这是在虹离开雪迪璐的两天后。杨躺在床上，盯着雪白的天花板，目不转睛。空气凝滞，时间像蜗牛一般缓慢地前行。好无聊啊……他在心中说道，如果那个小鬼在的话，或许还能打发会时间。老子已经多久……没有握过那象征着暴力与血的武器了呢？困意上涌，杨闭上眼，浅浅地睡去了。朦胧的梦境中，浓烈的烟气扑进他的鼻子了，他怀抱少女在火光中踉踉跄跄地前行，火红色的楼梯的尽头，是一声残酷的枪击……他猛地睁开眼，不知不觉，已浑身是汗。外头有人不断地按门铃。由于这间房间是特制的，杨不能从里面到外面去，外面的人也不能轻易进到里面，除非情况紧急。一般时候，外头的人想要进来，必须先按“门铃”，在杨回应之后，门才会解开第一层锁，接着就要用密码解开第二层锁，而杨的则进出权掌握在艾德文的手中。把这里比喻成监狱似乎也不为过。“谁啊？吵醒老子的梦……”杨从床上爬起来，触碰了门旁边的感应区。过了几秒，平移门唰地打开，一张没什么特色的脸孔进入杨的眼中，那是副事务长科林?利特的脸，他一脸不情愿地打开了门，“真是倒霉透了，又要干这种事！”

“科林？你来做什么？你不是最讨厌老子了啊？”

杨扬起嘴角，不屑地笑着。“艾德文舰长让我带你去见他。”

“是吗？艾德文那老不死的啊，那倒还好，要是你找我有事的话，我可就头痛了。”

“你什么意思？”

科林的眉间透出怒气。“什么……意思？”

杨抓住科林的衣领，一把把他按到墙上。他的力气大得惊人，尽管科林用尽力气去对抗，却依然无法挣脱杨的手臂。“别给老子瞎动！告诉你，老子好歹也是在战场上一次次活着回来的人，你那点骗人的小把戏可吓不倒我。看看你，除了满肚子的无能和嫉妒，你还有些什么！”

“唔……”科林的喉咙被杨的前臂压住，透不过气来。而杨丝毫没有放松的意思，他似乎非常讨厌科林·利特，他看他的眼神，就像在鄙视垃圾一样。伯尼正好路过，看到两人扭打在一起，不禁吓了一跳，“杨！住手！”

他立即上前将杨一把推开。“伯尼啊，”杨微笑着退到一边，毫不理会在蹲在墙边咳嗽的科林，“今天没宿醉吗？”

“你怎么了？为什么这么对科林？”

伯尼的语气难得的有点冲。“没什么，开开玩笑而已。”

杨随意地说着，转过身去，“我自己去艾德文那里，不用劳烦您带路了。”

“混蛋……你要去哪里？回来！”

科林捂着脖子，愤怒地吼道。杨没有任何反应，就像在嘲笑科林一样，笔直地往前走。“算了。”

伯尼对科林露出一个无奈的微笑，“拿他没办法的。”

“这家伙，也不知道我哪点惹到他了。”

“嘛嘛，消消气，要不要去喝一杯？反正今天也没什么事。”

他们一直都是关系较好的酒友。“喝一杯？”

科林的眼神游移了一会，支吾着答应了，“好、好吧。”

“怎么了？别影响心情啊，一点小冲突而已。”

伯尼笑着拍了拍科林的肩膀，科林则无奈地叹了口气。离开伯尼和科林以后，杨没有游荡一会打发时间，而是直接前往舰长室。对于艾德文的召唤，他一向不会选择无视，反而重视，因为这往往代表重大事件。杨走到舰长室门口，没有按门铃，直接打开了门，颇为无礼，然后他走进去第一句话就是——“老头，找我什么事？”

“呵呵，看来你是永远也学不会礼貌了。”

艾德文靠在沙发椅上，抽着烟斗，一如既往地亲切和蔼。“坐。”

他示意让杨坐下。“有事快说。”

“和你的新室友相处如何？”

“还不赖，有他在我不会太无聊。”

“呵呵，那你得多照顾他，他不是会让你失望的人。”

“叫老子来不是说这种的吧，说正事！”

杨显得有些不耐烦了。“啊啊，老夫有一样东西要你保管。”

艾德文的眼神一转，气场顿时改变。艾德文从抽屉里拿出一根大约小拇指大小的白色长方柱，摆在杨的面前，“如果老夫不幸遇难，就是用它的时候，在那之前，你绝对要保护好它。”

“老不死的你在说点什么？”

杨的眉头深深地皱起，“老子听不懂！”

“你多少也知道吧，现在是一个转折期，”艾德文不紧不慢地说，“美军在伊特娜岛的基地计划破产，政府失信，苏联也开始了动作，即将公布其下第四世代的机体。恐怕北联会在这个时期动手，所以要早作准备。”

“老不死的，你也会害怕的吗？如果你死了，还有谁能控制我？”

“老夫相信你，会为了保护船而战斗，因为这里有你要保护的人。”

“为什么要交给我保管，给乔副岂不是更好？”

“因为你是最强的，没人能从你那里抢走东西。”

艾德文露出笑容，那笑容充满信任。“呵呵呵……老不死的，你难得也会说点有趣的话么。”

杨难得地语气变得柔和，“好，我答应你，但是在我回到那个笼子里之前，给我个特权，让我去见她一面。”

“没问题。”

杨向艾德文借了套西装，将狮子毛般的乱发扎了起来，将胡子刮得一干二净，那张带着凶悍气味的脸也英俊了几分。然后他踱步来到医疗室，里面坐着医师和护士，但是映入他眼中的，只有那名娇小的护士的身影。格瑞的酒吧是精致型的，虽然空间不大，却散着典雅的味道。灯光永远是柔美的，天花板上用水晶做灯芯的吊灯是格瑞的至爱。肖邦的钢琴曲总是回响在客人们的耳畔，楠木桌的味道配上淡淡的酒香，无不让人沉醉。所谓极品的清吧，说得就是这种。虹在格瑞的酒吧帮工已经一周多了，大大小小的事情还可以自如地应付。大致上每天都有一两个在吧台喝着闷酒，抱怨世道艰难的人，原本对于他们，虹很是头疼，但是经过几天的适应，现在也多少能搭上点话。往往中午到晚上八点这段时间，酒吧是没有客人的，格瑞也一般挑这个时候睡觉或出门。今日他也像往常那样，有事出了门，酒吧里就只有虹，以及一位不能称为客人的客人。“香槟，一杯。”

银铃般的声音，不管听多少次都是那样悦耳，虹一度认为克莉不去做歌手是个遗憾。“酒吧的工作怎么样？还适应吗？”

克莉喝了一小口虹为她倒的香槟，问道。“还不错。”

“你很久没回雪迪璐了呢，不回去看看吗？”

“嗯……再过两天。”

虹一直在擦拭酒杯和酒具，对于克莉的话有一句没一句地回，克莉感到了些许无聊，便提出要虹陪她一起喝酒。“呐，我这样喝酒很没劲，能不能去那边的沙发上陪我喝？”

“可我还有工作。”

“反正也没客人，晚点再做也没关系。”

虹瞥了眼克莉，克莉一脸无趣地喝着酒，虹觉得这样对她而言，似乎是有些无聊，毕竟克莉之前来这里一直为他无偿地上课，讲述SS的发展史和冷战背后的历史，不满足一下她的要求可说不过去。“好吧。”

虹叹了口气，放下手里的抹布，“就陪你喝一会。”

虽然格瑞的酒吧不像大酒吧那样有豪华的卡座，但是在朋友聚会的时候，也有带沙发的小包厢供其选择。格瑞的牛皮沙发大概能坐下三四个人，对于虹这样偏瘦体型的人和克莉那样娇小体型的人来说，很是宽松舒适。虹从酒架上拿了瓶便宜的香槟和两支高脚杯，接着走到最近的包箱，坐了下来，克莉坐到他的身旁。虹娴熟了打开瓶盖，优雅地往一支杯子里倒上半杯，然后又往另一支里倒上四分之三杯。“每次都是和你聊雪迪璐和组织的事，能不能聊聊你自己的事呢？”

克莉微笑着问。“我的事？很无趣的哦。”

虹拿起那支倒了四分之三香槟的酒杯，轻撮一口。“才不会，我很想听听你和华雨欣的事。”

克莉举起酒杯，伸向虹，虹也举起酒杯，两支杯子轻轻地优雅地碰了碰。“为什么你总问华雨欣的事？”

“因为好奇。”

“好吧。”

虹露出一副受不了你的表情，“其实也没什么好说——”虹喝了口酒，继续说，“我父母遇害以后，那段时间我很悲伤，也很迷茫，我发现我之前就是一个纨绔子弟，所拥有的几乎都是他们给的，我的钱、我的名气、我的成绩……那个时候我的叔叔夺下我父亲的财富，我一无所有，连容身之处都失去了，所以我决定离开中国，我的叔叔很高兴地帮我把一切都搞定了，于是我去了伊特娜，据说那个地方是和平的理想乐园。”

“理想乐园？抱歉，我实在不敢恭维这个说法。”

克莉叹了口气“没错。我来到外国公校，发现那边的人十分的冷漠，因为各国学生混杂，到处都有歧视，但至少也是个容身的地方。说实话，那时我也一样冷漠，从来都不对任何事物含有期待，也基本不与人交往。就在那个时候，第一次微笑着和我交谈的人，就是华雨欣。”

克莉注视着虹的脸，看到他的眼中流露出些许复杂的感情，那是有些怀念又有些悲伤的感觉。“之后，”虹继续说，“我和她就成了朋友……不，或许不算是朋友吧，但至少能说说话。你知道吗？这对我来说，很重要。”

“有治愈效果？”

克莉尝试着开开玩笑。“对，差不多。”

虹点点头。“那你喜欢她吗？”

虹怔了怔，没有回话，而是拿起酒杯，又喝了口酒。“你和她接过吻吗？”

噗！虹差点把嘴里的酒喷出来。“为、为什么这么问？”

“怎么了？我反倒觉得你这么吃惊才可疑。”

克莉露出浅笑，透露着坏坏的意味。“哦……反、反正没有。”

“是吗？”

趁虹不留意，克莉就顺势爬到了他的身上，“真的没有？”

克莉的脸庞越靠越近，虹不禁屏住呼吸，尴尬向后挪动，但不管沙发再怎么长，也总有个头。“呐，要不要试试看，和我接吻？”

樱桃色的嘴唇渐渐靠近虹的脸颊，虹可以听到她的呼吸，在酒精的作用下，她的脸看上去红扑扑的，非常可爱。“你喝多了。”

虹把头撇到一边，不去看克莉。“才没有。”

克莉嘟起嘴说。“这、这样有什么意思吗？”

“很有趣啊。”

克莉似乎乐在其中的样子，虹是相当苦恼和尴尬，当然他的心跳也在加速，毕竟克莉可是不可不扣的美少女。“呐……”克莉的嘴唇越挨越近，虹不自觉地咽了口口水，然后他的眼神开始迷离，轻柔的音乐在耳边回转，他的手不停地摩擦着酒杯。他不知道为什么他会把头转回去，为什么视线会一点点聚集到那双淡紫色的深邃的瞳孔里。双唇与双唇即将相触——突然，他们听到了装满东西的袋子掉在地上的声音。克莉和虹一怔，同时看向声音传来的方向，他们看到，吧台旁站着呆住的莉娜。莉娜红着脸沉默了一会，低头小声说。“不好意思，我什么都没看到……”杨走了以后，伯尼和科林在雪迪璐号的休息室里喝起了酒。伯尼拿出了休假时买的高档酒芝华士十二年。虽然科林·利特和伯尼不是挚友，但是为了缓和一下科林的心情，伯尼很愿意把自己的爱酒拿出来一起分享。雪迪璐上唯一的休息室，面积很小，摆着一张沙发和一张茶几，只够坐得下三到四个人，但是这里的恒温系统和柔和的灯光却能让人全身心放松下来。伯尼和科林同时举起酒杯，轻碰一下。琥珀色的酒滑过舌尖，浓郁的苹果味和带有甜味的花香，伴随温和的干果味在口中散开。“很不错。”

科林放下酒杯，称赞道。“如果之前心情没被搞砸的话，或许会更好。”

他补充了句。“他这人就是这样的。”

伯尼冲科林露出无奈的笑容，“拿他没辙。”

“真的不知道我哪里惹到他了。这家伙已经算是彻头彻尾的暴力贯彻者了！”

说完，科林把杯子里的酒一饮而尽。伯尼给他的杯子里又倒上半杯芝华士，同时夹起两块冰块，放进杯里。“尽情喝，那些不愉快的事就此忘掉吧。”

科林点点头，又和伯尼碰了次杯。他们就这样一杯又一杯地喝着，直到瓶子里消失了一半。那个时候的伯尼的脸已经很红了，他虽然很喜欢喝酒，但是酒量一般，倒反科林还神志清醒。“其实啊，我多少有点羡慕他们，那些进化者……”科林像是喝醉一般，开始诉着哀怨的苦，“杨这么暴力，舰长却总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还不是因为他是进化者，而且强得像怪物一样。我啊，努力读书，认真工作，到最后却沦为一个打杂的。”

“还有那个中国小鬼，不过就是因为有了点奇怪的能力，就受到艾德文舰长的重视。”

他继续抱怨，“如果我能成为进化者的话，还需要受这些被人使唤来使唤去的气吗？抱歉，可能我喝多了，说了点牢骚。”

是这样的啊……伯尼静静地听着，双眼无神地盯看天花板。柔和的灯光无言地穿透玻璃酒杯，琥珀色的酒上闪烁一丝妖娆的气息。等等……能力？伯尼似乎想到什么，呆了呆，但是因为酒精的作用，他没想起来什么，便呼出一口气，把酒杯里的芝华士连同快融化完的冰块一起喝了下去，也再没去在意什么。格瑞的酒吧里弥漫着异样的气氛。克莉因为酒精的缘故在沙发上浅浅地睡去了。莉娜不知为何一脸不快地坐在吧台座上喝着威士忌，虹则坐在她身边陪她。“其实这是个误会。”

“不用和我解释！”

虹尝试解释，但是莉娜根本不听。虹叹了口气，他搞不清楚莉娜为什么会这么生气。“那说正事吧，你来有什么事吗？”

“没、没什么，艾德文船长让我带点物资给你！”

莉娜撇过头，支吾地说。虹记起莉娜刚进来时拎了一个袋子，他移了移视线，看到了那个布袋，从口子探望，里面似乎是些零食和日常用品。艾德文会让人带这些东西给我吗？虹不禁感到纳闷，毕竟从阿尔克里拿得那笔钱的数目已经由克莉上报给了艾德文。那么如果不是艾德文让她带的话，就是……“看、看什么？有这么好看吗？”

莉娜发现虹一直在注视着她，便没好气地转过脑袋。丝绢般的黑发随之轻轻飘动。“你的侧脸很好看。”

虹眯起眼，轻声说道。“别这么说，有点恶、恶心！”

莉娜的肩膀微微颤动了一下。“玩笑而已，别生气，趁这个机会，我正好有点事想问问你。”

边说虹边给莉娜的空酒杯倒上半杯。“什么？”

莉娜拿起酒杯问。“我想问，德雷克的事，不管是艾德文还是克莉，他们似乎都不愿和我说关于他的事。但是，”虹顿了顿，“我一定要知道。”

“好吧……”莉娜叹了口气，“虽然说我对德雷克的了解肯定没艾德文舰长来得多，但是知道什么都会告诉你。”

“谢谢。”

“德雷克这个家伙吧，怎么说呢……反正是个很厉害又让人捉摸不透的家伙，据说他拥有的战力超过雪迪璐。”

“连雪迪璐都能超越？”

虹愕然。“没错，这个家伙是各国政府都不敢动的头号暗黑者，当然政府也不敢公开他的存在，而且这个家伙的性格相当随意，经常让人不明白他在做什么，但是到最后赢得总是他。据说他一直在追寻什么东西，伊特娜岛上也是，这些我不懂，你得问克莉。”

“是吗？这样啊……”“曾经有好几次啊……好几次我都眼睁睁地看着他笑到最后，而我是那样的无力，救不了任何人，也保护不了任何人……”莉娜垂下头，刘海挡住了她的眼睛，“那种无力感，你能明白吗？”

“或许吧。”

虹沉默了一会，喝了口威士忌，小心翼翼地问，“呐，莉娜，你有家人吗？”

“有，有一个妹妹。”

“父亲母亲呢？”

“死了，我很小的时候就死了。被人打死的，用枪。我一辈子也忘不了那一刻。”

莉娜垂着头，虹看不清她的表情，但他知道那一定是很悲伤的模样。“是吗？你和我很像呢。”

“哪里像？”

“孤独吧。”

“或许吧。”

之后就再没人说话，酒吧里依旧放着带点哀伤的乐曲，回忆像音符一样像穿过空气，或许动人，或许伤人。这种气氛一直持续，直到酒吧的门帘被人掀开。格瑞外出归来，似乎是去采购了什么的样子，因为他拎着几个装衣服的布袋。“虹先生，你带朋友过来了吗？”

格瑞走近莉娜，伸出手，“请问芳名。”

“叫我莉娜。”

莉娜微笑着和他握手。“莉娜小姐，你好。”

“格瑞……你回来了啊？”

在沙发上睡着的克莉坐了起来，正揉着眼。“是啊，克莉斯多小姐。”

接着格瑞看向虹，“虹先生，街上现在很热闹呢，不带小姐们出去转转吗？”

“外面怎么了？”

“阿尔克里将他的街装饰得相当繁华，有很多外国的小吃摊，还有卖衣服的商贩都来了，他甚至还请了小丑在街上表演。”

“这样啊。”

虹又想起一周前的事件，又喝了口酒。“没事的。”

格瑞似乎察觉到什么，对虹露出微笑，“阿尔克里并不是那么坏的人，放心地带小姐们去。”

“对啊，难得这里有这么有趣的事，我们一起去吧。我正好想买点衣服。”

克莉摇了摇虹的肩膀，一副很想去的样子。“莉娜，要去吗？”

虹问。“那个……刚刚我过来的时候也看到啦，像在搞庆典一样，我不太适合这种场合，而且……”莉娜吞吞吐吐地说着，脸颊微微发红，食指不停地摩挲着脸，“女生衣服什么的，我不太适合去挑这些呢……你和克莉去就好了啦。”

“一起去吧，莉娜，你也该买点好看的衣服。”

克莉坏坏地笑着，“更加年轻，更加性感的那种。”

莉娜瞧了瞧自己的衣服，上身一成不变的紧身衣和白衬衫，下身一成不变的深绿色军裤。虽然看上去是挺性感，但说实话连她自己也觉得没有少女特有的美感。“我会陪着你们的，一起去吧。”

虹这么建议道，虽然他依然没有笑，但是表情分外温柔。“好、好吧，既然你这么说，那就去转转吧。”

到最后莉娜还是鼓着脸“妥协”了。“祝你们玩得愉快。”

格瑞目送三人的背影离开。“真是可爱又不坦率的孩子们。”

闪耀的太阳堆起笑脸，清扫完垃圾的石板路像是新铺的一样，冒着喜庆的气息。热闹的街仿佛被粉刷过了一样，之前的阴晦一扫而空。人们欢笑着摆起一个个摊子，拿出便宜又好吃的食品，挂起一件件虽然不名贵但是靓丽的衣服。不知什么时候，街道两侧矮矮的楼房上竖起了华丽的广告牌。明明是与这座城市格格不入的装饰，看起来却是那样亲切。或许之前这条街道上、这座城市的人们活得虚无且没有实感，但是此时此刻的欢乐却是令人难以忘怀。“不错呢，看上去好像很有趣。”

克莉东瞧西望，像是刚刚进城一般好奇。“你喜欢就好。”

虹原本以为克莉看上去就像千金小姐，不会喜欢这种属于平民的活动，可没想到她热情却是最高的。“在我的故乡，很多时候街上都是这个样子的。”

莉娜说，眸中流露出怀念的神色，“有时候比起这里还要热闹。”

“莉娜是亚洲人吧？故乡在哪里？”

虹边走边问。“李！”

克莉停下来，用眼神示意虹让他不要多问。“没关系的，克莉，他迟早也会知道。”

莉娜淡淡地微笑着，嘴角上似乎带着点哀伤，“我很多事都不记得了，包括故乡在哪里。以前我做过一次手术，从那时候开始，我的记忆就很零碎。唯独清楚记得的，也只是让人不愿回忆的事。”

“抱歉。”

虹诚挚地说。“没关系的，”莉娜笑着，“都是过去的事了。”

“我们去那边的衣饰店里看看吧，李，给莉娜挑两件衣服。”

克莉指着一家店说道。“好的，想买几件就买几件，钱我会付的。”

虹很大方地答应了，他正愁前两天从阿尔克里那里弄来的钱没地方花。“不用了，我真不大适合那些衣服。”

莉娜笑得羞涩。“没关系的，平时休假的时候可以穿啊。”

“可是我们休假的时间不多哎。”

“不要紧的，去看看吧。”

在克莉的建议下，三人向一家装修精美的衣饰店走去。克莉走在前头，莉娜以一步的距离跟在她的身后，虹走在最后面。突然，莉娜停住脚步，虹差点撞到她。“怎么了？”

虹问。“我……我有种不太好的预感。”

莉娜担心地说。“怎么了，你感觉到什么了吗？”

这次是克莉问的。因为莉娜拥有共感的能力，她有时无意间的第六感非常地准，克莉知道这一点，所以在意。“我说不清楚，但感觉是不怀好意。”

莉娜说。“明白了，我会注意的。”

克莉点点头。接着三人走进衣饰店，克莉很高兴地开始挑衣服，她看中一件粉红色的洋装，便急着去试。莉娜左挑挑右挑挑，似乎都看不上，于是虹上前为她挑了一件黑色的女式衬衣，她呆了几秒，露出了愉悦的神情。“好看吗？”

克莉穿上新的洋装，像第一次见到虹那样贵族一般的行礼。“好看。”

“还是依旧这么没诚意。”

克莉扁了扁嘴。这时莉娜从试衣间走出来，走到镜子前，微微转转身，她的动作有些僵硬，脸上也泛起不自然的红晕。“很好看啊。”

虹上前，盯着莉娜，似乎看入迷了。“你偏心！”

克莉不愉快地鼓起脸颊。当然他们都知道那是她在故意使坏装的。“没有，”虹拿出钱包结账，说:“都很漂亮。”

不管是对虹而言，还是对克莉和莉娜而言，这样的时光总是愉悦又值得留恋的。或许只是短短的几个小时，却足以治愈人的心。他们走出衣饰店，又在街上逛了一会，吃了点点心。太阳开始落山，将街的尽头染上一层甜甜的蜜糖色。入夜前的黄昏，街道的中心出现一队杂技演员，他们表演的主题似乎是小丑与白鸽。一名穿着奇怪的小丑带着一大群的鸽子，在街中心的小广场舞弄起来。然而这表演的水平并不高，也没有吸引太多人，只有稀疏几个好事者在嘲笑而已，可克莉就是很起劲的要和白鸽合照。虹答应做她的摄影师，而莉娜说有些口渴，就跑去买饮品。克莉走进鸽群中，白鸽们很自然地像是被吸引一样飞向她。那就像一幅画。起舞的鸽群中，优雅地站着一位像百合一般微笑着的女孩。虹拿出手机，半蹲着，想要认真地拍好这张照片。他按下快门的一瞬间，闪光灯闪过，鸽子们受惊似飞开。然后——他呆住了。“克莉？”

他没看到克莉的身影。换句话说，那一秒，克莉消失在了虹的视界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