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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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万年历一百八十九年,夏,七月初三川中茫茫大山的深处,尧坝小镇,小葫芦官道西道口,靠山吊脚楼。这处吊脚楼外观看着已有些年岁,总共六榀五间,由于川中多雨,又闷热潮湿,几根大柱上都有发霉的迹象。楼底圈着几只林羊和一头水牛,这时候正有仆人装扮的老人在喂羊,木楼伸出的走廊尽头挂着一串铃铛,不时有山风吹过,叮铃作响。铃铛底下的栏杆上,一个书生模样的中年人斜倚着坐在上面,一手拿着卷书,搭放在蜷曲的大腿上,空悬在栏杆外侧的脚,时不时敲击着栏柱。虽说天气闷热,但中年人依旧一袭白衫罩衣,哪怕额上已微微有细小的汗珠,仍旧不换上当地人喜欢穿的露臂短衫。他大约四十岁模样,两眼有神,气度潇洒。唯一有些突兀的,就是右脸上有条狰狞的刀疤。中年人另一只手上拽着一根半尺长的旱烟,正有一搭没一搭的抽着。川中人喜欢抽旱烟,上到百八十岁的老叟,下至十多岁刚成年的青壮,无一不喜欢旱烟。当然,你要说川中人就喜欢旱烟吗?那肯定不止。他们还喜欢美食,喜欢美酒,喜欢在劳作后躺着。他们喜欢平静悠闲、自得其乐的日子。就在吊脚楼相去不远的一处山顶小道旁,一棵看着有几百年树龄的梧桐树树枝上,正岔开腿骑坐着个十来岁的女童,小手还没半本书大,所以握书显得有些吃力。女童没有穿鞋,沾满泥土的脚趾间透着一股山间青草味儿,她正像模像样的翻看着手中的《异国奇侠录》,岔开的小脚晃荡着敲打树干,看的津津有味。……...一阵山歌由远及近,伴着山风飘入小姑娘的耳朵里,她抬起头,合上未看完的书籍,仔细聆听了会,不由得喜上眉梢。只见她快速地把书籍往裤腰带上一插,顺着树干麻溜地爬将下去。落地后又忍不住仔细听了听山歌,小姑娘嘴都要咧到耳根后了,她提着小腿,噌噌噌的往声源方向跑去,看得出来,这是她熟悉的山歌,或者唱山歌的人。……….山道上,一个骑着匹瘦马的年轻人正悠闲地唱着歌。一袭洗得有点泛白的灰色短衫,腰间系着一根黝黑的束带,这年轻人只看打扮像是个山间劳作的川中人,但马的一侧挂着把剑。那剑的剑鞘用麻布缠着,只露出一个细长的剑柄。这年轻人身上唯一像样点的东西,可能就是他腰间插着的匕首。这匕首通体银色,镌刻着烦琐的图案,还用古文字刻着”以吾之名,予汝以权“的字样,像是某种恩赐,又像是某种权力的象征。也许是因为角度关系,太阳撒下的光线透过葱郁的植被斜射向他,在他匕首的图案上绽放,格外绚烂。“站住!”

一声稚嫩的娇喝打断了年轻人的歌声,他抬头望向刚从灌木丛中窜出来的女童,故作惊讶的回答道:“来者可是这片山间赫赫有名的川中女侠?”

“就是我!”

女童由于是站在一个小土坡上的缘故,所以比骑在马背上的年轻人还要高出大半个身子,抬着头,只拿鼻孔对着年轻人,显得有些趾高气昂。“这可如何是好,女侠饶命,小的从来只干些偷鸡摸狗的勾当,可从来不敢害人性命!”

年轻人说着,赶紧拱手求饶。“你这没出息的小毛贼,那还不快快把偷来的东西献给本女侠!”

女童双手叉腰,瞪圆了眼珠看着他。“小的遵命!“说着,年轻人从挂在马上的布袋里掏出一样物件来。那是一件极为精巧的夜光玉制件,雕刻的是只活灵活现的玉兔。女童看着年轻人手上的玉兔,再也挪不开眼神,欢喜的叫了声:”小舅!“就张开手臂,向年轻人跳了过去。年轻人单手轻轻一托,稳稳地接住了蹦过来的女童,嘴角情不自禁的上扬:”哎呦,我家小蝴蝶又重了好多,再重下去可嫁不出去咯。 “”小舅你瞎说, “说着小蝴蝶就要去拿年轻人手上的玉兔, “快把兔兔给我!”

年轻人便将手中的玉兔递给自己的小外孙女,边问道:“小蝴蝶,这一年有没有想小舅啊?”

“不想!”小蝴蝶一把夺过年轻人递过来的玉兔,抓在手中爱不释手,把玩了会,这才抬头看着年轻人说到:“小舅,你迟到了!”

“迟到?”

年轻人将小蝴蝶转过身去,让她骑坐在马背上,问道:“今天难道不是七月初三?”

“今天是七月初三,但今天已经过去大半天啦!”

小蝴蝶嗔怪的说道。“啊?”

看了看怀中人小鬼大的小外甥女,年轻人摇头说道:“那就算是小舅迟到了吧,要杀要刮但凭女侠发落。”

“那就罚你晚上陪我一起睡觉!”

小蝴蝶洋洋得意地说道。年轻人像是早就知道小蝴蝶的答案似的,挠了挠小蝴蝶痒痒,说到:“遵命!”

舅甥俩对视一眼,忍不住大笑起来。………….舅甥俩骑着马,一个问,另一个就答。小蝴蝶问的无非是:过去一年去了哪些地方啊、有没有看到些什么神异的动物啊、有没有碰到真正的女侠啊…...而年轻人问的就只是些家长里短的小事……。马匹行至一处上坡的至高处,视野豁然开朗。山下,从半山腰处开始,大片大片的梯田鳞次栉比、井然有序。刚种下的庄稼绿油油的,颜色鲜嫩的像要滴出水来。田地间有三两农夫正在照料庄稼,不远处,田垄上斜躺着两个庄稼汉,正吧嗒吧嗒地抽着旱烟。近处,一老农正驱赶着水牛,开耕一小片田头小地,应是要赶着时节,种一批蔬果。生活,在川中依旧如此,从古至今都是这样繁忙,却又悠闲。这就是年轻人走得再远也无法忘却这里的原因,一切都显得如此亲切。………………西道口的吊脚楼里,喂羊的老仆颠了颠手中的竹筐,将最后一点草料倒在石槽里,然后把竹筐挂在一根大柱上,拍掉身上粘连的草料,走出牲畜间。他眯眼看了看西山的方向,由于正对着太阳,不得已又用手挡了挡刺眼的阳光,刚好看到马匹驮着舅甥俩下山丘的场景。“姑爷,小少爷带着小蝴蝶回来了。”

老仆的声音带着一丝沙哑,但坐在二楼的中年人还是听了个真切。中年人将书卷插在腰间,向外探出半个身子,拿手挡住阳光看了看山坡方向说道:“这小子,说好七月初三回来,是一天也不提前啊。”

“小少爷这几年孤身在外,一个人闯荡天下,还要记着小蝴蝶的生日,难为他了。“老仆不无感慨的呢喃道。“是啊…...这一晃眼,都过去七年了….确实难为他了。”

…………….在川中这片土地上,山间的家家户户几乎都是吊脚楼,对于一个有些钱财的川中人来说,最拿得出手的炫耀资本,不是家里婆娘有多勤劳肯干,也不是自己的牲畜棚里有多少头牲口,而是自家的吊脚楼修的有多漂亮出格。西道口的这处吊脚楼,虽是以杉树皮盖顶,不像大户人家以石板盖顶,但又用泥瓦铺盖。大料用的都是上好的椿树,梁上各种镌刻后上色的飞禽走兽,普通山野农夫闻所未闻、见所未见。飞天檐上雕着祥瑞异兽,廊洞下刻龙画凤,阳台木栏上摆放着珍品花草。和普通农户最大的不同,是这里还腾出了一处天井小院。天井院子一般只有大户人家才有,用以彰显身份地位,普通人家要是敢浇筑一块天井,会被视为越级犯上。此时,太阳早已从西山落了下去,就连余晖都已探不出头了。吊脚楼的天井小院内,摆放着一张四方小案几,案几上放着几碟山里特有的水果和坚果。老仆、年轻人、中年人各自靠坐在石阶上,小蝴蝶坐在不远处的小板凳上把玩着手中的玉兔,这玉兔借着一点星月的微光,竟能发出柔和的绿光来,看的小姑娘爱不释手。老仆巴兹巴兹抽着旱烟,中年男人也是有一搭没一搭的抽烟,年轻人把玩着手中的匕首,三个年岁不同的男人,沉浸在各自的精神世界里……“少爷,你要不要也抽两口?“老仆打破了沉默的气氛,边说着,边把手中的旱烟递给年轻人。年轻人接过旱烟,上嘴抽了两口,不知是抽的太急的原因,还是太久没抽的原因,猛地一阵咳嗽,把眼睛都呛红了。中年男人和老仆对视一眼,忍不住大笑起来。”

给,“好不容易止住了咳嗽,年轻人将旱烟还给老仆,说道:”这旱烟是越来越抽不惯了,差点把我呛背过去。“说着,又忍不住咳了两声。老仆边接过旱烟,边忍不住调笑道:”作为咱们川中的男人,不会旱烟可怎么行,来,再多抽几口,多抽几口,气就顺了。 “”别, “年轻人赶紧推开老仆再次递过来的旱烟,说道:”老黄,你可饶了我吧,咱川中人的这口福,我是没这个福气享受了。 “被称作老黄的仆人,仍旧眯着眼,挂着笑脸,只是将旱烟又收了回去,自己又吧嗒吧嗒的抽上了。”

满楼,你手上这匕首,一下马我就看见了,哪儿来的?“中年男人吐出一口长烟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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