亥时，夜色已浓，殿外星辰如水，屋内光影明黄。帷帐内传来断断续续的稚嫩童声，显得与这清冷的凉夜气氛极为不符。“掬星挽月，气若苍夜；撩云缠雾，运法如烟；…………剪曦裁霞，域外飞仙；流光碎影，漫羽穷界。”

“好多的心法啊！真想躺下就睡，可是师父说了让我今晚要把心法记熟了，唉~”我端了端衣襟，在床上正好坐姿，双腿弯膝盘坐，双掌平摊在膝上，双目凝注在翻开的卷轴上，记了几遍，然后闭上眼暗自默念。皎月沉了几许，摇曳下点点星河碎屑。已不知练了多少遍，还是没什么反应，我几乎就要放弃躺下歇着了。这么想着，我就真的躺下和衣便睡，手脚酸软得都懒得脱衣了。刚一躺下，突然觉得脚踝有些疼痛，疼痛愈来愈烈，像是拆骨揪筋般，还火辣辣的烧灼着内里。紧接着，腿侧也开始疼了，然后是胳膊，接着是两肩。到最后，我整个人都疼得难受，像是被扔进了炼丹炉里，全身都火烧一般的炽热，又像是有无数绳索皮筋抽拉着四肢，把我的五脏六腑都绞得想干呕出来。“呃~呃~”我扯起床单咬在嘴里，尽量不发出声音，怕惊动了粉蝶和红霓。粉蝶倒是没什么，这几日她一直待我很好，如姐姐一般，红霓却是视我为仇敌。要是在闹醒了她，估计她又要说我娇生惯养，整日不是这疼便是那痛了。但是身子真的疼得厉害，我忍得额上布满了冷汗，身前泪水浸湿了一片。一开始我还咬牙坚持着，到后来，疼得连咬牙的力气也没有了。整颗脑袋昏昏沉沉的，眼前的景物也渐渐变得模糊起来，最后模糊成了一片黑影。一盏黄橙的萤石笼上澈亮着两枚通透的夜光玉，一抹白色的身影兀自斜倚在床侧，浅香撩人。月影垂栏，夜光映窗，一盏凉薄淡酒。长眸入见，邪风自倚。两片银羽，倾城断了无终，独饮流霞醉人。白衣更胜红茕。“琉璃心，纯如混沌之初，正若六界之始。”

一抹浅笑勾过唇侧，“呵呵……便真的有这般珍奇？”

白色身影向内侧稍倾，右袖轻翻，一个墨绿酒杯稳稳地落在桌上，滴酒未洒，酒中平平无涟漪荡漾。“我倒是真希望你有这般神效……”话音呢喃，凤眸里瞳光渐渐迷蒙，似乎忆起了很久很久以前……不知过了多久，等我睁开眼时，已经天亮了。我动了一下，全身酸痛，才想起昨夜竟疼痛得昏厥过去了。我缓缓支起身子，腿脚还有些酸软，有些使不上劲。我单手撑在床沿，慢慢坐到床侧。“茹墨，你起了吗？我帮你打了水，你起来洗洗脸吧！”

是粉蝶的声音，她在门外喊我。“嗯，好，粉蝶姐姐，我这就起来，你再等等，我过来给你开门。”

我忙应了一声。“好，你慢一点，我在你屋外等着。”

我急急寻了鞋子，想要快点穿上去开门，却忘了身上没什么劲，匆忙站起来，整个人没了力支撑，便直直地倒在了地上，“啊——”，摔得屁股生疼生疼。站在门口的粉蝶不知道屋内发生了什么事，只听见我的叫声，以为出了什么事，急得直敲门，“茹墨!茹墨！你怎么了？出什么事了？茹墨！”

“粉蝶姐姐，我……啊！”

我想站起来，可一动身子，又是什么劲也没有。我只好向粉蝶求助：“粉蝶姐姐，我全身都使不出劲，开不了门……”粉蝶听了，放下端着的水盆，道：“茹墨，你别急！”

紧接着，听见“噹”地一声，粉蝶推开了门，“茹墨！”

她急急寻我的身影，目光移到倒在地上的我，先是一怔，接着讶出了声，“茹……茹墨……你……你怎么……啊！”

我望着她注视我的异样的目光和惊讶的表情，不明白怎么回事。我低下头看看自己，与平常并无两样，等等，这是怎么回事？裙边怎么短了一大截，白色的亵裤也只裹到腿部，还有些紧。在看上身，袖口也短了一大截，整件上衣只能遮住一部分。我顿时惊讶得说不出话来，愣了好久，才抬头望向粉蝶，“粉蝶姐姐，这……这是怎么回事？”

粉蝶也呆呆地瞅着我，讷讷道：“你……你真是茹墨？”

“我就是啊！粉蝶姐姐，你不认识我了吗？昨天你还带我去了星月潭啊！”

我拼命点头。粉蝶这才回过神来，忙奔着步子跑过来，把我扶到床上，又呆呆地看了我好久好久，木木地说：“我去给你备好热水，待会儿你好好洗洗。”

说完，便急匆匆地跑出去了。过了半个时辰，粉蝶又进来了，她小心地替我倒好热水，又给我放好衣物。“宫里暂时没有适合你的衣服，我给你拿了我的，你先将就着穿着，等待会儿回报了锦绣宫，过几日便有你的衣服会送过来了”，粉蝶过来扶我，“你小心一点，先沐浴，等帝君回来，我会把你的事禀报给帝君的，你不要着急。”

“嗯，谢谢姐姐。”

我凝眸对她笑笑。沐浴完毕。我穿好粉蝶给我的衣裙，裙角还是有些偏短，没想到我的身子一下子变得比她还高。我轻轻系好腰带，挪了挪身子，力气恢复了一些。正要起身梳妆，便听见粉蝶的声音，“茹墨，你好了吗？我进来替你梳发。”

“嗯，好了。姐姐你进来吧！”

我侧首，粉蝶走进来从妆台上拿起玉梳，移步到身边，“我替你梳发。”

“嗯”，我点点头，乖乖地把头侧过去。窗外的日色隔着木栅，倾泻在我的裙衫上，缕缕暖黄。此刻的我竟觉得有一丝丝的幸福从心底里溢出来，布满了整个胸腔。至少，现在，我有师父，还有像姐姐一般的粉蝶，我抬头看着她。“别动，还没梳好呢！小心发髻梳歪了。”

粉蝶浅笑着亲昵地敲了一下我的头。“好了，梳好了。”

粉蝶放下梳子，仔细端详了我好一会儿，芍药红的双唇弯起来，“茹墨，你真好看！”

“姐姐就知道嘲笑我，我还不知道自己长什么样吗？”

我把脸往她身上蹭了蹭。“呵呵，别闹了，不信，你自己去照照镜子。”

粉蝶推攘着我来到妆台前。我嬉笑着望向镜中，怔住了。这……这真的是我吗？青鬓红颜，乌丝三千及腰。眉不描而妖，眼角一滴泪痣如朱砂轻点。双唇若凝血，不点而红。尖俏双颊，映衬妩媚双眸，秋水无限。“是不是吓到了？我当时推门看见你，也被你吓着了”，粉蝶笑笑，“帝君若是见到你这模样，不定也会被吓着的”。“不过……看着让人觉得偏妖娆了些，尤其是你的眼睛……”，粉蝶凝神盯着我的双眸好一会儿，“总觉得很熟……却又想不起来是谁……”“熟？难道还有长得和我一样的人吗？”

“啊？”

粉蝶惑了一下，“哦，呵呵……许是我弄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