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语重心长地对夏氏道，“你若是还想陪你两个女儿久些，不愿意她们姐妹将来抱憾终身，便放过自己，不要再这般多思多虑了。”

“是啊夏夫人，多思多虑最伤身。”

青芒也温声地相劝，“人生不过短短数十年，不论是谁来这世上一遭，都是要经受各种悲欢离合酸甜苦辣的。若总是记着过去，又如何过好将来？”

夏氏缓缓地转目看向自己的两个女儿。她的月儿，本该天生便是颗璀璨的明珠，却被她硬生生地覆上铅尘，足足埋没了这么多年，还因那般惨痛的经历才挣开了她这个娘亲亲手给她套上的厚茧。她的小满，纵使生父再不堪，但也终究是她的亲生骨肉。便是没有从小就被千娇万宠，也应当衣食无忧、天真无邪，却硬是被她养得谨小慎微，以前在关家的时候，甚至连笑都不敢大声笑。她总以为自己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两个女儿好，却在不知不觉中，亏欠了她们这么多！这么多！“娘亲，你不要难过了。”

见娘亲又开始默默流泪，夏小满也不禁悲从中来的依偎入夏氏的怀里。“怎么又开始哭了？”

周郎中难得安慰人一次，却见夏氏反而又开始流泪，顿时不耐烦地站起身。“你若还只会哭哭啼啼、自怨自艾，我看这药也不用吃了。反正吃了也没有用，不如把这银子省下，也好让你两个女儿将来能吃的好些。”

这话差一点就直接说早死早超生了，夏云月却沉默着没有插口。她这个娘亲的眼泪也确实太多了些，她穿来才几天，就劝了她多少回了？是，这几天发生的事情也确实很多，但总这么哭啊哭的，她也实在是觉得有些压抑。如今周郎中这个外人愿意来帮忙打一针强心剂，她当然不能拖后腿。夏氏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主动擦干了眼泪，搂着小女儿向周郎中和青芒欠了欠身。“两位大夫说的是，既是来到这人间一遭，不管发生什么事，总不能白白地活了。”

说着，扬起笑脸对两个女儿都笑了笑，“你们放心，娘亲以后会努力保重身子的，我们一家三口，以后都要好好地活着。”

“娘亲莫要说话不算话。”

夏云月其实已经看出她眼底的阴霾确实消散了许多，但为了给夏氏多一些动力，故意表现的还是不太敢相信她。“不会了。”

夏氏又笑了笑，这一次，笑容越发自然。“那娘亲要用事实来证明才行。”

夏云月趁机要求。“好，那你要娘怎么证明？”

夏氏好脾气地点头。“等我想到了我再跟娘说。”

“行了，你若真能想开，那自然是最好不过。”

周郎中背起药箱，“这两天就按照我今日新开的方子吃着，后日我再来。”

“多谢周大夫，”夏氏得体地欠身，“月儿，帮娘送送周大夫和这位大夫。”

“送什么送，就两步路的事，你自个儿让老夫少跑两趟就好了。”

周郎中又恢复了一贯没好气的态度，说着就要走人。夏云月忙道：“周大夫稍等，我刚煮了一锅鸡汤，就我们四个人也喝不掉，还请您和青芒大夫赏脸喝一碗。”

周大夫脚步顿住：“那你就给我们盛一碗，我们自己带走喝。”

“好。”

夏云月忙去厨房盛了一大碗鸡汤放在提篮中，然后将两人送走。等回到东屋，就见夏氏已经下了床。“娘亲在床上躺了一下午了，想要起来活动活动。”

生怕女儿担心，夏氏温婉解释。见她精神确实好了些，夏云月也露出笑容：“那我们一起去厨房吧，谢王爷让人送了一些东西过来，娘和妹妹都还没看呢，正好去看看。”

母女三人和巧姑便一起去了厨房。夏云月让她们一样样地查看，自己则生火烧水准备煮面。“娘，这么多东西，够我们吃好久了呢。”

看到那么多食材，浑然不知自家姐姐和谢王爷还有更深层关系的夏小满最是开心。“嗯。”

夏氏虽然眼底还是有些情绪，面上却依然带着笑，还主动地捻起一块糕点喂了小女儿一口，“等会就吃晚饭了，今日就先吃一块，剩下的明后天再吃可好？”

“好，我听娘亲的。娘亲，这个糕点真好吃，”夏小满眯着眼乖乖地点头，也拿起一块送到夏氏嘴边，“娘亲也吃。”

夏氏笑着接过，咬了一口。夏小满又拿起两块，一块送到在烧火的姐姐嘴边，另一块喂给已经在眼巴巴等着的巧姑。小小的被昏黄的橘色光芒笼罩的厨房里，顿时充满了淡淡的温馨。吃完糕点，夏小满和巧姑负责洗青菜出来，夏氏则负责下面。等面煮好，夹入鸡汤之中，再点缀烫熟的青菜，一碗简简单单又香喷喷且有营养的鸡汤面便做好了。一起围坐八仙桌吃完一顿暖融融的晚饭后，夏小满带着巧姑去洗碗，夏云月则在堂屋门口的屋檐下挂了一盏橘色的灯笼后，就坐在门口给夏氏熬药。夏氏也搬了一条小板凳过来坐在她旁边。已是九月十四，明月将圆，夜空却不如前几日澄澈，漂浮的流云不时地遮挡住那轮月影。赵家的地势是整座青溪村中最高的，站在院外便几乎能俯视全村，但因为院子的阻隔，此刻坐在堂屋前，就只能看到四周如簇的山峰了。“娘，你觉得当下这一刻你过得开心吗？”

“开心的。”

夏氏和她一起并肩望着如水的夜色，轻声回答。“那就好。”

夏云月转头冲她一笑，并没有借机多说什么开导的话。她的骨子里其实很认可一句话，那就是：每个人都是孤独的。而每个人的心事也都没有任何人能完全地感同身受。所以，有些心病，必须要本人自己愿意解才行。其他的，哪怕是亲密如母女父子夫妻兄弟姐妹，能做的其实都是很有限。就像此时此刻，她知道娘亲其实只需要她静静地陪伴就好。夏氏嗯了一声，静静地坐了一会后，忽然道：“月儿，等谢王爷离开之后，你们陪娘亲去一趟海边，祭奠一下娘的双亲吧？”

“好。”

夏云月沉稳地应声，心中暗叹，原来娘的双亲真的都已经去世了。那娘的哥哥，她们姐妹俩的舅舅呢？夏云月很想询问，却忍住了。既然娘亲愿意主动地跨出这一步，有些事情还是等娘亲自己开口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