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去的浴池是1976年工程兵营房的浴池，更衣室很小，也没有手牌，去的早的人衣服有柜子放，去的晚的衣服随便放，放心，一定丢不了。第一次难免怯生生的。紧紧地跟在爸爸身后生怕跟丢了。很快在浴池里认识了小伙伴，便争着要自己早早去，因为可以和小伙伴一起玩游泳赌憋气。玩憋气一定要早去因为赌输的坏孩子会在浴池里偷偷尿尿。在记忆中好像所有的公共浴池都叫清华池。第一次看到私家浴室是在初中同学（后来是高中同学，现在是好兄弟）家。惊慕不已。原来家里也是可以洗澡的。一间小小浴室让生活瞬间高大上。上班后单位的浴池很方便。看浴池的是一个发育不良的弱智青年。记得有一个冬天，浴池里就我自己洗澡有点冷，便打开两个蓬头通过交叉喷淋来提高室温。被弱智青年发现了，腾腾腾跑过来冲我大吼，“别浪费水。”

我觉得他工作很负责而且说的也对，便关掉一个。这时，一个同事穿着衣服走进浴池想看看室温具不具备洗澡条件，弱智青年大概是被自己刚刚的正气凛然鼓舞到了，转头对那人大吼，“穿衣服不许进浴池。”

那同事一愣，暗想：我一个正经员工怎能被你一个弱智临时工呵斥，抬腿一脚把弱智青年踹进冷水池子里，弱智青年浑身衣服湿透踉跄着从水池里爬出来，操起地上的水枪把正经员工浇成了落汤鸡。那天真的很冷，又觉得两个都有道理，所以我一直没有走出喷淋圈拉架而是耐心地边洗澡边吃瓜。一般情况下，心脏不好的老爸年底都要在乡下医院住一段时间，前年不知道怎么想我居然带着住院的老爸跑去泡澡。结果遇到了民间艺术搓澡工。大概是因为我给了他呈现所有技能的机会吧，或者是知道彼此的相遇注定平生仅有一次，所以他很兴奋很卖力，给老爸敲背时居然击节而歌，高声咏唱他自编的歌曲：“辽阳美啊，美在衍河水，青草茵茵白鹭飞，辽阳美呀，美在东京陵，物华天宝人杰灵，辽阳美呀，美在石化城，气象宏伟灯火明--”不得不说，这个盲了一目的中年人让我刮目相看，倒不是因为他的歌曲，而是他积极向上的正能量。平日里，我只在自家附近的大众浴池洗澡，因为搓的透亮。搓澡工有两个，姑且叫他们烟嘴弟和纹身哥。烟嘴弟搓澡的时候嘴里永远叼着半截烟，忽明忽暗的烟火常常让我担心那低垂的烟灰会随时掉下来烫到我，还好这种事情从未发生。再有我很纳闷他的烟是怎么燃烧的，在如此雾气薰蒸的环境中很不科学。纹身哥很瘦，在他嶙峋的两扇肋骨上，成八字形纹着八个字。上联曰：孝敬父母，下联是：精忠报国。我承认之所以优先排他的牌是因为敬佩他忠孝两全的理想。今天，他一上来就向我抱怨新冠专家，“得新冠不能洗澡，这是他妈什么逻辑。”

我听了忍不住笑出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