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帅五进一！”

周大力瞪大了眼睛，看着棋盘叫道:“老帅出马！你是想一个顶俩吗？”

顾斌低头一看，疑惑不解的说:“这不是我走的呀！怎么回事？”

说着想要把帅放回去。“纸牌落地！不对，落子无悔，对了，落子无悔啊！这小词儿整得好！啧啧！”

周大力赶紧拦住顾斌，“当头炮！”

“我真的不知道，唉，算了，跳马。”

顾斌确认自己真的没走帅五进一这步棋，但是也没有再跟大力纠缠下去，只是心里疑惑不解。周大力仍旧气不过，又说:“我走卒五进一！你这招儿帅五进一等于围棋里的落子天元啊！围棋讲究金角银边草肚皮，你这分明不是红果果的韩餐我嘛！啊？亏我……”“炮八进二，真没有，哪能呢？按辈分说你还是我舅呢，我敢寒碜你？”

顾斌一边下棋一边回话，左手拈起自己的老帅轻轻的捏着，想着刚才估计是大力趁自己不注意偷着走了一步，应该就是这样！周大力盘起腿来，左手扶着桌角右手走了一步棋说:“卒五进一！且！你啥时候把我这个老叔当回事儿啦？今天这棋要是赢不了你呀，那还真是出奇迹了！”

“马八进七。”

顾斌右手漫不经心的上了一步马，似乎感到左手里的棋子有点发热。王中帅此时却激动的，呃！没办法手舞足蹈！终于成功的向前迈出了一步，这是他变鬼以后历史性的第一步啊！只是走出这一步后又不能动了！“拱卒！”

周大力又进一步中卒，说:“你别老拿着你的老帅了，赶紧好好下棋！”

顾斌放下老帅，飞了一步中象，说:“好吧，今天就下这一盘啊，下完我还要看书呢，有个残局还没弄明白呢！”

周大力走了一步卒五平六，扭头看了眼屋里唯一破旧木柜上的老座钟，说:“下完这盘也快七点了吧，还看什么书，回家吃饭去吧！我可是为了你好！”

“对了，这屋子就你一个人住，晚上不害怕吗？你爸妈不担心你？”

“习惯了到没啥，晚上插上门栓，自己一个人看书也安静，而且离我家也不远，大声一喊都能听见，怕啥呀？”

顾斌把二路炮拿起向前挪了两步。“炮八平六！”

周大力打量了一眼屋里，土炕对面是一个红漆快掉光的木柜靠墙摆放着。木柜宽约两尺，长约半丈，大概有半个屋子的宽度，旁边放了一个旧木椅，上面搁着一个白瓷洗脸盆，椅背上搭着一条毛巾。柜子上面摆着一个两尺来高的黑色木框玻璃面长方形座钟，旁边一个红色暖水瓶和一个白色搪瓷茶缸。屋里的东西屈指可数，都跟这个三间房的小院一样又旧又破。周大力是顾斌家邻居，他爷爷据说曾经是一位军官，老家好像是西南那边的，年轻时因为逃婚跑出老家来当兵了，扛过枪杀过人，戎马半生，部队路过时和本村姑娘大力奶奶结婚，退伍后扎根落户在这生活。十多年前去世，留下大力父亲这支儿唯一亲脉。顾斌从小就和周大力一起玩，当然都是周大力带着他，毕竟比他大三岁呢，而且周大力长得也壮实，比同龄人要高半头，看着像是十七八的大小伙子了。周大力家里就他一根独苗，父母尤其是他奶奶对他宝贝的不得了，好吃好喝都给他留着，衣服也比村里人的好多了，关键是他脑子灵活，嘴甜如蜜，村里大人都说他好话！只有从小当他小尾巴的顾斌知道他的阴损腹黑，黑锅可替他没少背！背锅其实到没啥！也就是他偷人地瓜我被抓，或者堵人家烟囱我被骂，再有偷看三丫洗澡我顶缸（幸好那会儿六岁也就被骂声小屁孩儿，这会儿估计要挨揍了)，还有拔老师自行车气门芯……这些其实顾斌都无所谓，顶多被老妈那几句，被老爸揍一顿，就当锻炼脸皮和屁股了。唯一让他受不了周大力的一点是话痨，他太能唠叨了，比他老妈还烦，而且还美其名曰为了你好！估计村里三丫不愿意跟他一起玩也是嫌他烦吧！“要不我过来给你作伴儿吧！为了你好啊，省的你晚上害怕！”

周大力一脸希冀的对顾斌说。“不用！我不害怕！”

顾斌赶紧摇头说完走了一步炮八进六。周大力起身转了一圈，仔细看了看土炕铺的苇席，挨着炕头一侧打着补丁的羊毛褥子平铺着，红底白花的旧被子卷成一团，上面放着一个白色泛黄的荞麦皮枕头。土炕里面中间是两扇打开的窗户，中间用一根一米左右的细竹竿撑着，风一吹，窗户纸呼啦啦作响。顾斌看他在炕上东瞧西看，左敲右摸的，问:“干嘛呢？象棋还下不啦？”

“不急！不急！嗯，这窗户纸得重新糊严实点儿，要不漏风！炕也得多烧点儿火，太冷我可受不了。还有……”周大力手掌使劲伸展开来比量着窗户纸的大小说。顾斌赶紧打断他说:“哎？哎！我可没同意你过来住啊！”

“撒开！”

周大力对急忙起来拉扯他的顾斌说，“你的意见不重要！不同意见保留，同意就欢迎我，……”顾斌松开抓住的周大力衣角，双手虚扶把周大力往外撵:“不同意，不欢迎，我想欢送你！你来我哪还能安静看书啊！”

正当两人撕吧之时，传来顾斌母亲呼唤声，原来到了吃晚饭时间了，随后两人各回各家，不欢而散。第三天晚饭时，顾斌一家五口围坐在圆桌前，顾斌父亲刚喝了两碗二米粥就停下碗筷，朝对面的顾斌说:“三儿，明儿起你大力舅也睡那院儿，给你做个伴儿。明儿个你去界鼻子帮忙搬下铺盖。”

顾斌放下左手的筷子，伸了下脖子咽下嚼了两口的粗面玉米饼，小声说:“不，我，我不愿意！”

“啥？你再说一遍！”

顾斌父亲抬起头看着他。顾斌母亲在旁边问:“你咋了？平时你不是大力的小尾巴儿嘛？”

“他要过去影响我看书，影响我学习。”

顾斌把右手半个玉米饼也放在饭桌上，小心的说。“学习！你那全班第十二名的成绩怕影响？看看你二哥，每次考第一！也没用我和你妈操心，天天就想着下棋，能顶饭还是能顶钱啊！……”“小点声！别吵着界鼻子，三儿，你也是，把脑筋多用在学习上不好？”

“我就不！”

顾斌在饭桌底下轻轻踢还了二哥顾武一下，声音像蚊子一样。啪！顾斌父亲把筷子往桌上一拍。多年以后，顾斌才明白那晚父亲为何生那么大气，后来已近花甲的父亲在一次全家聚餐时，也许是酒喝到位了，也许是一家齐聚高兴，也许是有些劝诫儿孙的意思，他说:“不冲别的，就凭他爷爷打过小鬼子我们就应该敬着人家，他说过刘将军临死前还说～抗战到底，始终不渝，即敌军一日不退中国境，川军则一日誓不还乡！”

那晚顾斌父亲流泪了，不是顾斌气的，他知道，那是钦佩！那是致敬！向川军致敬！向所有抗战老兵致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