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完，我们两个人都笑了起来。接着，我就掏出针线包，把闪闪的红星重新钉在帽子上，余裳飞针走线，将我的领章重新缝到军装领子上。我又变回了现役军人的模样。只是心里有点忐忑不安。万一被人发现，岂不是露馅了？可是一想，现在我部队的战友，都坐在返乡的大客车上了。别人与我素不相识，哪个会看出我是个冒牌货？！虽然我觉得自己这样做不合适，心里难免忐忑不安。但是，这这么一折腾，还真的立竿见影。让我深深地体会到：现役军人与复员军人，待遇确实是大不一样。“请问，你在哪一站下车？”
天亮了，列车长来到卧铺车厢巡检，看到袅袅婷婷的余裳，问道。“武威啊！”
余裳回答。说着，把自己的卧铺票拿出来。“呃，武威，对了。过了兰州就到了。把票收了吧！”
列车长收了票，又看了看我，说道：“你不是卧铺票，应该呆在自己的座位上，如果不看你是个现役军人，应该罚款！”
“列车长，我是求他留下照顾我们娘儿俩的。”
余裳马上为我说情。列车长又看了看余裳那张桃花一般艳丽的脸，走开了。这时，列车停了下来，我看看外面的站牌，上面写的是：陇西。下一站标识的是兰州。看来，我与余裳，就要分别了。火车进了兰州，我的眼睛就没有离开窗户上的玻璃。天已经大亮了，在散落的路灯的照射下，兰州的街道呈现出灰白的颜色。它们慢慢地晃晃悠悠地往后移动。就像处在梦境当中似的。偶然闪现的骑自行车的人群和拥挤的车辆，更加深了我这种印象。此时，我多么想成为那条街道上人群的一员啊！为了不挨饿，不挨骂，我情愿像他们那样，骑自行车早早地去工厂上班，去工地劳动，就算是再苦再累，也在所不惜！可惜当时的社会阶层固化，城乡之间犹如被一道深深的鸿沟割裂开来，农村人就算是想到城市卖命挣钱，也不被允许。现在想起来，我倒是无比羡慕现在的农民工了！他们虽然苦，虽然累，但是，他们的劳动是被社会承认的。他们的身份特被社会认同。如果当时的社会放开农民工进城打工，那对于农民，无异于一场改变命运的盛宴了！可是，又一想，如果时光再往后推进几十年，我也许不会当兵了。因为，当时的农村有志青年当兵，是因为国家取消了高考制度。农村青年们如果想走出去，惟一的办法就是当兵，不然的话，连看一看外面世界的机会都没有。如果当时还实行高考制度，我一定会苦读圣贤书，力争金榜题名的。哪里还选择当兵的道路，当然，我会依法服兵役，但是，绝不会把当兵当成惟一的出路。部队这个环境，不能说它不好，但是，它并不符合所有人个人发展。譬如，我来到部队，曾经参加了演出队、新闻报道组两个团体，最后又当了首长警卫员。这样的部队经历，也算是优秀了。说是兵中龙凤也差不多。但是，不知道为什么？我觉得自己够努力了，就是没能满足家里对我提干的要求。或者是自己的性格不合适部队生活，或者是自己的条件还不够；但是，我这样努力工作，却要换了家里的痛骂，我觉得实在是不理解。说来说去，还是当时的体制有问题。它一味搞阶级斗争，堵塞了阶层之间流动的渠道，这样，就让一部分青年人看不到自己努力的方向。火车开进了到了车站，车窗之外站台上，就渐渐出现了等待上车的难民似的旅客，他们越来越多，一个个目光惘然，与刚才城市街道上那些朝气蓬勃的人群形成了鲜明的对照，我的心一下子冷了，一看他们，就是我这种农村人的样子。这就是城市，这就是大城市！它让青年人向往，做梦都想进入其中，来这儿生活，来这儿发展。我作为一个有志青年，有理由通过部队的台阶跳到这种环境里来。尽管这种跳跃式发展比鲤鱼跳龙门还难，我也要为此而奋斗！武威是出了兰州之后的第一站，我原以为这儿应该是紧靠城市的郊区，没想到火车呼呼地奔驰了半天，才到达这个站点。远远地，我看到车站的房子孤零零地矗立在一片荒野上，一幅“西出阳关无故人”的苍凉景象。“他来了！”
火车刚刚停下，余裳就看到了自己的丈夫，马上就开了车窗，大喊了一声：“尹文！”
尹文像是与车站很熟悉，不一会儿就来到卧铺车厢，他个头很高，身材魁梧，见妻子的面没说话，只是先亲吻了小孩儿一口。接着，余裳介绍了我，说是这一路多亏我照顾。尹文热情地握了我的手， 问我是哪个部队的？我说自己是沈阳军区的。他又问我是探亲？还是出差？余裳马上说道：“他是出来找工作的。”
尹文一听，马上摇摇头，问道：“你一个现役军人，找什么工作？”
我就说，自己就要复员了。部队首长关照我，让我趁这次难得的探亲机会找一找工作，为复员后的生活做一些准备。余裳听我说道这里，马上央求丈夫：“尹文，这小伙子这么帅气，回农村种地多可惜呀！你……能不能在部队驻地附近想一想办法？给他找个事情做？”
尹文一听妻子这么说，马上冷冷的说道：“余裳，你敢情不知道。现在找工作多难啊！“我们部队的转业干部很多人找不到工作，至今还赖在营房附近不回家。他是沈阳军区的，离我们十万八千里，他的事情，我怎么管得着？”
“快快，下车了下车了！”
这时候，后面的旅客急催着挡道的尹文夫妻二人。“老弟，对不起了！”
余裳刚才还对我大包大揽，说他爱人帮我找工作不成问题。现在，一听丈夫的话，只能说对不起了！“战友老弟，再见！”
尹文大概是这种事见多了，热情地与我握了手，又认真地对我行了个军礼，然后拎了余裳的行李袋，下了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