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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24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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郭丁见秋塘景色凄凉,赶忙拉了辛欣往回走。心想,原本出来寻开心找快乐的,见了残荷败景,岂不更加郁闷伤情。由心上人相陪,街上物与人皆可忽略,仿佛就是二人世界,郭丁显得很开心。她像逛“南京路、长安街”似的,出这店进那店。是啊,一年四季都呆在大山沟里的人,突然间眼前晃动的不再是穿绿军装的人,而是五颜六色的身影;看到的不再是灰暗的楼房,神秘的设备,一沓沓的使人头懵的电文,而是景致别样,日新月异…这怎能不使她的思想亢进啊!她像只冲出笼的鸟儿,自由自在地飞翔。她为自己精心挑选两瓶友谊牌雪花膏,又为辛欣买盒青岛产的蛤蜊油。辛欣不爱抹什么油啊,膏哇。他对她说:“我不要那东西,女孩子才爱搓什么粉,抹什么油,涂什么膏的,我一个男子汉才不抹那有味儿的东西哩。”

“不是让你随便抹着玩的,它可以治你那面部的癣斑。我在老家上学时,见到男孩子用过的,治面部癣很管用。”

是啊!每年春秋两季,辛欣面部总是起一块块皮肤泛白的斑块。在他老家人们叫这斑块为食癣或风癣。这种癣,无大碍,可自愈,只是影响美观而已。在老家农村一旦有人生了这种癣,哪有什么雪花膏蛤蜊油抹呀,寻些油性的东西,比如春节燃剩下的蜡烛头儿,抹几次便消退了。“你就别提治癣了!要说治癣,又勾起我那伤心事儿!”

“你别不知好歹哈!除非是你,别人可没这福气受用我买的东西哩。”

郭丁不高兴地说。辛欣见她误会了,急忙解释道:“哎,看你说的,我可没那意思。我是说因为以前我抹蛤蜊油还吃过招呢。”

“不会吧?哪能抹点油就吃啥招了,快说说看,有没有意思,好玩不?”

“那是去年春节前,我们处要发展一批新党员,支部大会研究通过准备吸收我入党,并且要我填好了入党志愿书。可是,志愿书交到党支部,左等右等没了结果。眼见和我一批填表的几个同志都举行了入党宣誓仪式,我入党不知在哪个环节卡住了?我正想找首长问问,这时负责培养我入党的党支部成员王若清找我要说事儿。我看他那架式摆得像我们部长似的,他说:‘我说小辛啊,今天我代表党找你谈谈关于你要求进步的事儿…我说小辛呐,你还得继续努力啊!要努力克服掉资产阶级的生活作风,好好地改造世界观;不要怕吃苦,要多去食堂帮帮厨,打扫打扫公共卫生,打打猪草什么的……’从他那话意里我晓得入党的事泡汤了。不让入就不入呗,可我也得明白,到底我哪些地方有资产阶级生活作风呀!以后好改正。我打断他的话问道:‘党代表同志,我脑子笨,你能不能把话说明白些,不知我哪些地方存在着资产阶级生活作风?弄明白了,以后我好有针对性的在灵魂深处闹革命呀。’王若清看我一眼,可能见我一脸诚恳,就说道:‘党支部大会研究你入党,针对你平时表现大家给你提出的不足是,你每天用蛤蜊油抹脸……’我一听就火了,我说:‘王党代表委员,抹点蛤蜊油就是资产阶级生活作风了?那抹雪花膏的(我曾见王若清抹雪花膏来着)又该是什么生活作风呢?再说,我有特殊情况,因脸部起了皮癣。’‘不管你有什么特殊情况,也要分清香臭,分出好坏。我们的先烈们抛头颅洒热血都不怕,男子汉起了点皮癣怕什么?涂脂抹粉就是资产阶级的,无产阶级不搞这一套。’‘噢,抹蛤蜊油就是涂脂抹粉吗?你别把概念弄混淆。再说了,不让抹那国家还生产它弄啥,商店还卖它干啥?你给生产厂家下道命令别再生产资产阶级的用品了,否则会抹出一大批资产阶级分子来危害无产阶级革命。再说,抹抹就有罪了,那生产的,销售的又该当何罪呢?’‘我就知道你会说谬理!我说不过你。但是,我不管你如何狡辩,抹它就别想入党。今天我是代表党来和你谈话,你爱听不听。我是在竭力挽救你,好心来帮助你进步哩。’他有些恼羞成怒了。‘照你的逻辑,那这个党我还不入了呢!’我也火了。‘好,好!你不想进步,那我们也无法………’他气得脸通红地走了。他回去后不知怎么向首长汇报的,不但我党没入成,而且还把我的党员培养对象也给取消了。所以,在后来才有我这非党员干部。人家都是先入党后提干,而我提干时还是非党员,这在野战部队是极不可能的事儿。”

郭丁听了辛欣所叙笑一阵说:“实际上你这事儿我早就听说了,你还掩耳盗铃,以为人家都不晓得呢。你没想想,一个人连党员都不是,可他提干了,这不是新闻吗?是新闻就有人好奇去打听,在咱们大院大部分人都知道你是啥原因没领上党证。我不但知道因你抹蛤蜊油失去了入党机会,而且还知道王若清回去如何向领导汇报的。”

“哎,他愿说什么说什么去,我不和他计较。”

“他向你们科长说:‘辛欣不但不虚心接受同志们的批评意见,而且还火冒三丈,说对他不公平…,我早具备了党员条件,是同志们在为难我,在挑刺,在卡我,看我业务好嫉妒我…既然这次不让我入党,那以后请着我,我还不入了呢!’你说这个王若清气人不?我知道你的人品,决不会说出那些话来。”

“不与他计较。我相信首长也不会全信他的,要不然我还能提干,这次还能要我去学习定向。”

“你是什么都不在乎,没肝没肺的。”

郭丁和辛欣痛痛快快地把小镇逛了几遍,又在一个门面干净的食堂要了两碗馄饨。从食堂出来,已是金乌西坠,霞光满天,两个人迎着夕照兴致未尽地往回走。走出小镇,走进山沟,突然走在后面的郭丁,哎哟,喊了一声。辛欣急回头,见她坐在地上手捂着脚脖直喊哎哟……辛欣赶忙过去。“这是怎么了?”

“我脚下被石子硌了一下,崴脚了。”

“还能走吗?要不我扶你走吧。”

说着他扶起她,试着走了两步,郭丁直喊疼。“我不要你扶,我要你背我走。”

郭丁撒娇说。“万一碰见人了,多不好…还是我扶你吧。”

辛欣为难地说。“我就要你背吗……”辛欣看了看四周说:“好,背就背,反正山野之间也无人看到。”

“有人看到又怎么的!老封建。”

辛欣不与她理论,弯下腰,背起郭丁往前走了几步,觉得她并不沉重,就迈开大步往前走去。他从没接触过她那充满青春活力的身躯,此刻,他感到她像团棉花似的柔软。她的脸紧贴在他的耳边,连她那呼吸声他都感觉得到。他嗅到她身上散发着一股淡淡的清香,香气直钻入他的鼻孔,钻入他的骨髓…使他微醺,脚下软绵绵的。此刻,山野幽静之处,他觉得能背上心爱的女人走路,那是一种幸福,一种快乐,一种浪漫 ,一种享受。他背着她走出了二三百米。突然,她要他停下来,她要试试自己走路。辛欣说:“别逞强了,还是我背着吧。在老家听老辈人说伤筋动骨要一百天哩,这一会儿哪就好了。”

“你好像背上瘾了似的。好了,本姑娘感觉已经好了,让我自己走吧。”

她说着从他的背上滑脱下来。辛欣不放心,用手扶住她。她要他松开手。他试着慢慢地松开了手,眼睛紧盯着她,心里为她捏把汗。她蹒跚地向前迈两步,就直起腰杆迈开大步往前跑了,边跑边发出咯咯的笑声。辛欣一头雾水。他从她那得意的笑声中,他似乎明白了,他被她涮了。“好哇,原来你在骗我!看我不整治好你…….”他说着向她追去。她哪有他跑得快,追不多远她就成了他的俘虏。他拉着她的手,眼睛火辣辣地看着她,脸红红的,脉搏加快,呼吸急促。忽然,他把她拉进怀里…心有灵犀,俩人的嘴唇慢慢地碰在一起,疯狂地亲吻着……今天,镇上行,郭丁很开心。是啊!自从她来到这个大院,还从没像今天这么开心过。她和心上人在一起,开心、放松、完全浸在幸福之中,俩人在甜蜜,世界在甜蜜,忘了工作上的烦恼,收获了爱情,收获了愉快和幸福。当晚,她睡个好觉,又做了个梦……她梦见妈妈从老家来看她。妈妈带来了巧克力、大白兔奶糖、蜜饯、蜜桔、酸枣……尽是她爱吃的。辛欣、岳辰阳和时顺良,还有平常最要好的姐妹围着妈妈一边吃着,一边说笑着,无比开心。突然,不知谁尖叫了一声,随着叫声天暗了,瞬间人都不见了,郭丁心里害怕极了。她到处寻找妈妈,见刚才妈妈坐的地方,坐着梁岘君局长,在梁局长的周围围着一帮面目可憎的人,在疯狂地嘲笑她,讽刺她连个密码也破不了,是个大草包,大饭桶,别光占着茅坑不拉屎,干脆辞职算了,免得误国误民。你言我语乱指责,无数双手指点着梁岘君,一个人拿个高帽子,强行扣在梁局长的头上,要拉她去游街示众。梁局长被众人扭住胳膊推搡着。郭丁见景顾不得寻妈妈,大喝一声,不要动首长,101密码我已攻破。她说着拿出一张上面画满密密麻麻符号的纸在空中一晃,那张纸竟被一阵风掠去,晃晃悠悠地变成了一只白鸽在空中飞舞。白鸽一变十,十变百…越变越多,瞬间铺天盖地的白鸽展开翅膀伸出利爪扑向恶人。恶人纷纷抱头鼠窜,霎间都没了踪影。郭丁非常激动,她张开双臂向鸽群奔去,大呼我攻破了……“郭丁…醒醒,大半夜大呼小叫干什么?”

与郭丁同宿舍住的小余参谋被郭丁梦中的呼喊声惊醒。小余参谋拉亮电灯,见郭丁手舞足蹈,被子被她蹬在一边,一半被子掉在地板上。小余参谋叫余晓红,她是破译处的排级参谋。晓红是由某局设在上海市的培训队培训后分到这山沟里来的。小余参谋比郭丁大一岁。因她长相不漂亮,身体部位零件安装不匀称,找对象又挑剔过头,至今她还没寻上如意郎君。余晓红似武大郎的身材,胖胖的圆脸上一双不大的单眼皮杏核眼,浓粗的眉毛,微黑的皮肤总像粘层油灰似的。余晓红虽然相貌不算俊美,但头脑特别聪明,又是高中生,就被分在了破译处。她来到破译处,至今也没破半个码儿,可她思想上半点压力也没有。她见郭丁为了攻破101密码,整天像着了魔似地折磨自己,就劝郭丁说:“破译处那么多人呢,咋就轮到你操心了呢!再说了,破不了拉倒,不出成绩也没啥关系,过一天舒服一天算了。做女人不能太较真,舒舒服服地过两年开心日子,以后实在不行了,再换个部队混混,何必遭这份洋罪。”

余晓红出身于革命干部家庭,属高干子女。不但她的父母属高干,而且还有个表姑父官高位显,能呼风唤雨的大人物。晓红是父母的独生闺女,从小被长辈们宠爱有加,又有高干家庭的优越条件,她心里很有优越感。她来部队生活上图享受,工作上怕吃苦,不求上进,从来就没能养成勤奋上进,吃苦耐劳的品性。余晓红业务水平平淡,政治表现一般,整日里无所事事不说,还总爱无所顾忌地发表不多招人喜欢的消极言论,惹得不少同志和首长不多待见她,可碍着其它原因,也都不愿惹她。可就她这条件,还照样和出类拔萃的同志一起提干,当了业务参谋。余晓红也能提干,大多数人不服气。大家不服气,对首长有意见,可哪知首长们有首长们的难处啊!首长们是从全局考虑,大领导把孩子交到部队,弄几年仍然白丁一个复转了,首长们怕不好向大领导交待!哎,首长整天费心巴力地选人才,千方百计地干好工作,又要顾大局,照顾好高层领导的情绪,安排好他们的子女…说不定哪天一不小心得罪了大员,头上的乌纱就掉了。首长也不易,当官难,官难当啊!俗话说“近朱者赤,近墨者黑”。首长们担心思想不坚定的人和余晓红接触多了会被她黑化,就选政治思想好,有信心,有主张,不易被人煽惑动情的郭丁和她同住一宿舍。余晓红也清楚自己的缺点。知道大伙不多喜欢她,不愿和她做朋友,不愿和她分在一个宿舍。虽说她心里并不多在乎这些,可时常她还是感到有些孤独、悲哀、凄凉和堵心。郭丁打心里愿和她交朋友,愿意和她生活在一起,这使她在心里对郭丁先有几分敬意。郭丁的性格随和谦让,两人相处得倒很融洽。郭丁被余晓红搅了梦,没了睡意,索性披衣坐起,身子躺靠在床头和余晓红说起了梦中的事儿。余晓红听了郭丁的叙说,双手举过头顶伸了个懒腰说:“我的大小姐,梦中的事儿,你哪能当真!要是能当真的话,那我已经被政府枪毙好几回了。”

“你什么都不在乎,整天没肝没肺的,夜晚连梦也不做一个,真是逍遥自在。工作不思进取,你想混一天少两晌啊!这么不上心,看将来有哪个男人敢娶你!”

“呸!呸!呸!说着说着就不正经了。”

余晓红一本正经地说。“破译这么难,不适合我这样的人干。目前,我也搞几年破译工作了,别说破译密码,就连我们家装那加密电话机我还搞不明白哩。”

“你算是笨到家了。加密电话机是最简单的加密,现在我们用的电话机都属加密机的范畴。”

“那么,简单的加密和复杂的加密又有什么不同呢,不都是加密吗?”

余晓红能问出这种问题,真是不像是搞破译工作的。郭丁有些生气,嫌她不学无术,就没好气地说:“哎,给你说你也不懂。”

郭丁不再理会余晓红,索性闭目自个思考问题。突然,郭丁从余晓红的话中想到一个问题,我们的加密方法是苏联老大哥所教,不信他们能改得那么彻底,过去的痕迹一点也没留下?我何不用所知的加密方式,分析一下101密码的结构和加密程序,万一能找出破绽,101这块硬骨头,不就找到下嘴的地方了。晨曦初露,郭丁急匆匆地来到工作区,把自己反锁在办公室里,直到夜深了她才从那间小办公室里走出来,随即走出那铁丝网围着的大院。第二天清晨,她来到军人服务社,买了满满一挎包饼干、面包、罐头,又拐进食堂买了些馒头和咸菜,她没再回宿舍直接去了工作区。她把自己关进办公室,一连干了六天,饿了啃口饼干或馒头,渴了喝杯自来水…不知白昼,忘了休息,忘我的工作着,真的到了“山中无寒暑,洞内没日月”之境界。一连几个星期她都这样度过。甚至辛欣要启程去边疆,她也没能为他送行。一天上午,郭丁已经是连续工作二十多个小时没合眼了,只见她在堆满电文资料的桌案旁一会儿拿起一份电文和另一份电文对比着,一会儿又目光呆滞捧腮沉思,一会儿又伏案疾书……突然,她高兴得大叫,“我攻下了…我攻下了…”副手们正在隔壁的大办公室里忙碌,忽闻鸦雀无声的小办公室里传来郭丁的大叫声,仿佛是听到了春天里的春雷,知她攻破了101密码,放了卫星,都不约而同地涌进小办公室。大伙聆听郭丁讲述战果。郭丁捏在手里的一份外文加密电报的报头和一部分电报正文已被她剥掉“伪装”,其真面目赤裸裸地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已经没了昔日的神秘。他们疯了似的,不顾一切地狂喜、喊叫、哭泣…乱成一团糟。有头脑清醒些的,电话报告梁局长。梁局长激动得像录音机卡带了似地说:“好…好…好…”郭丁成了全局人们议论的焦点,成了在总部首长那里具有影响力的重量级人物。有一首古风赞郭丁道:将相本无种,今年轮吾家。       只要肯努力,枯木发新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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