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牵着手，艰难地挤到最前面，肩并肩站到圣诞树前面，林妍转过身子面对陈乌：“怎么拍，自拍吗？”

“人有点多，自拍吧。用你的手机，你的像素比较好。”

陈乌伸手要林妍的手机。陈乌把手机高举过头顶，屏幕里映出了两人的脸，女孩把剪刀手放在脸颊上，稍微弯腰贴着陈乌的后背，陈乌也微微侧过身去，双眼盯着摄像头，努力展示眼睛里的光彩。陈乌每次和人自拍就会这样，他不上镜，也不会摆姿势，只能把自己弄得看起来精神一点。林妍又说道：“你帮我拍一张。”

陈乌听话地站到林妍前面，稍微屈膝。下一站是教堂，刚好在合唱，陈乌跟着林妍走进教堂，陈乌从来没来过这种地方。林妍点了点圣水，在胸前画了个十字，陈乌有样学样但是被林妍握着手教他重新画了一遍。两人来到一条长椅上，林妍让陈乌只是坐着就好，然后她便开始了合唱。陈乌尝试着去听，但是声音在教堂里重叠又回荡到陈乌的耳朵里就变成了让他难以理解的音律。等到停下来换成唱诗班单独演唱的时候陈乌悄声问林妍：“你们刚刚唱的是什么啊？我没听懂。”

“《圣善夜》，听不懂吗？很正常，我小时候每次和我奶奶去教堂我也听不清在唱什么，我当时还以为我六十多岁的奶奶会外语，等仪式结束了你等我一下，我想找一下这里的神父。”

一套让陈乌只觉得来教堂是个错误的仪式结束之后陈乌独自走出教堂，绕着教堂观察起了这个建筑。天主教堂这种欧式建筑其实已经不是新鲜玩意了，不少现代建筑都会参考其中的元素，甚至在陈乌的家乡就有把一条历史名街重新装修后添加了西方建筑的元素，陈乌不是很喜欢这么做，让他有种洋务运动的感觉。林妍只让陈乌等了一会就从教堂里出来了，面色平静，但是眼睑泛红。陈乌赶忙迎上去，张开手臂要去抱住她，但是林妍却后退了一步。“怎么了？怎么哭了？发生了什么？”

陈乌追问到。林妍摇摇头：“我和神父忏悔了，我不能做你女朋友。”

陈乌顿时沉下了双臂，没有说话，只是微微张开嘴巴。“我对你并没有爱意，我也有和其他的男生发生关系，所以我不能和你在一起，对不起。”

林妍转身，皮鞋哒哒地踩在地面上发出鲫鱼在地上拍打的声音。陈乌站在白色的教堂下，十字架上的耶稣正好把合上的眼睛对着底下站着不动的人。他没法动，动了他不知道能去哪，他必须要这么站下去，要等林妍走远，不然离得太近就像还能追上一样，这样太奇怪了，明明就没有多喜欢，但是必须要这么站着，这样才能让观众觉得有那么点与众不同的意思，没必要去追的，为了一个并没有多么喜爱的女人，为了一个早已经心知肚明的结果，不值得的，反而会显得尊严一点都不值钱，他看得很轻。今天的月是新月，完美的弧线，细长如狐狸眼睛，月光散成一块块画着水墨的白盘，一聚，一散。苏三水踩着小高跟哒哒地跑了过来，把手里的外套披在陈乌的脑袋上把他往房檐底下拖。“怎么突然就分手了，别傻站在外面，等下感冒了。”

说完陈乌就大力吸了一下鼻子。“啧，你多大人了，你不是情圣吗？怎么还会因为这种事情变成这样？”

“那之前都是我甩人家啊，这次人家甩我我哪知道人家甩我那么难过。”

苏三水无奈，递给他一个保温杯：“得了，你就是遭报应了，姐们可是放着女朋友不管跑来找你的，你别让我也感冒了。”

“想喝热可可。”

“好好，我找家咖啡厅哦。”

“我要学校的那家。”

“现在这个点回学校要被记过的，我们换一家好不好？”

苏三水耐心地哄着他。陈乌沉默了一下，乖乖点了点头。但两人最终没有进入任何一家咖啡厅，而是流连在各个酒馆，进去，买一杯，然后就出来换下一家，喝到两人都走路飘飘醉的不成样子，两个人的影子在路灯下就像是湖面上的清波，纷乱地扭动在一起。他们今夜最后是在公园的长椅上度过，苏三水穿着棕色的大衣，陈乌脑袋上绑着苏三水给他随手买来的外套，身上是一整套西装，他们看起来都很棒，脸上的笑容都那么的自得，黑色的树叶在风中摇曳得很美，就像静谧无边的大海，树上的麻雀被两人的声音惊醒，留下不满的叫声又闭上眼睛。风儿喧嚣，月儿安逸，不过是风花雪月。冯小田拍拍陈乌的被子：“大哥，你现在怎么样，给兄弟回个话，你别死了吧？”

陈乌艰难地从被子里探出半个脑袋，想咳嗽两声做回应结果一咳就停不下来。冯小田只好让他再好好躺着别乱动：“你说你好好的大半夜吹什么风压什么马路，回来到现在都三天了就没见好。我告诉你啊，学校准备提前放寒假了，你准备一下吧。”

陈乌微不可察地点点脑袋，又缩了回去。冯小田下楼，结果刚好遇上路过的林妍，两人对视了一眼，互相点了点头算是打过招呼了。陈乌和林妍分手的消息在他被苏三水背回来的时候就已经被他们这个圈子的人知道了，虽然他们都很想来八卦一下到底是怎么回事但是陈乌一回来就高烧不断，止咳糖浆当水喝都没有用，吐出来的都不知道是痰还是肉了。不止是陈乌，苏三水也是这么个症状，但是人家在女朋友的悉心照料下已经好的差不多了，她给陈乌发过很多信息，但是陈乌只能在状态稍好的时候回上那么几句，得知她已经找到了实习，并且很快就会入职。同时陈中也告诉陈乌他的书已经开始发售了，但是他的身体实在不允许他去参加签售会，这也让陈乌越发觉得自己为了一个早就已经清楚不可能会有好结果的人而去这么折腾自己是纯纯傻逼行为。苏三水百无聊赖地打开手机，看到陈乌还没有给她回信息就再度关闭，她翘着凳子，大腿一下一下地撞在桌子边缘。桌子上的笔记本电脑放着《甄嬛传》，怀里捧着的是李妙好早上给她送来的胡萝卜玉米粥。她反正还没完全好，就大胆的继续用感冒发烧怕感染同学和辅导员请了假宅在宿舍里。她的实习地点就在深圳，是一个民营银行，她的工作内容是在后台，相对来说轻松。苏三水家虽然家大业大自己也有多种技能和经验但是让她独立出来靠自己承担一份工作还是第一次，她还是有些紧张。这个时候她就会想到陈乌的作家工作，虽然她几次听到陈乌说这个工作其实真的不好做，除非是老天赏饭吃的类型不然前面总是需要碰壁许多次才能有那么点苗头，他甚至是写了百万字才开始能把这个当成一个吃饭的工具，但是苏三水还是对这种职业感到好奇。大概人最大的痛苦就是自身的痛苦别人无法感同身受无法理解吧。苏三水现在需要为实习准备的就是学习工作，一些编程需要用的模块她需要掌握，这对她来说是一个不大不小的挑战，她可以突然叫上十几个人和她一起去旅行玩个十天八天让刺激包裹住全身也可以带上眼睛泡在图书馆里三天三夜不出来把一篇论文或者一个设计给完成的尽善尽美，但是现在或许是因为心神不宁老是记挂着陈乌的原因她没有办法投入全身心去学习。她手里旋转着陈乌送她的钢笔，陈乌没有说这是哪个牌子的，但是做工很精细，是苏三水无论牌子和价格都会喜欢的。她因为字写得不好所以不喜欢写字但是对美的东西都有兴趣，包括手工制作的钢笔。她很羡慕陈乌能用手上的钢笔写出流畅飘逸的字体，她最喜欢看陈乌写小篆，但是陈乌最喜欢写瘦金体，他说这有助于增长心中的愁绪能让他更有灵感写小说。陈乌此时躺在床上手里捏着苏三水送他的坠子，用银丝攒成外球，里面是一个刻有“苏”字的小球，是苏三水自己画图设计出来的，也是世界上独一份的东西，就因为这个陈乌开始对送苏三水定制的东西开始情有独钟。陈乌艰难地打开手机，看到苏三水新给她发的信息：“粥要吗？剩了点现在吃不完。”

陈乌懒得打字，直接用着哑成曾志伟的嗓音发了个语音：“大嫂给你的，我哪敢拿。”

苏三水听到手机震动了赶紧扑过去，听完了语音，“得了吧，那你中午吃什么？”

“昨天冯小田开party，带了块蛋糕回来给我。苏三水皱着眉头回道：“嗓子这样了还吃那么油腻的？歇着别动吧，下午天气好像回暖一点，我舍友今天上午在宿舍炖了汤，我给你带一碗过去，你到时候让你舍友帮你带上去就好了。”

苏三水懒得化妆换衣服了，直接套了一个粉红色毛绒睡衣戴上厚厚的黑框眼镜戴上口罩就下楼了，充当中转站的是陈乌的一个舍友，舍友打趣道：“干脆我带着你上楼你直接去照顾他得了。”

苏三水竖起中指：“滚，就他那细皮嫩肉的，一点小风小雨都受不住，我才看不上他呢。”

换来的是舍友赞同的点头。而就在苏三水上电梯回宿舍的时候，一双手刚好卡在电梯门快要关上的时候伸了进来，把苏三水吓了一跳。电梯门缓缓地打开，一个清秀女生出现在电梯前，是林妍。林妍看到电梯里的苏三水，虽然她现在远没有化完妆的美丽但是还是难掩她独有的风姿。林妍尴尬地冲苏三水点点头，苏三水也那么回应了。林妍的楼层比苏三水的要高，她背身对着苏三水，握着手机的手抠着她的手机壳，她只想快点到达楼层结束这尴尬的时刻。电梯保持匀速上行，但是林妍只觉得电梯有一个向下的加速度在让电梯变得越来越迟缓，甚至会往下滑。电梯里的气氛凝实的像坟场里的石碑一样，离林妍的楼层只有三层了，林妍终于忍受不住了，转过身冲着苏三水急道：“为什么要一直盯着我！你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苏三水明显给吓了一跳，她还没有反应过来，只能疑惑地“啊？”

了一声。林妍继续说道：“我和陈乌在一起之前你就和他形影不离，你们一堆共同秘密，陈乌追我的时候我就没想着我能真心实意的爱他，都是因为你，我就想看看你们两个能做的多过分，我和陈乌分手全都是因为你，你让我没有办法真的去爱他，你也让他始终没有办法让我比你更接近他！”

苏三水反应过来了，等到林妍说完，电梯门刚好打开，她才开口道：“可是我压根不在乎你是谁啊。”

林妍全身都剧烈地颤抖了一下。苏三水看她没有反应，伸出手：“你的楼到了，你还不下的话我就要关门了。”

林妍这才呆呆地走出电梯门，转过身看到的是苏三水双手插兜，眼里依旧那么平淡，毫无感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