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儿，赫连迟回来了，是不是？”

明月小声地问道，每次提及赫连迟的时候他都是小心又谨慎，生怕一个大意就给他惹来麻烦。慕凝烟用手中的丝帕，轻轻的捂上了小承轩的耳朵，毕竟是大人们之间的事情，未来的某一天里，他终究要面对这一切，那么，就让他在还能够快乐的时间里单纯的快乐，而不要因为这些上一辈的事，早早的背负沉重，过这一个压抑的童年。随后，她也是轻声的应道，“是的，今天才回来，祖母病重，二哥回来就直直奔向了祥宁宫，怕是现在都还在祖母身边守着呢。”

“是啊，二哥是祖母一手带大的，感情自然是要深厚些，你若是想跟二哥说说话，可以……”赫连澈后半句还在嗓子里，就被明月生生地打断了。她说，“不了，祖母病重，想必他也是无暇顾及其他，况且，我已经记不起多久没有跟他说过话了，若是真要面对面，只怕我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或者能说些什么，直到她过得好，那就够。”

明月的声音安静的没有一丝起伏，就是这样的平平淡淡，落在人的心上才让人更加心疼。“明月姐，没有你的赫连迟，如何能过得好？”

慕凝烟反问道，“若是你觉得赫连迟能放下一切重新来过，真的可以过得很好的话，那你真的是低估了他对你的爱！他何苦要跑到边疆去尝尽五年的风霜雨露！”

慕凝烟的每一个字都如一把利刃一样，生生地在她的心上划口子，撒盐巴，明月的眼泪是再也止不住了，却又无言以对，在她跟赫连迟这段没有结果的感情里，又能怨得了谁？她本不是信命的人，可是事到如今，又偏偏不得不让她信命，如果不是命中早就注定，那个算命大师就不会出现，如果不是命中早就注定，赫连暮就应该拒绝太后将她许配给他，可是这一切她希望的“如果”都无一例外的发生了，在所有人毫无戒备之下发生，让每一个人措手不及，手足无措。一夜之间，所有事情都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她开始见到赫连迟要绕道而行，开始要接受一个完完全全陌生的男子闯入她的现有生活，明月说，倘若赫连暮是那个为她跟赫连迟感情买单的终结者，她宁愿一开始就不认识赫连迟，可以想象，终日守着自己完全没有感情的人，何尝痛苦，后来还阴差阳错的有了小承轩，他们几个人，就这样，羁绊纠缠至今。祥宁宫里，太后闭眼疲倦的倚靠在床头，脸色比起前两天来说，又差了些，皇上跟赫连暮两个人恭敬地站在病床前，不知道太后叫他们过来所为何事。“皇上来啦，坐吧。”

太后随手指了一下椅子，等他们二人坐下之后，太后这才缓缓地说道，“哀家叫皇帝过来，没什么特别的，就是问问，皇帝打算怎么处置那个刺伤哀家的刺客？”

皇上一时语塞，不知太后究竟用意何在，迟疑之下，说道，“既是有罪之人，当然要论罪处之，母后放心，朕绝不会就轻饶了她。”

太后叹了口气，慢慢地说着，“正是如此，哀家才要叫皇帝过来，那个刺客疯言疯语，一看就是早就丧失了心智，不如，从轻发落吧。”

“母后，这……”皇上刚要反驳，却听太后继续说道，“哀家已经是半入土的人了，实在是看不得那些触目惊心的东西，可是哀家也知道，这件事皇帝若是不秉公办理，必然是叫天下人笑话，所以，哀家也不求别的，皇帝既然要处置，就留个全尸好了，不要再用那些酷刑了。哀家叫暮儿一起过来，就想着为你做个证，证明这些都是哀家亲口所言，并非皇帝自己想要姑息凶手，暮儿，你可听清楚了？”

赫连暮起身鞠了一躬，恭敬地说道，“暮儿知道了，祖母您放心好了。”

皇上点点头，太后都已经开口，他也不好再说什么，只是虽然疑惑太后这样做的原因，却也只当她是菩萨心肠了，毕竟人之将死，其言也善，太后这么做，也不是没有她的道理。入夜之后，祥宁宫的丫鬟都被使唤到宫门之外，太后身边没有别人，只有赫连澈，赫连迟，慕凝烟，以及如意。如意跪在太后的床前，满心的愧疚，她泪眼汪汪的看着太后，原本在来之前准备了一肚子歉疚的话，到现在一句话也说不出口，看着太后愈发孱弱的身体，如意知道她几句无关痛痒的道歉，对太后的病情根本不起作用，说了又能如何？还没等她开口，太后倒是先说道，“孩子，别跪着了，起来吧，澈儿、烟儿、迟儿，你们也都别站着了，看着哀家心里不踏实，都坐吧。”

太后沉沉的叹了口气，对如意说道，“丫头，苦了你了。”

如意在姑姑被带到修奕王朝之后，就努力让自己变得更加坚强，苏墨寒对她不差，可是有些姑姑作为母亲可以给予的，哥哥却是给不了，所以从小到大她都是个性格坚毅的人，就算只身到了修奕王朝寻找姑姑下落，尽管危险重重，她也是挺过来了，可是，也许就是因为这样一直坚强着，外界再强她都不怕，反而是太后这温暖的几个字，将她这么多年来在心里一点一滴建造起的堡垒，轰然击溃，如意一下子觉得自己是那么孤单，那么无助，同时也是那么的害怕，她的眼泪再也忍不住了，夺眶而出，在太后的床前声泪俱下，“太后，如意替姑姑向您道歉，对不起，对不起！如意知道这几个字是这样的渺小，再多的愧疚也无法挽回您的凤体，可是姑姑她真的不是故意的，她早就不认识她自己，她根本就不知道自己在做些什么，请您千万不要记恨于她，她是无辜的！她是无辜的！”

太后握着如意的手，安慰她道，“哀家何尝不知道你姑姑她是无辜的，若是哀家记恨于她，你又怎能安然无恙地站在这里，替你姑姑向哀家道歉？你姑姑又怎能平安无事的回到牢狱之内？生死有命，哀家从未怪罪任何人！”

“可是……”如意噙着泪，还想说什么，可是看着太后慈祥的笑着，咬着唇，再也说不出，静静地听太后说着，“好孩子，快，别哭了，曾经是修奕王朝对不起你的姑姑，让她成了如今这幅模样，不得不说，修奕王朝有很大的责任，现在，欠你姑姑大半辈子的自由，是时候还给她了，有朝一日若是你姑姑清醒，还能再看看皇宫以外的天空，就是哀家最大的期盼了。”

“太后您放心，如意一定会尽全力医治好姑姑，等她清醒之后，如意定会带着姑姑返回宫中来看您，我想如果姑姑知道这一切，一定也十分感激您，谢谢您还她一个自由之身，更谢谢您还她一个清白之名！”

太后微笑着，眼光越过如意看向了远处，许久之后，她才迟迟地说，“怕是哀家等不到那天了。”

“太后……”“如意，午后十分，皇上已经答应哀家留你姑姑的全尸，剩下的，澈儿会一一告诉你，你尽可听他安排。”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