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云指着西装男的米白色西装笑道：「我们在茶馆里坐了也有一刻钟，穿西装的可只有阁下一人，莫非老兄是在洋人手底下讨生活。「哦？老哥竟然知道这是西装？」西装男感到万分惊讶，他穿西装在这镇子里，有点学问的管这衣服叫西洋马褂，干粗活的直接把这种衣服；连同地主富商的丝绸马褂叫做绸褂子，能准确叫出西装这个名称的还只有程云一个。再听程云他们计算时间的方法也是一刻钟而不是半柱香和多少时辰，心猜他们也是喝过洋墨水的，便冲程云伸出了手：「一直还没有自报家门，多多见谅，在下林书华，在镇子头上的俄华洋行工作，职务是翻译。」「林书华？好名字，腹有诗书气自华啊。」程云说道。这又让林书华吃惊不小，这个人文学造诣不浅啊，通晓中西文化。林书华本来不叫这个名字，他也是本着贱名好养活的缘由，被爹妈起了个难以启齿的名字。后来家里人闯关东，他也就在中东路上混了口饭吃，跟着俄国人学了不少东西，照着一本书改了自己那难以启齿的名字，还学了一口流利的俄语，现如今才在这俄国人开的洋行找了个翻译的差事。程云现在却不在乎林书华在想什么，他对林书华的另一个情报更感兴趣：「林兄，听你的意思，这镇子上有俄国人的商行？」「是啊，咱们这靠近边境，又盛产毛皮粮食，老毛子那就缺这个，近水楼台先得月，他们就在这开了个商行，专门收购这些玩意倒腾到海兰泡和海参崴那边去卖。兄弟也是沾了俄国人的光，在洋行混了个翻译的差事。」林书华说到翻译这个职务还挺不好意思的，毕竟在国人的传统观念里，你要么做到买办，那么各方都要看你的脸色做生意，能从外国人那里倒腾来足够稀罕的洋货，赚得盆满钵满，那么官府都要敬你三分。要么你就老老实实做扛活的，靠出卖力气混口饭吃，苦哈哈的力工别人也是懒得磨牙的。最尴尬的就是林书华这种不上不下夹在中间的，既给了别人磨牙闲扯的本钱，又没能让自己腰包鼓起来，属于老鼠进风箱——两头受气的种类。「那可真是太巧了。」程云神秘的拍了拍兜，「兄弟这有点好东西，想要面见你们的老板，不知道能卖上个什么价钱。」「你要卖货？」林书华一盯程云的口袋，头立马摇的跟拨浪鼓一样：「不行不行，程兄，绝对不行。鸦片是不能卖的，祸国殃民啊。」这种东西，英国人日本人卖卖也就算了，咱们是华夏人，怎么能坑害自己人发黑心财呢。」「靠，劳资要卖的才不是该死的鸦片。」程云愣了一愣，才反应过来，林书华是把他误会成鸦片贩子了，毕竟这年头鸦片猖獗，一听说程云想卖货，又看到程云的口袋，林书华条件反射的理解成了他想和俄国人一起贩鸦片。程云气哼哼的从口袋里掏出作为样品的蜡烛和火柴，拍在林淑华手里。火柴林书华是认得的，但是纤细滑腻的石蜡蜡烛在这桦川县却是稀罕物，不过怎么看着东西和鸦片也扯不上关系。明白是自己误会了程云，林书华只能露出一个不要见怪的笑容，旋即表示同意带程云去见自己的老板安德烈。安德烈戴着一顶小帽，穿着长褂子，外面套一件中国地主经典形象的丝绸马褂，马褂是棕黑色的。衣服相当接地气，但是人却是标准的外国人脸型，都说外国人看东亚人种，特别是看中日韩都像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其实咱们看他们也是同样的，斯拉夫人跟昂撒人我们就很难看出区别。安德烈棱角分明的鼻子下面挂着斯拉夫风格的两撇胡子——就是慈父斯大林的那种，这让程云在心底里给安德烈起了个慈父的绰号。「这屋里这么暗，张，把油灯点起来。」安德烈进屋就皱了皱眉头，和程云见面的是正屋的大厅，屋外的阳光只能洒满大门附近的一小块区域，厅内则是黑黝黝的。安德烈起初建立这间洋行的时候，为了尽量融入当地的建筑风格，选用了中华旧式建筑的风格，自然的，旧式建筑昏暗的室内采光也一并继承了下来。安德烈在厅内的主人位落座，仆人很快送来了一盏油灯。油灯用一根灯芯伸进油里起虹吸作用，探出的灯头上，一朵小小的黄亮色火苗在徐徐燃烧着。这让整个昏暗的大厅亮了些。「听林说，你有一些货物准备……准备出售？」尽管旁边还站着林书华这个翻译，但安德烈依旧是用蹩脚的汉语和程云在交谈。「是的，我是有一些货物需要出售，但是没有销路，所以今天就毛遂自荐了。」程云点点头说道，林书华又用俄语将这段话翻译了一遍。程云不懂俄语，不知道林书华是怎么翻译毛遂自荐这个词的，不过看他没有丝毫为难的说完了整段话，想必他有他自己的叙事方法。安德烈会的汉语也不多，后面两人的交流索性就一个用俄语一个用汉语了，全靠林书华进行翻译。安德烈听完程云的话点了点头：「我们来这里开设商行的目的，本身就是为了贩运货物。我这家商行你别看小，近的区域包括佳木斯、鹤岗，远的可以到哈尔滨、绥芬河，最远的一单生意我们还到过大连。」安德烈说的极为自豪，展示着自己庞大的商业网络，把生意做到佳木斯做到哈尔滨这没什么，佳木斯是产粮区，哈尔滨是中东铁路和南满铁路的交汇点，做不过去才奇怪呢。不过能把生意做到大连，横贯整个东三省，这确实有值得骄傲的地方。不过程云可不吃安德烈这套，你把生意做到大连，恐怕不是单纯地为了生意吧。别人不知道，作为穿越者的程云可是心知肚明。现在是1903年，明年你们和小鬼子就要在大连旅顺一带死磕了，现在空气中已经都是火药味了。去大连，这些俄国人很有可能还肩负着刺探情报，为战争做准备的工作，不过这些话现在是不方便说出来的，至少在这里不方便说。程云也不打算废话了，从兜里摸出后世带来的蜡烛：「安德烈先生，这屋子还是太暗了，一盏油灯的光亮我看还是不够。」安德烈也明白对方这是要亮货了，也不阻止，静静地看着程云手里的那个白色柱状物。程云又从兜里摸出火柴，嗤啦一声，火柴在冒出一阵青烟之后却熄灭了。程云也就小时候用过火柴，这快二十年没玩过的东西，手法生疏了也不奇怪。屋里顿时尴尬起来，程云老脸一红，仔细回想起了小时候划火柴点鞭炮的手法。深吸一口气，用一个斜着擦火柴的姿势，火柴棍和摩擦纸以一个特定的角度划过，这回没有令程云失望，火柴头上燃起了小小的火焰。程云不敢怠慢，连忙用火柴点燃了蜡烛芯，他怕它又灭了。安德烈吃惊的看着程云点燃那个白色的蜡烛，又凑近闻了闻蜡烛的烟气，过近的距离差点烧着了慈父式的胡子。华夏本地的蜡烛安德烈以前也见过，那是一种用动物油脂凝结而成的拥有粗大烛心的玩意，安德烈经常在本地的庙宇中看到它们。那种蜡烛有两个缺点，一个是油烟味道重。本地的蜡烛采用的是动物油脂，一般是猪油提炼的，燃烧起来味道特别大。二一个就是火焰不明亮，只相当于程云带来的蜡烛亮光的三分之一，能达到一半的都已经算是质量上品了。和程云的蜡烛相比，一边的油灯都显得相形见绌。整间屋子都被照得明晃晃的，这真的只是一只蜡烛的亮光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