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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学费难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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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上。有太阳。暑假一过,梦涛就要去县城念书了。余得水上夜班,还没回家。梦涛一觉醒来,伸伸懒腰。他突然觉得,这个早上,太过冷清了。他推开窗户,阳光趁机溜进屋来。往天的这个时候,秀梅早就弄好早饭,涛儿,涛儿地叫他起床吃饭了。梦涛连喊了两声妈妈,没人答应。他还以为秀梅有事出去了。又一想,没道理呀,母亲如果有事出去了,也会先叫醒他。梦涛起床,打开门。屋子相连,他开门就能看见父母的床。他看见秀梅躺在床上。他以为秀梅睡过头了。他又喊了两声妈妈。秀梅没反应。一种不祥的预感,袭上心头。他上去推了推秀梅,还是没反应。他将手指伸到秀梅的鼻孔处,呼吸若有若无。梦涛的心仿佛被什么东西捏了一下,背沟发凉。他知道出事了,他不知所措,冲出家门。他得去把余得水叫回来。没跑几步路,他就遇到了下班往回走的余得水。见他惊慌失措,余得水问,涛儿,你这是怎么了?梦涛汪地一声哭了,说,妈妈,妈妈她。从梦涛的神情中,余得水察觉到事情不妙。余得水说,你妈她到底怎么了?你倒是快说呀。梦涛说,妈妈她好像死了。晴天霹雳,余得水飞一般地往家里跑,边跑边说,这不可能。梦涛紧跟其后。一进屋,余得水就狠命地摇着秀梅的身子喊,秀梅,你这是怎么了?你快醒醒。梦涛哭着说,爸没用的,送医院吧。余得水探了秀梅的鼻息说,对,送医院,赶快送医院。余得水去叫来了邻居,找来了门板,将秀梅抬到门板上,然后,抬着门板去了厂医院。厂医院的医生一看秀梅非本厂职工,加上病情严重,不愿接手。如此一来,只有将秀梅送镇医院了。去镇医院的路不算远。如果有车,十分钟能到。厂医院有辆救护车。但是,院长不借。说秀梅非厂里职工。如果将秀梅抬着走路去镇医院,至少要四十分钟。救人如救火,多拖一分钟,秀梅的生命就多一分危险。余得水当场就给院长跪下了,他还拉着梦涛一并跪下说,院长,你救救我们家秀梅吧,把救护车借用一下。院长说,那不行,跑一趟镇上,要烧多少汽油你知道吗?那汽油可是集体的。围观的人多起来了。议论纷纷。余得水没心情去听那些无休止的议论。余得水给院长磕了三个响头说,那可是一条人命哪。院长说,人命也不行。梦涛看着父亲低声下气的样子,心如刀割。他含泪将余得水拉起来说,爸,没用的,我们不求他,我们将妈妈抬去镇医院。围观的人中,许多是年轻人。他们都站出来说,我们一起去,换着抬。余得水连说,谢谢了。欧国强来了。他是闻风而来。欧国强对院长说,马上安排救护车,把人送镇上急救。院长板着脸说,这,这恐怕不行。欧国强说,医者仁心,你连这点起码的仁心都没有,看来,我得和厂领导商议一下,是否让你继续担任我们医院的院长了。院长马上换成了笑脸说,既然欧科长说话了,那我马上安排。救护车来了,秀梅被抬上了车。公路弯弯曲曲,不平坦。救护车颠簸着到了镇医院,秀梅被推进急救室。余得水和梦涛坐立不安,在过道走来走去。仿佛只要他俩的脚步停下了,秀梅的心跳就会停止似的。半小时后,急救室的门开了。急救医生出来了,余得水和梦涛同时迎上去,他们还没开口,医生说,幸好送来急时,要是再晚一会儿,恐怕就只有准备后事了。医生口中的一会儿,没人知道是多久。也许是一分钟,也许是十分钟。反正听医生的口气,秀梅是命悬一线的时候,被他们硬拉回来了。余得水和梦涛心里明白,要不是欧国强让院长安排救护车,镇上的医生医术再高也救不了秀梅。说真的,尽管秀梅是救过来了。但是梦涛的心里恨死厂医院的院长了。在厂医院,他与余得水下跪了,仍然遭到院长的拒绝时,他有了将院长撕成八大块生吃了的冲动。他就弄不明白了,救死扶伤的院长为什么也是个势利的小人。可以心安理得地漠视人的生命?秀梅被推出急救室时。打着吊瓶,吸着氧气。医生说,病人必须住院观察几天。秀梅被推到了住院部。是余得水和梦涛把她抬上病床。余得水问她,你怎么睡着睡着就叫不醒了呢?秀梅用微弱的声音说,我也不知道,其实我的脑袋清醒着呢,你们叫我,把我送医院,我都知道,我就是动不了。我心里急呀,可又没办法。余得水说,醒过就好。梦涛说,爸,让妈妈好好休息吧。三天后,欧国强一家子,在供销社称了几斤水果,买了两袋白糖和一包奶粉,让毓红拧着,来到住院部。别小看了这点礼品,白糖和奶粉那可是要凭票才能买得到。病房。毓红将礼品放在桌上说,秀梅阿姨,你好好养病。余得水和梦涛起身给欧国强一家子让坐。秀梅更是强撑着,想起床相迎。欧国强轻拍她的肩膀说,你好好躺着吧。秀梅靠在床头说,欧科长,我这条贱命,怎么能劳驾你亲自来呢?余得水说,就是,你这么忙。欧国强说,这点空余时间我还是有的。梦涛说,欧叔叔,姚阿姨,你们坐。病房里的板凳不多,只有两张。欧国强与姚泽丽坐下了。余得水,梦涛站着。毓红坐在病床上说,秀梅阿姨,我给你削个苹果。毓红低头削苹果,削好后,再划成小块喂给秀梅。这让梦涛尤为感动,那种感动,让他想哭。他觉得,自己一家人,能遇到毓红她们一家人,是多么的幸运。不知是上积了什么德,让上苍对他们一家如此的眷顾。秀梅吃着苹果,甜在心里说,我自己来吧,我又不是动不了。余得水垂头丧气地倒了杯开水,递给欧国强。欧国强说,老余呀,有什么困难吗?余得水这才发觉自己没能掩饰住内心的无助,有失常态了,他说,没,没什么困难。姚泽丽说,看你样子就知道了,还说没困难?余得水说,真没有。梦涛知道父亲的无助,但他也不能告诉欧国强,他们没钱付医药费了。因为,他们欠欧国强的太多了。毓红喂完秀梅苹果,对梦涛说,走,我有话和你说。姚泽丽说,有什么话,不能在这里说?毓红说,就不在这里说。梦涛与毓红出了病房。医生来了。脸色很不好看,像是有人借了他家的米,还了他家的糠似的。医生冷冰冰地说,李秀梅,你已经欠费三百多了,如果明天交不上,我们只有给你停药了。镇医院其实也算仁至义尽了,从秀梅送来到现在,一分钱没交。余得水说,多宽限两天,我一定会交的。医生说,不是我不相信你,医疗费是公家的,如果是我私人的,我送你都行。余得水说,那你能告诉我,秀梅生的是什么病吗?医生说,她没病,只是营养太差了,加上过度劳累,气血两亏造成的。医生走了,大摇大摆。欧国强跟上医生说,李秀梅的医疗费我给。医生狐疑地看着欧国强说,你是她什么人?欧国强说,我是她男人厂里的领导。毓红与梦涛站走廊上,毓红有说有笑。梦涛无精打采。余得水让梦涛回家给秀梅煲鸡汤。鸡是秀梅自己养的。自从搬到后厂门,秀梅见后厂门挨农村,地也宽敞,就让余得水用竹子搭了鸡棚。她去买来鸡崽,说是养大了生蛋给梦涛吃。谁知,鸡还没养到生蛋,她生了病,余得水每天宰一只,让梦涛煲好拿来医院。秀梅知道,这些天来,她天天吃的鸡汤,都是她自己养的鸡。刚开始,她舍不得吃。是梦涛对她说,妈妈,你吃吧,把身体养好了,回家你再多养些。喝头一碗鸡汤,秀梅流泪了。梦涛站门口,一动不动。余得水这才想起家里的鸡已经宰完了。他又不好意思说。他担心说了,又会给欧国强添麻烦。他将梦涛拉到欧国强跟前说,跪下。梦涛真的就跪下了。欧国强说,快起来,这是干什么?余得水说,让他跪着,是要让他记住你这个大恩人,如果他敢忘恩负义,我就打断他的腿。梦涛说,爸你放心,我会一辈子都记着。欧国强说,老余呀,你太见外了,要不是梦涛,毓红能考上重点高中吗?梦涛可是我们家的恩人。你不知道,毓红考上了重点高中,我在人前说话都硬朗了。毓红说,你怎么知道我考不上?余得水说,他帮那点忙,你经常挂嘴上,我都觉得惭愧。欧国强扶起梦涛说,好了,起来吧,欧叔叔我不图回报,只要你好好读书,考个好的大学就行了。梦涛说,欧叔叔,我绝不辜负你。欧国强叫上姚泽丽一起去付了秀梅的医疗费,一并办好了出院手续。欧国强说,泽丽,我这样做,你会怪我吗?姚泽丽说,不会,只要你想做的事情,我都会支持。况且,梦涛那孩子,我着实喜欢。秀梅早想出院了。由于身体虚弱,医生不让。医院这种地方,没人想去,但是,每个人又都必须得去。去的次数或多或少。余得水和梦涛掺扶着秀梅,走出医院,秀梅停下脚步,回头看了看说,这辈子,再也不想来这地方了。余得水说,永远也不会来了。回家休养了段时间,秀梅的身体康复了。中午,梦涛出去了。他没说去哪儿。余得水与秀梅在家。二人手中各拿着把蒲扇,不停地摇。但仍然抵御不了炎热的天气。汗水忘了命地往外渗。秀梅说,毓红真是个好女娃。余得水说,的确是个好女娃。秀梅说,要是今后她能当我们家儿媳妇就好了。余得水说,你少做白日梦了。秀梅说,我看毓红对我们家梦涛的感情不一般。余得水说,都是孩子,看你都瞎说些什么?秀梅说,你十六岁下乡,不就对我有意思了吗?余得水说,那是环境造成的。秀梅说,少借口了。余得水说,我说的是实话,那时的我,孤独,无助,痛苦。秀梅说,懒得和你说了,木鱼脑袋。转眼,开学的时间快到了,梦涛就要去县城念书了。县城离厂较远,公共汽车要开三个多小时。上学后梦涛不可能每天回厂里了。得住校。余得水算过了。梦涛每星期回家一次,来回的车费得一块五。另外,每星期在学校的生活费,至少要五块。一个月按四个星期算,梦涛念书每月得花二十几块。一家人的开销就靠余得水那点微薄的工资。本来就捉襟见肘了。最近,厂里刚给工人调了工资,余得水每月能拿到八十几块钱了。欧国强为秀梅垫的医药费,还是余德水四处去借钱来给还上的。欧国强本不想收。余得水说,人情债是欠下了,金钱债不能再欠了。马上面临开学了,梦涛的学费,生活费,还没找到着落。为这事,余得水好几个晚上都没睡好了。秀梅生病前余得水都打算好了,梦涛去县城念书了,他会给梦涛买套像样的衣服。必竟,县城是个大世界,穿太差了,会让人笑话。可而今,别说买新衣服了,连学费都凑不齐。余得水好恨好恨自己没能耐,连供儿子上学都供不起。如果用头去撞墙能撞出梦涛的学费来,他真会毫不含糊地撞上去。哪怕头破血流,也无怨无悔。学费不多,重点高中嘛,比普通高中稍稍贵了点,一学期才十几块钱。主要是梦涛去县城了,要独立生活了,总得制办一些生活必须品吧?余得水也无能为力了。厂里,他能开口借钱的人,为了还欧国强的钱,他都开口借了。早上,他把梦涛叫到面前,还没开口说话,就老泪纵横了。梦涛问,爸,你这是怎么了?余得水说,涛儿哪,爸对不起你。梦涛一头雾水说,爸,到底怎么了,你块说呀?余得水说,都怪爸没能耐,害了你。梦涛说,爸,你愈说我愈不明白了。余得水抚摸着梦涛稚嫩的脸。他那布满了老茧手,让梦涛的脸有着温馨的痛。余得水说,涛儿哪,爸真是没办法了,谁叫我那么穷呢?余得水满口不着边际的话,让梦涛心急如焚。梦涛说,爸,有事你直说。余得水说,我说不出口啊。此时的梦涛已经猜出了几分,他说,是不是为我读书的事?余得水点点头。梦涛说,没钱交学费?余得水点点头,又摇摇头说,不……不是,我……我会想办法的。梦涛哭了,他说,爸,没钱念书,我就不念了。余得水说,放心爸就是去卖血也要让你去念书。余得水的手从梦涛的脸庞滑落,苍白无力。梦涛说,爸,别为难自己了,这是我的命。余得水说,不,这不是你的命。梦涛说,爸,你不要太责怪自己了,不念书,我一样能出人头地。秀梅买菜回来了,她把菜篓子往地上一扔说,谁说不念书了?梦涛跑进自己的小卧室关上了门。任秀梅与余得水怎么叫也不开。梦涛嚎啕大哭,那哭声,将秀梅与余得水的心都揉碎了。余得水说,秀梅呀,这可怎么办呢?秀梅说,无论怎样,都不能因为穷误了孩子。余得水说,可我实在是没办法了。秀梅说,去找欧科长吧。余得水说,开不了口啊。又是个不眠的夜晚。翌日,余得水很早就起床了,比太阳还早。早上的风略带凉意。他出了家门,走在去厂区的路上。他想,今天无论如何都要把儿子的学费落实了。到了工房。他坐在板凳上。工房有二十几平米。在这儿上班的人有七个。每个人都有一把钥匙。工房很乱,有一半的地方都乱七八糟地堆放着维修换下来的废铜烂铁。铁不值钱,铜值钱,两块多一斤。工房里只有余得水一个人。他拿起一大块废铜,估计有二三十斤,装进了编织袋,往肩上一扛,匆匆出了工房。巧的是,刚出工房,遇见了去理发室的曾婆婆。余得水有点惊慌,想绕开走。曾婆婆说,余师付,一大早提个编织袋干什么?余得水支吾说,我,我买菜。曾婆婆说,你打开我看看,都买了什么菜?余得水加快步伐说,菜有什么好看的?余得水跑步回到家,秀梅煮好了稀饭。余得水将编织袋扔地上,发出哐当一声响。秀梅说,里面装的什么?余得水说,梦涛的学费。秀梅打开编织袋,看见了里面的铜说,你,你偷的。余得水惊恐地关上门说,小声点。秀梅说,再穷也不能干这事。余得水说,工房里顺手拿的,谈不上偷。梦涛开门出来了。他说,爸,从小你就教我人穷志不能穷,马上还回去吧。余得水说,不能还回去,那是你的学费。梦涛说,用这种钱交了学费,这书我能念得安心吗?余得水还不知道,曾婆婆已经去厂保卫科举报他了。保卫科长姓罗名大奎。是他接待了曾婆婆。曾婆婆说,我怀疑余得水偷厂里的东西了。罗大奎说,别瞎说,余师付可是老实人。曾婆婆说,我看见他扛着个编织袋跑回家了,我问他里面装的什么?他很紧张,肯定是偷东西了。罗大奎说,行了,我会调查的。罗大奎正准备带人去余得水家搜查。好在余得水拗不过秀梅与梦涛,把那块废铜扛回了工房。罗大奎扑了个空。当然,他例行程序,对余得水进行了询问。余师付,有人举报你偷厂里的东西了。没有的事,我怎么可能偷公家的东西?你鬼鬼祟祟扛个编织袋回家是怎么回事?哦,我扛块石头锻练身体。是吗?我可以看看吗?当然可以。曾婆婆的为人,厂里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其实,让曾婆婆撞见了,余得水就知道这事瞒不住。前不久,一女职工偷点卫生纸让曾婆婆发现了。曾婆婆也去保卫科举报。那女职工被扣了一个月的工资不说,还被全厂点名警告。所,余得水已经想好了应对之策。他在编织袋里多装了块石头。余得水让罗大奎看了编织袋。余师傅今后我得向你学习。明早我叫你。中午下班回家吃饭,余得水垂着头,一点胃口都没有。秀梅帮他盛了饭说,不是说好让你去找欧科长吗?余得水说,我怎么开得了口哦。秀梅说,为了涛儿,开不了口你也得开,除了他,没人可以帮我们了。梦涛说,爸,妈,你们别为我的事操心了,书我不去念了。我可以自学,有很多科学家,艺术家都是自学成才。秀梅与余得水知道梦涛懂事。可是梦涛愈是懂事,二人心里就愈是难受。余得水说,涛儿,离报名还有几天,你放心,爸爸我一定会想到办法的。梦涛心里阵阵酸楚说,爸,你别想办法了,只要一家人在一起,比什么都好。梦涛好想哭。他告诉自己绝不能哭。因为,他哭会让余得水与秀梅更加伤心难受。他只能将满眶的泪水往肚子里咽。秀梅猛然间想到了什么事,说,涛儿,我有办法了。余得水淡淡说,别瞎说,你能有什么办法?秀梅说,我真有办法。余得水说,那你倒是快说呀。秀梅从柜子里拿出来一个小木盒。这个小木盒可不是一般的小木盒。这是她结婚时,母亲送她的嫁妆。秀梅一共有四姊妹,只有她才得到了这个盒子。母亲说,这盒子已经传了好几代了。让她好好保存。如果今后有女儿,就传给女儿。如果没有女儿,就传给儿媳。盒子不大,方形的。边长有十五厘米。高有三厘米左右。盒子是纯手工雕刻而成,非常精致。秀梅的母亲说,盒子用的材料是千年沉香木。难怪,秀梅刚取来盒子,屋子里就弥漫着淡淡的香。秀梅打开盒子,里面装着个玉镯子。玉镯是绿色的,那种绿比翠竹还绿。那种绿让人赏心悦目。那种绿绿得像油一样的发亮而且温润。余得水说,你把这拿出来干什么?秀梅说,拿去卖了。余得水说,这是你家传的,不能卖。秀梅说,不卖,涛儿的学费怎么办?梦涛说,妈,这东西不能卖。秀梅说,卖了,等你出息了,再给妈买。梦涛说,那不一样了。秀梅说,卖,必然得卖。秀梅是个比较坚强的女人。她少有流泪。在农村时,别人都说她比余得水坚强。可这次,决定要去卖掉传家玉镯的时候,她流下了眼泪。余得水吧嗒起叶子烟来。厂里,人员比较集中,加上是国营大企业,工人们干活的时间少,休息时间多。有事无事就爱三五成群聚在一起闲聊。梦涛没钱交学费的事,很快在厂里传开了。人基本上都有颗善良的心。如果有一天,突然间发觉那颗善良的心找不到了,那肯定是被利益蒙蔽了心智。厂里几千职工,少有不为梦涛惋惜的。人哪,有了善良的心,却少有人会将善心变成善举。惋惜归惋惜,想让他们解囊相助,没人愿意。善良在现实面前,只是几句不痒不痛的话而也。近来,毓红少有出门。主要是天热,出门就是一身汗。她在家里看言情小说。她呀,对梦涛的事一无所知。她还以为,马上开学了,梦涛正高兴着呢。她还希望,去了县城,梦涛能像在子弟校一样,每次都考第一名。毕业后,再考个名牌大学。而她呢?一切都无所谓。要不是因为梦涛,她连高中都不想念。考大学对她来讲,只是一种奢望。她只想陪着梦涛念完高中。下午,毓红提着水壶去开水房打开水。她的心情很好,步伐轻快。到了开水房,她递了张开水票给收票大娘。开水票是厂里自己印的。一分一张。得花钱买。收票大娘是厂里的退休职工,为了多点收入,就来看守开水房。收票大娘对毓红很客气,说,大小姐,你也来打开水?毓红打开水龙头,接开水。毓红说,好多天没出门了,出来透透气。收票大娘笑呵呵说,透透气好。收票大娘不仅要收开水票,还要负责烧锅炉。她打开锅炉盖,铲了几铲煤,塞进锅炉里面。锅炉里的火将她烤得直揩汗。曾婆婆也来打开水了。她见了毓红就笑说,大小姐,打开水呀?这样的客套话,听起来像废话。现实生活中,又少不了这样的废话。毓红说,你不是也来打开水吗?曾婆婆说,听说,你考上了重点高中?毓红说,多亏了梦涛帮我补习。曾婆婆说,梦涛那孩子是不错,但是可惜了。曾婆婆这是话中有话,让毓红摸不着头脑。毓红焦急地问,你说什么可惜了?梦涛他,他怎么了?开水溢出了水壶,毓红都没注意到。是收票大娘帮毓红关掉了水龙头。收票大娘说,那孩子,是可惜了。毓红六神无主,心像是被悬在了半空,这种感觉,她从未有过。曾婆婆说,梦涛,可能去上不了高中了。毓红说,为什么?曾婆婆说,家里穷,没钱交学费呗。毓红的心总算落下来了。刚开始,她还以为梦涛出了什么意外。只要是谈到钱的问题,毓红就不会着急,因为,她家有钱。毓红说,不可能,学费才多少钱?曾婆婆说,学费是不多,但是余得水四处借也没能借到。毓红说,我不信,前不久余叔叔才还了三百多块钱给我爸。曾婆婆说,那是他四处借的,所以现在借不到了。我还听说,他欠了很多钱,别人都怕他还不起。为了还帐,他还偷厂里的东西去卖。毓红说,曾婆婆,你都六十多岁的人了,说话得有证据。收票大娘也说,就是,余师傅那么好的人,怎么会去偷厂里的东西呢?毓红提着开水匆忙回到家。她想马上去找梦涛问个明白。如果梦涛念不成书了,她也断然不会去念书。放下水壶,她就准备去梦涛家。姚泽丽下班回来了见她行色匆匆,就问,你这是要去哪儿?毓红说,去梦涛家。姚泽丽说,去干什么?毓红说,问件事。姚泽丽说,什么事?毓红说,我问他是不是不去念书了?姚泽丽说,你一个大姑娘家,跑来跑去的,像什么样子?你还是多少注意点影响。毓红说,妈,你看你都想哪儿去了。姚泽丽说,我看这事等你爸回来了再说吧。姚泽丽到写字台上写东西去了。毓红不知道她在写什么。也不想知道她在写什么。毓红进了卧室,把床头放着的存钱罐拿出来了。罐子里,是她平日里省下来的零花钱。她找来小铁锤,将存钱罐敲碎。里面的零钱散落一地。她仔细清点,一共才两元五毛三分。钱太少了,她将钱攥手里,久久都不松开。她知道,她手里的钱,远远不够梦涛的学费。要想帮梦涛,只能等着父亲欧国强回来了。天上响起了炸雷,刮起了狂风。暴雨倾刻间就哗哗地下起来了。像在流泪。姚泽丽弄好了晚饭。往常的这个时候,欧国强早回来了。巧的是,今天欧国强在厂招待所招待几个客户。姚泽丽说,你爸应该不回家吃饭了,我们先吃吧。毓红说,没胃口。姚泽丽摇摇头,端起碗吃饭。欧国强很晚都没回来,姚泽丽自己去睡了。雨停了,很晚了,毓红还坐在客厅里。姚泽丽好几次催促她去睡觉,她就是不听。人哪,真是奇怪的动物,总会把过去的事情藏在记忆里。在孤独的时候,就会一点一滴地从脑海中翻出来。毓红回想着与梦涛在一起三年来的点点滴滴。她居然情不自禁地哭了。她都怀疑自己是不是真的哭了。她用手去抚摸眼眶。眼泪真实地呈现在她的手上。她拿起纸巾,揩眼泪,却怎么也揩不完。姚泽丽又开始催促了,傻女儿,看看都几点了,去睡吧。毓红挤挤眼泪说,妈,你说我这是怎么了?姚泽丽清楚,女儿这次是真的恋爱了。面对女儿,她又不知该怎么去引导。当年,她就是女儿这个年龄,爱上了下了乡,还刻苦学习的欧国强。她从卧室出来,轻抚着女儿的脸庞。她将女儿揽入怀里。那一刻,她发觉女儿是那么的像当年的自己。姚泽丽说,我陪你等吧。有脚步声在楼下响起。毓红听出来了,是欧国强回来了。这脚步声,她太熟悉不过了。毓红开门下楼将欧国强迎进家门。一家人坐在沙发上。欧国强说,鬼机灵,你是有事求我吧。毓红说,你这么晚都没回来,人家担心你。姚泽丽倒了杯茶,递给欧国强说,瞧你满身的酒气,先喝口茶,醒醒酒。欧国强说,陪客户,不喝不行哪。姚泽丽说,我们的女儿哪,为了梦涛的事,等了你好几个小时了。关于梦涛没钱交学费的事,欧国强也有耳闻。要不是厂里来了客户,厂长指名点姓让他陪。他呀,早就去梦涛家了。欧国强说,梦涛这孩子,要是不念书,那就太可惜了。姚泽丽说,谁说不是呢?欧国强叹了口气说,可惜他的户口不在厂里,要不然可以由厂里出钱让他念书。毓红用哀求的口吻说,爸,你出钱资助他吧。毓红的话,让姚泽丽担心起来。她隐约觉得,女儿不仅是恋爱了,而且还陷得很深很深。姚泽丽居然骂了毓红,你知道个屁。骂了之后,姚泽丽后悔了。毓红伤心了说,你们不帮梦涛,就是忘恩负义。欧国强说,我们的女儿说得有道理,我们必须得帮帮梦涛这孩子。毓红乐了,给欧国强来了个拥抱说,爸,你没骗我?欧国强说,我什么时候骗过你?毓红睡觉去了,睡得很踏实。茶并没能将欧国强的醉意消除。在酒精的作用让他感到浑身燥热。他将姚泽丽抱进卧室,扔在了床上。姚泽丽被他这冷不丁的行为吓了一跳。姚泽丽在欧国强身上,一阵乱打之后说,老不正经。然后就安静地躺着,喘着粗气。欧国强骑上她的身体。她用力将欧国强推开说,国强,我有些担心。欧国强说,担心什么?姚泽丽说,担心我们的女儿。欧国强说,有什么好担心的?姚泽丽说,她与梦涛走得太近了,我担心迟早会出事。欧国强说,依我对梦涛那孩子的了解,出不了事。姚泽丽说,懒得和你说了。欧国强满口酒气说,你不是说过,希望她俩好吗?姚泽丽说,我是说,她俩长大以后。欧国强睡着了。打起了呼噜。欧国强每次喝完酒睡觉,都会打呼噜,而且很响。像打雷。姚泽丽不喜欢欧国强喝酒。因为,呼噜声会让她睡不着。她悄悄地起了床,走向毓红的卧室。以往也这样,只要欧国强打呼噜,她就会去和女儿睡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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