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毒果然名副其实，但他极力克制着，不希望面部狰狞，也不想让她厌恶，所以即便他疼的头皮发麻，却也只是深吸了几口气，朝她摇摇头道：“云儿，其实我知道，你想起来了。”

他有多在意她，在意到她的一举一动，他都能猜出她的心情如何，恐怕就连她自己都不知道，他对她有多了解。她和他冷战的时候，他就知道失去了催眠的效果，因为他在她的眼里，看不到光了。以前她什么都想不起来的时候，看到他就会笑，漆黑的眼睛里亮晶晶的，像是住了闪烁的星星。他见过那样的她，见过她喜欢一个人的表情，所以在她的笑容忽然消失时，他就知道了。“我其实从出生开始，就没有特别想要的东西，娘亲告诉我，我是前朝太子的儿子，我身上肩负的责任，我要将大余推翻为父亲报仇……从小到大都是活在这样的话里，我不懂什么报仇，也不懂为什么要推翻大余，可娘亲告诉我，那是我的责任，是我一生应该为之奋斗的目标。”

他说话带上些喘，毒性发作带来的剧痛，让他有些难以忍受。“陆宗承……我让人去请大夫……”云意隐约意识到什么，但她不敢相信，她对眼前的这个人，感情过于复杂，然而她不允许，决不允许他就这样消失在这个世界上，她不想哭的，眼泪怎么都止不住，温热的甚至带着几分灼烫，滚滚滴落在他的脸上。陆宗承叹息，他给她擦干了泪，觉得怎么会有这样一个人，就连她的泪他觉得都是带着香气的。要是再早一点遇到就好了……要是他再早一点开窍就好了……他一定会把她紧紧的锁在身边，对她无底线的好，让她不会轻易的被任何人拐走。这辈子来不及，所以他早点走，所以就连离开的时候，都不敢做太多坏事，他害怕给他的惩罚，是下辈子遇不到她。“不用找大夫了…不用了……”他摇摇头：“但凡你有一点想留在我身边的念头，我也不会这样做……云儿，我这辈子没什么特别想要的东西，这么多年来我以为我清心寡欲，直到后来遇见你。身上背负的血海深仇，和多年来的克己守礼，让我……不敢去靠近你，那时候我不懂……不懂那种感情……”陆宗承苦涩的笑笑：“因为不懂，所以白白错过……这些日子和我的相处，你一定很累吧？可这才是真正的我……一个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我……就像现在，为了让你记住我，不惜赔上性命……或许我错了，我一开始…或许就该这样接近你，强取豪夺的得到你……可我又不舍得。”

我怎么舍得让你难过呢？哪怕你皱一下眉头，我都会心疼很久。他咳嗽的更厉害了，大口大口的鲜血涌出来，很快将他身上的红色衣裳染红，他剧烈的喘着气，艰难的说不出一句话。云意失声痛哭，她满脸泪痕的看向容修，嚎啕道：“容修……求求你！求求你救救他！”

已经太晚了。容修半蹲下身，他接过手帕，安静的给他擦拭干净，陆宗承嘴角动了动，勾出一抹笑容。他使劲儿喘气，声音像是从喉咙里发出来的一样：“下辈子…我一定比你先找到她……”容修没回话。陆宗承看着哭的毫无形象的云意，缓缓闭上了眼睛。他想他圆满了，哪怕死亡在朝他一步步逼近，他也觉得，得到了从小到大从未有过的圆满。他躺在最深爱的女人怀里，感受着她的心跳，看见她为他掉的眼泪，但是他觉得，她还是不要哭了，笑起来最好看。陆宗承太累了，闻着她身上淡淡的香味，身体渐渐变的冰凉。云意哭了很久。从最初的嚎啕大哭，到后来的无声落泪，再到后来不哭不闹，安静的可怕。初升的太阳照进来，落在她身上，她恍恍惚惚想起，清晨时他去接她成亲的时候，为什么眼神那么幽深，为什么在喝交杯酒的时候，他的态度那么坚决，原来他什么都打算好了，知道留不住她，知道容修会来，知道这是场必输无疑的战斗，所以……所以在他亲手准备那些窗花剪纸的时候，在他亲自挂上火红的灯笼的时候，在他一个一个将珍珠绣在她嫁衣上的时候，在他高兴的将红包发给每个下人听他们大声道恭喜的时候，在他终于牵到她的手低声唤她是他的妻的时候，在他执着的举起交杯酒一遍遍想让她喝下的时候，他的内心是多么绝望。他哪里舍得真的伤害她，他本可以不管不顾得到她的，可是他没有，他处处小心，生怕会引起她的反感。云意忽然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