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皇帝颁下诏书，宣立他为摄政王。同日，皇帝病重，辞去前朝一切事务，由夜听云以储君的身份正式登入朝堂。这个消息从宫里传出来时，凤府的门前已备好了一匹快马。众人从府中出来，凤吟晚美眸扫过身后的凤老将军和玉屏，点头道：“爹爹回去吧。”

言毕她便已转身上马，凤老将军的目光紧紧跟着，想开口却欲言又止。眼神同他对上，凤吟晚了然般轻轻勾唇，“爹爹不必为我担心，世间万物，因果循环，一切早有定数。”

凤老将军闻言眼眶却顿时更红。默默注视了她良久，只郑重道：“路上小心。”

凤吟晚点头应声，余光却又瞥到一旁的玉屏。她垂着小脸跟在后头，默不作声，唇瓣却已咬得隐隐发白。凤吟晚眼神错了错，又出声唤她。玉屏仍是不说话，只用力点头时，眼前似有一抹晶莹砸落在地，破碎无声。凤吟晚眼眶微微一热，温声，“不必等着我了，只管在府上安心待着，等待到了年纪便叫爹爹和哥哥为你寻一门亲事。”

“你若有心上人也可直说，并非是偏要寻什么达官显贵，只要老实本分，与你心意相通便是好的，当然，若是不愿嫁，凤家自是也愿意留你的……”玉屏早已眼眶通红，闻言再也顾不得礼仪地冲上前，一把将她的腿紧紧抱住。“小姐……”隔着衣裙，她温热的泪渗进来，凤吟晚垂眸，抬手在她发顶轻轻一抚。“哭什么，你我二人主仆一场，此番能得你陪在身边，我便已知足。”

玉屏闻言眼泪顿时更凶，环着她的腿，哽咽道：“小姐，让奴婢跟着您一起去吧。”

昨夜之事凤吟晚并未瞒着她。依照洛青虞在书册内所写，她是因那镯子穿越而来，最终也会因那镯子而穿越回去。她不知这一天会在何时降临，但此前在宫中，她与手镯间的感应就已是微乎其微了。那镯子会带走她，就如同是带走当初的洛青虞，她会回到原来的世界，而当一切被拨回原点，曾经在这里的记忆便也就彻底清空了。她会忘记父兄，忘记玉屏，忘记宋清安，忘记夜听云和太后，忘记风无息与无息阁，忘记舅舅与玄门。甚至……忘记凤谨宸和夜听澜。她大可无牵无挂，重新做回一名普通人，可这些留在这里、深深记着她的人，又当如何释怀呢？或许只能当她是死了吧。迎面上一阵风吹过来，凤吟晚这才发觉自己面上已有凉意。她缓缓从玉屏的怀中抽出了腿，轻声道：“回去吧。”

前头凤靖元还牵着马，闻言只扭头来看她一眼，道：“让我再送送你吧。”

他们兄妹间本不必再说这些，可发觉他眼底一抹近乎是乞求的神色，凤吟晚眼眶一阵酸涩，点头。“好。”

正午的太阳高高升起，将二人的影子拉得极低。凤吟晚落于马背，见前头凤靖元为她牵着缰绳，一向坚毅的背影也隐隐生出几分萧索之意。……日暮时分，宫门的角楼上多出抹玄色身影。夕阳的余晖落下，照亮了其身前以金线绣成的四爪金龙。夜听澜远眺着镇国将军府的方向，淡漠的眉眼缓缓绽出抹柔情。亓玄跟在身侧，听他道：“她回去了么？”

“午时便已出城。”

亓玄颔首，稍顿了下，又道：“是凤公子送的。”

身畔那抹玄衣因此而略有一怔，片刻，才又蹙眉问道：“吏部可曾接到宋清安的辞呈？”

她要回玄门去，宋清安若要一起，依照他的脾性，早便已该将请辞的文书递上。可亓玄却是摇头，“不曾。”

这回答叫夜听澜面色一滞，拧眉欲说什么，不料口中一股血却先行溢了出来。顷刻间，周围的喧嚣霎时退却，他茫然地看着掌心里那一抹殷红，再抬眼时，眼前的景象却已由喧闹的坊市变为厚重的宫墙。耳畔的风猎猎作响，而他的视线也最终定格在那一片由昏黄染就的晴空。面前亓玄似是在急促地唤他，他想要合上眼，可那片昏黄里却恍若绽出了女子冷淡却难掩娇俏的容颜。他是想要抬手轻轻碰一碰的，可身体却好像被束缚住了，叫他动弹不得。而后他又想，若不能触碰，只看一看也是好的，可无边的黑暗侵袭过来，如同落渊天堑里血气蔽日的战场，势要将他吞没。他想，自己可能连看一看也做不到了。眼前昏黄的光正一点点地涣散了去，彻底堕入黑暗前，他仍未想通。为何宋清安没有去？那当他死后，又当由谁来照顾她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