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两天，看戏的人陡然少了很多，赵团长知道，农村里马上要开始春插大忙了，春插期间是没人来看戏的。

第二天上午，剧团开会放插秧假，赵团长开会说：“剧团今日放插秧假，放七天。等下把四月份的工资发了就放假。演员们都来自各个地方，那么，剧团等下租车只能送大家到他们县城车站，到县城车站后，大家都各自买车票乘车回家去。等下剧团有早中饭吃，吃了早中饭，离家近的就可以走了，离家远的，在这里等车。”

演员们都领了工资，在剧团吃了早中饭，大家都去收拾行李准备走，王副团长找租车去了。

妍萍回家和大家是顺路的，她和大家一起等车。只有少数几个演员，不同路的，他们各自先走了。妍萍的家乡离这里近，大家回家都要经过妍萍家乡路口，妍萍很好客，她顺便接相好的到她家里去玩。她接了好多人，但有些人说要赶快回家去了，没时间去她家。方红梅和赵健要到方红梅家里去。最后答应去妍萍家的就只有这几个人，他们是：春水、四姐、妍雪、蒋翠桃、小欣妹、刘碧云、菊妹；男的就只有春水一人。才哥本来想去的，但李姐说今天是她父亲的生日，今天一定要马上赶回家去，才哥要去李姐家。

一会儿，王副团长找的车来了，是一辆货车，在戏院前面停下了，演员们急忙都爬上车去。

汽车载着众演员在满是砂砾又不平的乡公路上行走，渐渐行至山尽处到了平原，到了妍萍家乡的路口了。妍萍家乡是在平原，她的村子其实大家都熟悉，因正月时候剧团在此唱过戏。她家离县城不太远，才几公里路。车停了，春水和妍萍、四姐等几个去她家的人下了车。然后，车又启动开走了。

妍萍带着大家步行，走了一程，绕过村部及大家熟悉的戏院，过了一座小桥，然后是一条笔直的平原村道，村道延伸过去约二、三百米处可看到一大片人家。妍萍指着说：“往那片人家里面进去，再往右拐弯不远就是我家。”

边走路，妍萍又在讲，她家乡交通很方便，他们村子到县城很近，才六里路。离乡政府更近，才两里多路。她说他们村子条件很好，家家户户都植桑养蚕，很赚钱。而且附近有几个乡办的企业工厂，其中有一家乡办企业皮鞋厂离她家很近，她大哥就在那皮鞋厂当厂长。

进到那片人家了，右拐弯过去经过几户人家后，妍萍指着眼前一户人家，是一栋一连五间新修的很精致的红砖青瓦平房，她说，这就是我家。大家看四邻里，相比之下，妍萍家的房子修得最好。春水暗暗想，自己家的条件还比不上妍萍家。当下农村里还没有人修楼房，而妍萍家这五间漂亮的平房，就算较富裕的了。

妍萍带着大家进了家门，她曾经同春水说过，她自幼父母都不在了，现在是大哥大嫂当家，俗话说“长哥长嫂当爹娘”。她姐姐今年是她大哥大嫂操办婚事嫁的。她还有二哥没成家。一个中年妇女看到妍萍回来了，还带了客人，她笑嘻嘻的，看上去她年约三十岁。妍萍喊了声嫂子，她就是妍萍的大嫂。妍萍大嫂很热情，连忙请大家坐，又吩咐要妍萍去给客人倒热茶去。妍萍倒来了热茶，一杯一杯的筛给客人。妍萍大嫂又笑问：“妍萍，你朋友都还没吃中饭吧？我们刚才吃中饭了，你大哥吃了中饭又上班去了，你侄女在学校里。你二哥到外面做生意去了没回来。”

四姐连忙笑着回答说：“嫂子，我们都吃中饭了，在剧团吃了中饭才动身的。”

妍萍大嫂笑道：“那好，我等下弄晚饭吃。”

下午，大家坐在妍萍家闲话，妍萍到厨房帮嫂子择菜。五点半钟时候，妍萍大哥下班回家了，他看妍萍回家了，又来了客人，他也非常热情，给春水递烟，春水客套说不抽烟的。妍萍大哥年约三十多岁，长得很帅，面相和妍萍几分相似。他一双明亮的大眼睛，看起来是个很有能力又宽容和蔼的男人。也是个睿智的男人。

晚饭是一桌丰盛的筵席，妍萍大哥又拿出好酒来请春水喝酒，春水说不喝酒。于是大家吃饭。

吃完饭，菊妹告别大家回她自己家去了。

大家在妍萍家住了一宿，次日早上，妍萍大哥又留大家吃了早饭，大家都慌了，急着要走。妍萍哥嫂也不好留了，于是，大家要走，妍萍便送出了门。

走了一程路，妍萍从口袋里掏出钱来，先给四姐五元钱，说：“四姐，这钱拿去做车费。是我大哥给你们的车费钱，每个人五块钱，到你们家乡的车费应该夠了的。听说从我们县城到你们小镇，车费只要四块钱。”

四姐连忙推辞，说：“哪能这样啊？到你家里又吃又喝，你大哥还给车费钱？不能要你大哥的钱，我们自己有钱搭车。”

妍萍说：“四姐，这又不是我的钱，这是我大哥的心意，难道你让我为难？我大哥是这样的人，只要是我的朋友来了，他都热情招待的。远的都给车费的。之前都是这样。你还是收下。”

四姐不好推辞了，只好接了钱。妍萍又跟妍雪等几个人都给了车费钱。大家也都收了。妍萍到春水身边，给春水十五块钱，说：“春水，这五块钱是大哥给的车费。加十块钱，是我给你的，去买点水果车上吃。”

春水感到尴尬，接也不好，不接也不好。妍萍轻声催说：“拿着啊，春水。”

春水只好接了。

春水想，妍萍的大哥好仁义哦，现在乡镇有单位上班的工作人员，每月工资都只有一百块钱左右，他竟然给六个人都给车费钱，而且都只是妍萍的朋友。

妍萍送大家到了路口乘车处，班车还没来。四姐转身对妍萍说：“吴妹，你可以先回去，我们等车。反正几天假期过了我们又相会的。”

妍萍看了看手表，说：“四姐，我陪你们一会儿，车也快来了，准时的话，还有二十分钟就来了。”

二十分钟后，班车果然来了，车停了，大家都对妍萍挥了挥手，都挤上车去了。

班车平稳地在平原公路上行走。几个人坐在一起，小欣妹说：“吴姐的哥嫂真好，对吴姐的朋友都这么好，那对吴姐平时肯定特别好。”

大家也都纷纷夸赞妍萍的大哥大嫂真好，还给我们车费钱。蒋翠桃说：“刚才上车，车票一人三角钱，从他们县城车站到我们县城车站车票是三块钱，再到我们镇上的车费是六角钱。总共只要三块九角钱。那妍萍大哥每个人给五块钱，我们还有多的钱啊。”

说得大家都笑了。

到了他们县城车站，四姐于是说：“大家都把买车票的钱一起给春水，让春水一个人去排队买车票去。”

于是，几个人都掏钱一起给了春水，春水便去排队买车票。

春水回到了家，将近中午，小梅在做中饭，春水高高兴兴地叫了一声妈，小梅笑道：“你怎么又回来了？”

春水说明剧团是真的放了插秧假。小梅又说：“这就好了，今日家里正好插秧，还请了人帮忙，转工打伙。他们今天给我们家插秧，再他们家插秧时候我和你爸又去帮他们家插秧。请的是，你二叔和二婶娘，还有秋霞姑，张伍叔他们几个人。我刚从田里回来弄中饭的。”

母子二人闲话一会，文哲之及二叔、二婶娘他们都洗了泥腿回来吃中饭了。春水同父亲说了剧团放了春插假。文哲之说：“这就好，下午对门那块大田插得完了，有你回来，就有早工收，不会收黑工了。”

二婶娘笑着问：“春水，听说你在剧团谈了个好漂亮媳妇儿？怎么没带回来？”

文哲之说：“他们自由恋爱，这才谈多久？双方大人都还没见面，丫头家的大人都还没有认可，哪里随随便便就让你把丫头带到男方家里来？”

春水没说什么。秋霞姑又问：“春水，妍雪回家去了吧？怎么不把妍雪带回家里来玩呢？”

春水微微笑了下，对秋霞姑说：“秋霞姑，我和妍雪没谈成功，妍雪她早就有男朋友了。我追求她的时候已经迟了。”

秋霞姑说：“哦，是这样啊？你和妍雪没谈成功啊？她早就有男朋友了？那年中秋节时候，我开始给你介绍的时候，没听说她当时有男朋友啊？”

春水说：“她现在有男朋友了。不过，我现在也谈了女朋友，叫吴妍萍。”

二婶娘笑说：“那你现在谈的媳妇儿听说是外县的？听说蛮漂亮的？你妈妈说有相片？你把媳妇儿的相片拿来给我们看呀。”

春水把妍萍的相片拿来了，给二婶娘看，二婶娘接过相片看了笑说：“哎呀呀，真的好漂亮。”

秋霞姑也拿过相片看，笑道：“真的是好漂亮，比妍雪不会差。”

春水的三个妹妹也都拿了相片看，都说好漂亮的嫂子。

小梅的饭菜弄熟了，她喊吃饭，大家便吃饭去。

下午，春水在田里插秧。他插秧的手好快，一般妇女都没他插得快。小梅、二婶娘、文英都没有他的手快。只有秋霞姑比他的手快些。秋霞姑上他前了，春水暗暗努力想赶上秋霞姑，虽然赶不上秋霞姑，但秋霞姑还是笑夸道：“春水一个男儿，插秧手好快哟。”

文哲之说：“他一个假大相公，农村里挑担子的活，他比不过人家，耕田使牛他不会，但手面子上的事，栽秧、割谷他都不输人家。我晓得。”

春水家的这块责任田面积是三亩，果然，收了早工，才下午五点半钟就插完了。

很快过去了五天，春水家的春插终于搞完了。离回剧团还有两天，春水想，何不到柳明家里去一下？这天，吃过了早饭，他对父母说今日去柳明家，他去了。

春水走到镇上，遇到孔方吉，二人闲话一阵，春水说到柳明家里去。孔方吉说：“柳明啦，你今天去他家里找不到人，他学校只放了五天假。今天一早上，我在他村子路口遇见了他，他说是去农民中专学校去的。”

孔方吉说后，又说急着要有事情去，孔方吉走了。春水犹豫一会，又想，干脆去学校里找柳明去。

春水乘车去了县城，再步行往农民中专去。县农民中专，是设在县城东郊平原和丘陵山地接壤处。离县城车站约三里多路。他抬手看了看表，才上午十点钟，此时正当学校上课时间，是没办法会柳明的，要到中午才能去会柳明。他走到了县百货大楼门口，他想索性去百货大楼玩一会儿去，等中午去会柳明。

他在百货大楼玩了一会，也没买什么，也不想买什么，觉得无聊，又出了百货大楼门，到县城街道上闲逛闲看，终于到了上午十一点半钟了，他便往农民中专去。

县城东郊小平原尽头，是丘陵山地，山虽不算高，但树木葱茏，风景幽美；据说这里还有古代战国时期的古墓群，有楚大夫宋玉之墓。

春水是第一次来，还要向别人问路。平坦笔直的公路走完，接着是弯曲的林荫公路，且是缓坡，走约三百米，看到了县农民中专的大门。这学校曾经是县共大的旧址。春水走近学校大门，此时正当是中午十二点，学校已经下课吃中饭了。他走到门卫室边，同守门的老头说明了去找柳明，老头看春水文质彬彬，仪表斯文，门卫说认识柳明，就让春水进去了。

春水进了大门，看到了学校的全貌，好几栋四层楼的教舍，依地势坡上坡下几层建筑：有的是老房子，有的是新修的；靠围墙边还有老旧的平房；操场很大，有篮球架，有秋千架等；校园内环境幽美，有好几株古色古香的老大桑树，正当晚春临近初夏，老桑树新绿浓密；还有校舍前，平房处的路边，都是成排的大樟树；还有围墙外面林木葱茏，绿意盎然。春水曾经听柳明说过，在校师生共有八百多人。此时好多学生在道路上，在操场上走来走去。春水走近一个男生问：“请问，你认不认识柳明？”

男生说：“柳明啊？在学校大名鼎鼎的，我认识他。他多才多艺。不过我和他不同班，你找他吗？”

“对，我找他，我是他朋友。”

春水说。

男生指着那边一栋平房，说：“那边是我们男宿舍，柳明应该在宿舍里，刚吃中饭，你去宿舍里找他。要不我带你去找他。”

春水说了声谢谢！于是跟着男生走。到了男宿舍，进门那男生便大声喊，“柳明，你朋友找你。”

柳明在里间应了一声，走了出来，看到春水，他又惊讶又高兴，二人都伸手紧握。柳明问：“春水，你还没吃中饭啦？”

春水笑道：“我刚才在县城里买了几个包子吃了的，不饿了。”

“这哪里行？”

柳明说。有个同学插话说：“食堂里应该还有饭。”

柳明又对春水说：“春水，你等下，我去到食堂看下去。”

柳明一面带春水到他的铺边，要春水坐铺上，一面拿了饭钵往食堂去。

一会儿后，柳明端了一钵热腾腾的饭菜来了，要春水吃。春水不再客套，接过饭便吃。边吃边和柳明聊些散话，剧团近况等。

春水吃完饭，柳明去洗饭钵，洗好饭钵回来又和春水聊。午休时间很快过去，柳明又要去上课了，临走对春水说：“春水，你反正后天回剧团，你今天不走，晚上我们好好聊聊。你现在就在我床上休息，没事的，我去跟寝管老师说下，你又不是坏人，寝管老师会同意的。”

春水答应了，柳明走了。柳明睡的是下铺，春水坐在柳明的床铺上，顺手拿了床上的一本书看，书是英国女作家夏洛蒂.勃朗特写的《简爱》；这部书春水看过，他一直觉得这部书写得好，百读不厌。因打发时间，他又拿起书翻看，又一次沉浸在男女主人公的爱情故事里。

下午五点半钟，柳明放学了，他借了一个饭碗和一双筷子，在食堂打了两份饭回到宿舍，然后和春水一起吃饭。吃完了饭，外面竟然淅淅沥沥下起雨来了，柳明说：“春水，我本来想带你到学校外面到处玩下的，学校外面的风景很好，可是天在下雨，不方便了，只好就在宿舍里聊天。”

柳明要洗饭钵去了，春水陪他去洗。洗完了饭钵，二人转身回到宿舍里，坐在铺上聊天。春水问：“柳明，你现在和刘宏君的情况怎样？”

柳明一声苦叹，说：“伤感，一言难尽，我跟她没前途。”

“怎么这样说呢？”

春水问。

“我们的恋情是个悲剧，双方的家里一直都不同意。她的父亲，是镇上有名的裁缝，她家原本也在农村里，后来发了财就搬到镇上去了，修的楼房。她父亲瞧不起我家里，我家住在农村，家里又穷，正所谓门不当户不对，一直反对我和刘宏君的恋情。而我的父母呢，又说刘宏君是个小姐身体，虽然长得如花似玉，但不是能吃苦栽田种地的人，也不同意。”

柳明说。

春水说：“双方家里都不同意，这样的恋情是很难。”

柳明又伤叹道：“春水，我和刘宏君，虽然一直爱得很辛苦，但都爱得很深，要放弃，都会很痛苦。她今年也来过学校两回，找我商量，问我怎么办？我能怎么办？她说要和我马上结婚，我还在读书，都还没有事业，家里又都反对，跟她怎么结婚？”

春水同情柳明的恋情，也没有好的主意帮他。

春水在柳明的宿舍睡了一晚，次日一早辞别柳明回家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