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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草芦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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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上,当大多数人都醒来的时候,草芦村的大喇叭就会响起高鸿升书记那洪亮而浑厚的声音。只要这个声音响起后,草芦村的村民就开始忙活起来了。有的去地里干活,有的出去在半坡“人市”上找活。虽然,村里几个有文化的人很反感“人市”这种叫法,认为这和“狗市”、“羊市”没啥区别,是对人的不尊重,但它已被人们很自然地叫了二十年了。“喂,喂,听得见?”

高书记在喇叭里轻声问着管音响的刘增娃,刘增娃调试了一下音量,调试的过程中喇叭发出了“滋滋”的刺耳声。很快,音响调试好了,高书记在喇叭里说:“草芦村的全体村民请注意!草芦村的全体村民请注意!天气慢慢变冷,大家注意安全,蜂窝煤炉子放到屋里时,一定要把窗子开个缝缝儿,防止煤气中毒!防止煤气中毒!”

紧接着,高书记清了清嗓子,干咳了两声,继续说:“党员同志们请注意!党员同志们请注意!今天下午两点在草芦小学一年级二班开全体党员大会,请党员同志们准时参加!请党员同志们准时参加!”

最近一段时间,由于草芦村村委会的会议室正在装修,因此,就趁着礼拜天娃们不上学时在小学教室里开党员大会。草芦村是渭河南岸的一个大村,距渭河五公里,村里有六个小组,每组有三十余户,每组的街道为南北朝向,一直往北走就能到渭河。听草芦小学的历史老师章涣文说,地方志记载,早在清朝道光年间,草芦村这一带就有人了。那时,从外省来了几户逃难的人,他们看这里地势比较平坦,南来北往的人比较多,便在这里搭起了几间茅草房,铺开几张桌子,做起了茶水生意。渐渐的,来此定居的人也越来越多,到了清末,人们就把这个地方叫做草芦村,村名一直沿用至今。草芦村村委会的门朝南开,有两层楼,正对着四组,中间隔了条马路,正门前方立着一座石碑,上面用楷书刻着“草芦村”三个大字,看上去十分气派。在石碑的背面,也就是碑阴,刻着筹建村委会大楼时乡上和村里人的捐款情况。排在第十位的人就是高鸿升,上面用繁体仿宋字刻着:高鴻升 伍佰元。高书记从村委会的二楼走下来后,隔着马路看到了四组第一家的蓝登善双手抱着罐头瓶子泡的浓茶缓缓走出了大门。蓝登善家门朝西,对门儿就是刘增娃家,从门口就能看到村委会墙上刷着白底红字的醒目大标语:推行“一国两制”,早盼香港回归。这时,刘增娃还在村委会的广播室里忙活着。就在高书记和蓝登善四目相顾时,蓝登善熟练地喊着:“他鸿升叔,喝茶,茶美得很。”

这样的喊声在草芦村司空见惯,这其实是一种人们习以为常的打招呼的方式。过了马路,高书记用左手轻轻地捂着肚子来到了蓝登善的门口。“登善,今儿个不去寻活了?”

“寻啥呢寻,昨天骑摩托不小心碰到灞桥东头的柳树上了,把右脚碰胀了,准备歇两天。”

蓝登善说完,给高书记指了指穿着棉拖鞋的右脚。高书记把他的左手从肚子上拿开,很关切地问:“咋样?严重不?没叫卫生室的田大夫看看?”

“没事,抹了点消肿的药,没伤到骨头,就是把人吓了一跳。”

“那就好,没事就好。给你说个事,你把蜂窝煤买了么?听说咱镇上有个河南小伙子开了一家蜂窝煤厂,煤好得很,火焰高还耐烧。”

“还没买呢,在镇上哪一块儿?”

“就在镇上菜市场的老北边,离渭河不远,厂子不大,你问一下都知道,最近买煤的人非常多,生意好得很。”

蓝登善听后,回头对着他那普普通通的平房高声喊着:“改香,改香……”“爸,听见了,马上出来了,正在梳头。”

高书记又用左手轻轻地捂着肚子,说:“听说改香跟她妗子在上头卖鞋呢,今儿个在屋呢?”

“娃都回来一个礼拜了,她妗子生意不好,这两年没挣多少钱,不想弄了,生意难做啊!”

“那以后准备让娃弄啥呀,我看咱改香在村里呆不住,地里的活劳人,娃也做不了。”

蓝登善无奈地说:“女娃么,过两年给她寻个对象,看她能弄啥就弄啥,我也不指望娃能挣多少钱,能把她包住就行了。”

就在蓝登善和高书记说话时,蓝改香快步从后院走出来了。蓝改香梳着不太长的辫子,脑门儿上留着普通的刘海儿,看上去干干净净,虽然不算漂亮,但看着让人很舒服。她刚出大门,就亲切地叫了声“鸿升叔”,高书记不住地对蓝改香点着头,笑着说:“娃回来了。”

“改香,你鸿升叔说镇上新开了一家蜂窝煤厂,煤好,耐烧,我想一会儿骑摩托去看看情况,你就在屋里,不要胡跑,你妈一早去你外婆家了,下午才回来。”

这时,高书记和蓝改香不约而同地看了看蓝登善的右脚,高书记问:“还能骑摩托吗?”

“没事,没伤到骨头。”

高书记捂着肚子,快步走过了马路,上了村委会的二楼,蓝改香看着他走进了广播室,回头便问父亲:“爸,你说我鸿升叔咋老爱捂着肚子,肚子不美吗?”

蓝登善拧开了罐头瓶子那金黄色的铁盖子,喝了一大口深黄色的浓茶,说:“你鸿升叔的肚子让美国人打了一枪!那时,你叔二十岁左右,为了响应国家‘抗美援朝,保家卫国’的号召,就光荣地参了军。当时,村里人给他披着红被面子,戴着大红花,风风光光地上了战场。咱这儿附近一共去了七八个人,最后只回来了三个,听说邻村有个叔上了战场吓得直哭,走不动路,可怜的只有十九岁。后来,冲锋号吹响后,你鸿升叔往前冲的时候,被一颗子弹打进了肚子里,把肚子打了个窟窿,肠子都露出来了。还好,活了下来。后来,回村后就时不时捂着肚子,慢慢地就习惯了。”

蓝改香听后,露出了一脸凝重的表情,她不由抬头看了看村委会的广播室。这时,大喇叭里响起了她熟悉的旋律,这是老艺术家郭兰英的代表作《我的祖国》:“一条大河波浪宽,风吹稻花香两岸。我家就在岸上住,听惯了艄公的号子,看惯了船上的白帆……”蓝登善骑着摩托一路向东,心里一直想着要买些粉条。临出门时,蓝改香让他在菜市场上捎一捆子粉条。于是,他决定先去买几斤粉条,然后再去蜂窝煤厂。快到西韩路时,他放慢了速度,看到向北去的路上没有车和人时,便拐到了北边。今天是礼拜天,恰好镇上逢集,往北去赶集的人比较多,而菜市场就在西韩路的西北边。蓝登善推着摩托走进菜市场那条狭窄的过道,两旁大多是卖菜的,也有卖苹果和卖梨的,而卖粉条的摊位还在菜市场里面。“菠菜,菠菜便宜了。”

一位五十多岁的妇女看到走过来的蓝登善,便对他使劲儿地吆喝着。这时,蓝登善感觉有人向他走过来,他回头看了看,只见一个穿着制服的中年男人来到了他的旁边,左手拿着一沓白色的票据,右手握着一只红色的圆珠笔。中年男人快速而熟练地在票据上划了几下,撕下来后递给了卖菠菜的妇女,冷冷地说:“两块!”

“好我的兄弟,我才来,一分钱还没挣呢,就交一块钱吧!好我的亲兄弟。”

卖菠菜的妇女激动地说着。“上面有规定,摊位费按笼收,一笼一块钱,你这两笼菠菜收两块,票都开好了,不要难为我。”

“没看交一块钱行不行?”

说着,这个妇女从裤子口袋里掏出了一块钱。收费的中年男人面无表情,并带着一点生气的口气说:“就问你交不交?”

卖菠菜的妇女又从裤子口袋掏出了一块钱,极不情愿地交了两块钱的摊位费。收到钱后,中年男人缓缓地离开了,去找下一个还没有交摊位费的人。看着收费的人走远了,这个妇女骂骂咧咧地说:“狗日的,这两笼菠菜卖完都卖不了十块钱……”蓝登善推着车子离开了卖菠菜的摊位,对他来说,这样的情景再熟悉不过了。走到粉条摊位后,他买了二斤粉条,挂在了摩托车的车头上。与此同时,他向卖粉条的人询问新开的蜂窝煤厂的具体位置。“从市场出去,顺着西韩路往北走三百米,在路的西边,门朝南开,好寻得很。”

很快,蓝登善顺着机器轧煤的声音就找到了蜂窝煤厂。煤厂的门面不大,门口的槐树上挂着一个刷过白漆的木牌子,上面用毛笔竖排写着“向红蜂窝煤”五个工整的大黑字,看上去非常醒目。蓝登善把摩托车撑在槐树底下,慢慢走进煤厂。煤厂里面不算大,靠北是一座待加工的小煤堆,南边是三间瓦房,最西边是压煤机器,两个五十岁左右的男人正在机器旁边忙碌着,满院子都铺满了刚从机器里面传出来的蜂窝煤。走到一排蜂窝煤前面,蓝登善蹲了下来,用右手食指轻轻地摸了一下蜂窝煤,顿时就能感到那些黑得发亮的蜂窝煤身上的湿气,蓝登善心里想:这煤就是好!“叔,过来啦!”

蓝登善正准备拾起身子时,一个说着河南话的年轻小伙子从东边的一间瓦房里走出来,边走边向蓝登善打着招呼。“好!好!你就是老板吧,年轻得很。”

蓝登善看着这个留着分头的小伙子十分精神,一看就是活泛娃,会弄事的娃,怪不得生意这么好。“叔,看您说的,啥老板不老板的,叫我小齐就行了,我叫齐向红,叔您看看想买多少煤?”

“啥价?想买八百块儿,管送吗?”

“一毛二,管送,叔您家在哪个村呢?”

蓝登善听后很满意,说:“草芦村四组,村委会对面,门朝西开第一家,蓝登善,一说蓝家都知道。”

“好的叔,我后天早上送过去,屋里有人吧!”

“有人呢,随时过来。”

蓝登善走出蜂窝煤厂,齐向红把他一直送上西韩路,看着他骑上摩托走远了才返回煤厂。蓝登善骑着摩托,顺着西韩路不紧不慢地往南走,在经过朝西的丁字路口时,他被一股荞面饸饹的香味儿拦住了去路。于是,他把摩托停在路口这家露天饸饹摊子旁边,还没坐住呢,就对一个四十多岁的男人说:“兄弟,来碗热的,辣子给上。”

“好,马上!”

说着,卖饸饹的男人迅速从一个大铝盆里揉好的深黄色面团上揪下一块儿面,然后在案板上揉成了圆柱状,塞进了饸饹床子里,之后坐在像压管井一样的饸饹床子上,用着滚圆的臀部使劲儿地向着翻滚着黄色面汤的锅里压着饸饹,炉子下面的风葫芦呜呜地响着。突然,一阵急促的鞭炮声压住了风葫芦的声音,像是从东南方向传过来的,一直持续了三分钟。这时,热腾腾的荞面饸饹已经端上了桌,蓝登善从桌子上的筷子篓里取出了一双一次性筷子,就在他掰开筷子的时候,他随口问了一句:“兄弟,这谁家弄啥呢,这么大的响动,估计得好几串子万字头鞭炮。”

“好我的老哥,这么大的事你都不知道,今天是人家‘前进家电’开业一周年纪念日,听说今天买家电人家给打九折。老板叫高前进,河北人,才二十五六岁,小伙子精明得很,会做生意,买主多,生意好,小伙子真是前途无量。可以说,咱这里能把生意做得好的人,不超过三个……”蓝登善知道“前进家电”这家门面,经常从门前路过,可从没进去过。他一直想买一台彩电,可总是舍不得花钱买,也舍不得扔掉那台伴随了他十多年的黑白电视机。蓝登善也知道,老板是河北人,也就是渭河以北哪个村里的人,这两年生意做得大,远近闻名。蓝登善吃完饸饹,在桌子上的纸盒子里扯下来一块儿劣质的掉着纸渣的餐巾纸,抹了抹嘴,打了声招呼后就骑上了摩托,车头上挂着一塑料袋蓝改香爱吃的红苕粉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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