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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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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私奔看起来,前面这条柏油路笔直笔直,其实它在弯来绕去。同样,车上坐着两个人,但是侯小碎总感觉坐着三个人,这就是做贼心虚吧。今天是侯小碎新婚第四日,老公钟铁突然出差了。而这个日子,恰恰是侯小碎跟周冲第一次相识的日子。于是,两个人幽会了,他们要制造一次虚假的私奔。这时候是下午两点多钟,天阴得黑咕隆咚,天气预报说晚间有雨,中雨。侯小碎驾车,风驰电掣,很快就把京都甩得不见踪影了。现在是在野外,柏油路两旁的庄稼已经收割,一片光秃秃的,风就大了。但是,侯小碎还是觉得没有把那个人甩开。哪个人?侯小碎也说不清楚,她总感觉这个人就端端正正地坐在后座上,无声地盯着她和周冲的脊梁骨。她相信自己的直觉。假如你的眼前一片黑暗,伸手不见五指,但是有个人悄悄站在了你的对面,尽管他不咳嗽,也屏住了呼吸,但是你依然会感觉到这个人的存在。回头看看,后座上空空的,只扔着两瓶矿泉水,一本杂志,封面上是个中年男人,应该是某个国企的老总。他目视斜上方,一脸商业精英状。难道多出来的那个人是他?不,绝对不是,侯小碎能听见那个人的心在平静地跳动。周冲甜蜜地看了侯小碎一眼,然后问:“你总朝后看什么?”

侯小碎说:“那本杂志上的人,只要我们看前面,他就偷偷转过头来看我们一眼。”

周冲说:“死丫头,你可别吓唬我!”

侯小碎说:“就吓你!就吓你!”

侯小碎喜欢周冲叫她丫头,最早认识的时候,周冲就拍着她的肩膀说:丫头!现在,侯小碎结婚了,她一下还不能适应“太太”这个新身份,她依然觉得自己是个小丫头。侯小碎家做工程,钟铁家也做工程,双方家庭都是腰缠万贯,从这个角度说,他们是门当户对。出于家庭的压力,侯小碎嫁给了钟铁,可是,她心里只爱周冲。实际上,钟铁长的不难看,本科毕业,子承父业,在他的家族企业做老总。侯小碎也不讨厌他,只是没感觉。对于爱情来说,没感觉就像一台机器不插电,那就是一堆死气沉沉的废铜烂铁。侯小碎不要死气沉沉,她要生气勃勃。可是,她身不由己地结婚了,突然被推进了一个新环境,就像一朵花被插入了哪户陌生人家的花瓶中,现在,她回到周冲身旁,就如同回到了土地上,踏实。周冲身上真的有一股草的气息。周冲是个普通的网站美术编辑,专业是画油画。估计那其实是油彩的气息。侯小碎跟周冲不知道要去哪儿,也不知道前面是什么地方,这种感觉真好,一直走下去吧,走到天黑日落,走到双双白头,寻个有水的地方停驻下来,造个木屋,着手准备下一个轮回的爱情。这只是个想法而已。在钟铁三天之后归来之前,他们必须要赶回京都,安分守己过各自的日子,耐心等待下一次偷情的机会。走着走着,路旁的树都没了,天空显得更空阔。不,还剩下一棵,七扭八歪的树,在风中哆嗦着。这似乎是县级公路,车辆越来越少。周冲拿出一盒口香糖,自己嚼了一片,递给侯小碎一片,说:“这是什么地方?”

侯小碎说:“我也没来过,应该到H省地界了吧。”

周冲说:“要是彻底迷路了就好了,你就回不去了。”

侯小碎指指车里的GPS,说:“有它,我们连迷路的权利都没有。”

周冲说:“扔了它!”

其实,周冲在开玩笑,没想到侯小碎很干脆,把GPS摘下来,随手就从车窗扔出去了,“啪嗒”一声。侯小碎踩了脚刹车,车速陡然慢下来。周冲笑道:“我去捡?”

侯小碎朝后看了看,说:“有动静……”周冲说:“GPS掉出去肯定有声音!”

侯小碎摇摇头:“不是,好像车里的声音。”

周冲探出脑袋,看了看前后座之间的空当,说:“你听见了什么声音?”

侯小碎想了想,没再说什么,又继续朝前开了。朝前开出了一段路,侯小碎又把车速慢下来,她说:“周冲,你有没有发现这个地段很熟悉?”

突然响起了一声惊雷,整个车身都抖了下。周冲朝天上看了看,又朝前后左右看了看,一条看上去直直的柏油路,两旁光秃秃,只有一棵树,七扭八歪的。远处是收割之后的田野,再远处是起伏的山。他说:“确实是哎!”

侯小碎说:“我觉得我们在绕圈子,又回来了……”周冲说:“你别吓我啊!我们一直沿路朝前走,怎么可能转回来呢!”

侯小碎看看周冲,笑了:“吓死你!”

周冲说:“小时候,有一次我晚上贪玩,结果找不到家,走丢了,在一个黑糊糊的地方转了很多圈,就是走不出去,吓死我了。从那以后我就落病了,就怕一直循环的东西。”

侯小碎说:“你没哭?”

周冲说:“没,就是尿裤子了。”

侯小碎说:“我害怕的东西跟你差不多,我感觉最恐怖的就是,人这辈子其实是永远循环的,每次轮回,内容都是一模一样的,就像电影一遍遍播放——命运为什么无法更改,这就是原因。只是我们不明真相,每次都觉得是新的。也许,我们的这辈子已经重复一亿零四万遍了……”天上又响起了一声惊雷。周冲缩了下脑袋:“太悲观了。”

侯小碎又笑起来:“如果真的像我说的那样,那么这句话你已经说过一亿零四万遍了。”

周冲说:“又开始吓我了……”这时候,车还在缓缓前行,他四下看了看:“这地方我们真的走过吗?”

侯小碎也四下看:“反正我感觉太熟悉了……”周冲盯住了那棵树,他说:“不对!刚才我们确实见到了一棵树,不过那棵树没有这棵树高!”

侯小碎说:“不是,我感觉这个地方我们在很久以前来过……”周冲说:“我怎么没印象?我们一起开车好像只出去过一次吧,去北戴河。噢,难道真的像你说的那样,不是……这辈子的事?那就不对了,如果真像你说的那样,每一次轮回都像电影重放一样,那么第一辈子你不可能说这些话——你说这地方太熟悉了。如果你只是这辈子感觉不对头,说了这些话,那就不是无限重复了,内容已经改变了。”

侯小碎转过头来,看着周冲的脸,突然说:“刚才我说这些话的时候,你没发现很异常吗?”

周冲被她的眼神吓住了,半晌才说:“……什么异常?”

侯小碎朝天上看了一眼,不再说什么,一脚把油门踩下去,车子又风驰电掣了。周冲四下看看,这地方不见人也不见车,他说:“你停下来吧,我……想你了。”

侯小碎瞪了他一眼,说:“找个宾馆再说。”

她不想跟周冲在钟铁给她买的车上亲热,感觉太别扭了。二、迷途天还没黑呢,雨提前下来了,不是中雨,绝对是大雨。雨在玻璃上快速地擦来擦去,侯小碎的视线一下清晰一下模糊。她开得比较小心,车速很慢。她开车本来就是二吊子。没办法,周冲不会开车。路况不怎么好了,车子开始颠簸起来。周冲说:“怎么一路没看见城市?哪怕小镇也行。”

侯小碎说:“小镇的旅馆太脏了,没法睡。”

周冲说:“娇小姐就是娇小姐,你给我一堆草我也照样睡得香。”

侯小碎说:“一直朝前走,肯定会遇到城市的。”

周冲说:“不扔那个GPS好了。”

侯小碎说:“要是我们真的在兜圈子,那么一会儿就会在路上见到它。”

周冲说:“那还是算了。”

突然,侯小碎又把脑袋猛地转了回去,射向了后座。周冲也回头看了看,问:“怎么了?”

侯小碎说:“我又听见什么东西响了一下……”周冲说:“打雷吧?”

侯小碎说:“不是,好像有人踢了车一下。”

周冲说:“你神经过敏了!车就这么大,哪里还能藏下人呢?”

他的话音刚落,车子已经冲下了路面,两个人都惊叫起来。“轰隆”一声,车子侧翻在了路旁的壕沟里。下雨之后,路面很滑,侯小碎回头察看后座的一瞬间,方向盘失控,就这样冲了下去。侯小碎砸在了周冲身上,她挣扎着爬起来,朝上够着把车门推开,然后艰难地爬了出去,她趴在车身上,把手递向周冲,在雨中大声喊道:“你没事儿吧?”

周冲摇摇头,说:“没事儿!”

然后他推开侯小碎的手,自己爬了出来。他拎出了他的挎包。大雨浇下来,两个人的衣服立马就湿透了,贴在了身上。周冲说:“怎么办?还能开走吗?”

侯小碎说:“发动应该没问题,可是它卡在壕沟里了,我俩抬不动!”

周冲掏出手机,说:“叫救援来拖车!”

侯小碎说:“我的手机上存了他们的电话。”

一边说一边掏出手机,调出了那个救援号码,可是,拨了几次才发现,这地方竟然没信号!她有点慌了:“周冲,你的手机有信号吗?”

周冲看了看手机,沮丧地说:“也没有!”

侯小碎说:“那我们怎么办?”

周冲四下看看,说:“走!我们要找个住宿的地方,至少先找个地方避避雨。”

接着,他把灰色的夹克脱下来,说:“丫头,来,顶在脑袋上!”

还没等侯小碎说什么,他已经把夹克蒙在侯小碎的脑袋上了,然后用大手搂住侯小碎的肩,大步朝前走,爬上了公路。那辆车留在壕沟里,姿势怪模怪样的,大雨砸上去,“噼里啪啦”响。刚才周冲说,车里没有地方可以藏人了,他忘了,前不久他还看过一个帖子,讲的是,某个4S店做过一个活动,他们在一辆轿车内大大小小装进了18个人!现在,壕沟里那辆车的后备箱静静关闭着,只是不那么严实了,可能是刚才翻车时撞击造成的,裂了一条很细的缝子,看上去黑糊糊的。走出了几十米的样子,侯小碎突然停下了,她猛地回过头来,盯住了那个后备箱。周冲说:“走哇,丫头!”

侯小碎说:“那个后备箱……”周冲说:“里面有贵重东西?”

侯小碎说:“我的意思是,那里面会不会藏着一个人?”

周冲回头看了看,说:“如果真藏着人,会是谁?……钟?”

侯小碎说:“根据我对他的了解,他还不至于对我撒谎说出差,然后像贼一样藏在后备箱里。”

周冲说:“那会是谁?”

侯小碎说:“我也想不出来,不过我就是觉得这次出来不是我们两个人,还有一个看不见的人,一路都在跟着我们……”周冲说:“不是钟铁就好了。你看,现在后备箱被壕沟卡死了,假如里面真的有个贼,他也不可能出得来,那叫瓮中之鳖,等我们取车的时候,直接把他送到公安局去。”

然后,他搂着侯小碎的肩,继续朝前走了。谢天谢地,在天完全黑下来之前,他们终于看到前面出现了一座老楼,尖顶的,好像一座乡村教堂。这时候,雨一直没有变小,依然紧锣密鼓,倾泻而下。周冲说:“房子!快!”

侯小碎也看到了,两个人立即加快了脚步。侯小碎说:“有没有点像恐怖电影?两个人迷路了,在野外看到了一座荒废的教堂,然后一起跑进去避雨,结果……”周冲没回话,他又掏出手机看了看,依然没有信号。他把手机装进兜里,说:“丫头,你别吓我了啊。”

侯小碎说:“就喜欢你胆小的样子,可爱极了。”

周冲说:“安全第一,永远没错。不过,要是你遇到危险了,我就是死也要去救你。”

侯小碎停下了,愣愣地看周冲。周冲说:“赶快避雨去!感动了?”

侯小碎朝前看看,说:“这座房子,这瓢泼大雨,这处境,还有你说的话,我又感觉熟悉了,只是不记得对我说这些话的人是不是你了,很模糊……”周冲说:“可能你梦见过。走!”

前面出现了一座吊桥,要经过它才能到达那座老楼。老楼的背后是一座小山,被低矮、茂密的灌木覆盖着。走到吊桥前,侯小碎有点怕,周冲抓住了她的手,说:“掉下去也没事,我救你!”

侯小碎说:“你根本不会游泳,跟我一样!”

两个人颤巍巍地踏上吊桥,吊桥“咯吱咯吱”响起来。它很老了,铁锁锈迹斑斑,有的木板边沿已经腐烂。不过,两个人总算过去了。三、孤单的楼这是一座有点哥特式风格的建筑,共三层,外墙是红砖的,一个十字架伸向黑暗的天空。这时候,天已经基本黑了,楼里没有灯光,说明肯定没人。入口是个铁门,周冲在前,侯小碎在后,两个人慢慢走进去,雨声一下就小了。周冲从挎包里掏出了一只小型的手电筒,于是就有了弱弱的光亮。侯小碎惊讶地小声说:“你的心真细!”

周冲警惕地四下打量着,小声说:“胆小的人心都细。”

这里并不是一座教堂,内部结构更像一座废弃的别墅。所有门上的锁都被拆下去了,一扇扇推开,大部分都空着,个别房间里丢着一些东西,看样子都是主人不要的,比如沙发,破损的钢琴,洗脸的盆子,等等,都落满了灰尘。搜查完了所有的房间,没见到一个人,两个人回到了二楼的一个房间,这里有一张宽大的床,挡着幔帐,床上有白色的被褥,抖落最上面一层的灰土,还算干净。地上遗落着一些纸张,周冲捡起来,想看看上面有没有文字,竟然都是白纸。有一样东西引起了周冲的注意——墙角,横七竖八地扔着几只拖鞋。他走过去数了数,六只。侯小碎也看到了,不过她没有在意,她走近了墙边的一个白色的柜子,上面有四个抽屉,她一个个拉开,问周冲:“你带打火机了吗?”

周冲从口袋里掏出火机,朝她晃了晃。侯小碎说:“这里有蜡烛!”

周冲赶紧走过去,点亮了一根,然后说:“你把衣服脱下来,拧拧。”

侯小碎穿着一件红色的毛衫,胸口别着一枚漂亮的黄色金龟子胸针。她四下看看,小声说:“我感觉我俩好像是小偷,钻进了别人家里……你能猜出以前这里的主人是干什么的吗?”

周冲说:“猜不到。我想这房子至少荒废三年了,人的气味都散尽了。”

侯小碎说:“接下来我们怎么办?”

周冲说:“熬到天亮,然后步行返回,叫救援。”

侯小碎又四下看看,嘀咕了一句:“这房子给人的感觉怪怪的……”周冲把声音压得更低:“这时候不要乱说话!”

侯小碎似乎不在乎,她继续嘀咕道:“如果不是它挡住了雨,我都怀疑它是海市蜃楼。”

周冲说:“把衣服脱掉吧,擦干身子,我们躺下来,不然半夜的时候会冻死的。”

侯小碎想了想,走到床前,麻利地拆掉了被罩,掀掉了床单。接着两个人脱掉了衣服,好在拖鞋是棉的,很干爽,他们各自穿上一双,拧干衣服晾起来,然后,赤身裸体地躺下了。那个幔帐好像专门为他们准备的,侯小碎把它放下来,世界就变小了。两个人开始疯狂地**。有那么一瞬间,两个人似乎都意识到他们的叫声太大了,几乎是同时安静了下来。侯小碎低低地说:“你听见没有?”

“什么?”

“嚓的一声……”“是雷吧?”

“不是!这个声音离我们很近!”

这时候他们才注意到,外面的雨停了。这个世界一片安静。没听到青蛙叫。窗外一个东西呼啦啦地飞过去,那无疑是一只蝙蝠。周冲慢慢离开侯小碎,下了床,拿起那只手电筒,推开门朝外看了看,然后,他回来小声说:“没情况。”

接着,他在侯小碎身边平躺下来。侯小碎小声说:“你把蜡烛吹了。”

她感觉,空天旷地只有这一座房子,有光是不安全的;整栋楼房里都黑糊糊的,只有他俩暴露在烛光下,这也是不安全的。周冲没有动,小声说:“点着它吧。”

侯小碎说:“为什么!”

周冲没说话。侯小碎急了:“你说啊,为什么?”

周冲小声说:“我不想让你害怕……”侯小碎说:“你说!”

周冲这才说:“假如这个楼里真的有人,那么,藏在暗处的他肯定比我们更熟悉这里,他就算摸黑也能走到我们头顶。点着蜡,至少我们能看到他,不会措手不及。”

看得出来,这次侯小碎真害怕了,她不说话了。一阵冷风从窗缝挤进来,一下就把那支蜡烛吹灭了,屋里顿时陷入了一片漆黑中。侯小碎突然把周冲抱紧了。周冲也抱紧了她。整个老楼里只剩下两个人激烈的心跳声。侯小碎轻声轻语地说:“那双拖鞋……”周冲抖了一下:“哪双拖鞋?”

侯小碎说:“墙角剩下的那双拖鞋……”周冲说:“怎么了?”

侯小碎说:“这座楼里为什么有三双拖鞋?”

周冲的头皮一麻:“凑巧而已。睡吧。”

他不想侯小碎再说话,那会影响他的听觉,他要注意这座楼里的每一个细小的动静。侯小碎就不说话了。过了好长好长时间,老楼里始终一片死寂。侯小碎轻轻换了个姿势,过了一会儿,她终于睡过去了。周冲一直没动,听着侯小碎均匀的鼻息,后来他迷迷糊糊也睡过去了。不知道过了多久,周冲醒了,外面又下雨了。他扭头看了看侯小碎,烛光在她脸上闪闪跳跳,看得出来,她睡得并不安详。周冲突然打了个冷战,他猛地转过头,目光射向了柜子上的那支蜡烛——睡前,明明它被风吹灭了,是谁又把它点着了?他又把脑袋转向了侯小碎,难道是自己睡着之后,她起来点着的?不可能!她害怕的时候是不希望点蜡烛的。周冲的脑袋转来转去,侯小碎也醒了,她迷迷瞪瞪地看了周冲一眼,小声说:“你怎么还不睡?”

周冲说:“嗯,醒了。”

他不想让侯小碎害怕,但是他必须核实一下,是不是侯小碎点着的蜡烛,如果不是她,那就说明这座老楼里一定有人存在!他想了想,试探了一句:“我把蜡烛点着了,你是不是睡不着?”

如果这支蜡烛是侯小碎刚才点着的,那么她就会纠正他的话。她没有纠正,她说:“没事,我是被你动醒的。”

周冲的内心一下被黑暗涌满了,他在快速地考虑,是不是该带着侯小碎马上离开这座老楼。可是走得出去吗?侯小碎不知道危险,她说:“我想撒尿。”

周冲说:“就在这间屋里撒。”

侯小碎说:“不。”

周冲说:“听话。”

侯小碎犹豫了半天,终于坐了起来,轻轻下了床,穿上拖鞋之后,突然好像看到了什么,一下爬上床来。周冲警觉地坐起了身子:“怎么了?”

侯小碎惊惶地指了指墙角:“你看!”

周冲朝墙角看了看,空空荡荡,什么都没有,他的心一空:“你,你看到什么了?”

侯小碎说:“拖鞋!那双拖鞋呢?”

周冲的脑袋“轰隆”一声——是啊,那双拖鞋不见了!那是第三双拖鞋!看来,这座楼里真的存在第三个人!他把侯小碎抱紧了。侯小碎颤颤地说:“怎么办?”

周冲低声说:“可能被老鼠叼走了吧。”

侯小碎的耳朵一下竖起来,楼梯上好像有个孤独的人在走动,他蹑手蹑脚地走,一脚踩空了,撞到了墙壁上。听不出是一楼到二楼的楼梯,还是二楼到三楼的楼梯。两个人紧张地互相对视了一眼。接着,那个脚步声就消失了,好像那个人靠在墙上之后再也没有动一下。侯小碎一下钻进了周冲的怀里,满世界只有雨声。不知道过了多久,隐隐约约传来了一阵女孩的声音,似乎就来自对门。那个房间刚才他们查看过,空的,窗户上挡着半个天蓝色百叶窗。侯小碎抖起来:“你听……”那个声音在雨声中若有若无。周冲点点头,表示他听到了,然后他死死地盯住了房间的门。现在它关着,但是没有锁,主人把锁拆掉之后,留下一个圆形的窟窿,在夜里,那个窟窿黑糊糊的。从里朝外看,是拳头大的黑暗;从外朝里窥视,却是整个房间的全貌。侯小碎惊恐地说:“周冲,这个声音很熟悉……你不觉得吗?”

周冲猛地转头盯住了侯小碎的眼睛:“那是你的声音!”

侯小碎剧烈一抖:“我?”

周冲把食指压在嘴巴上,示意侯小碎不要出声,继续听。那个女孩的声音没有了,过了好半天,又出现了一个低沉的男声:“钟先生,你愿意娶这个女人为妻吗?爱她,忠诚她,无论她贫困、患病或者残疾,直至死亡。”

钟铁的声音:“我愿意。”

低沉的男声:“侯小姐,你愿意嫁给这个男人吗?爱他,忠诚他,无论他贫困、患病或者残疾,直至死亡。”

侯小碎的声音:“我愿意。”

……那是四天前侯小碎和钟铁在教堂举行婚礼时,按照程序宣读的誓言,不知道从哪个时空传到了这里!侯小碎傻了。过了一会儿,外面又隐隐传来了喧闹的声音,侯小碎使劲听,好像是酒席上宾客在笑闹。其中有个声音很大,那是她的朋友F,咋咋呼呼,大喊大叫,嫌钟铁跟她碰杯之后没有干掉——这些都是侯小碎结婚那天的声音啊。侯小碎全身都瘫软了。那些声音越来越遥远了,终于听不见了。这时候雨变小了,打在窗子上,稀稀拉拉。两个人木木地坐在床上,一直等待。那些嘈杂的声音再没有回来。周冲小声说:“没事儿,丫头,天快亮了……”过了好半天,侯小碎才喃喃地说:“神在惩罚我。”

周冲不太坚定地说:“哪有神啊。”

侯小碎说:“那就是鬼?”

周冲好像突然胆大了,他推开侯小碎,下了床,拿起那支蜡烛,说:“你先撒尿,然后我们去找鬼!”

侯小碎小声说:“没啦……”她下了床,跟随周冲轻轻走到门前,周冲一把拽开了门,外面黑糊糊的,不见一个人影。周冲又走近对门,停了停,又猛地拽开了门,里面空荡荡,窗上的半个天蓝色百叶窗微微动荡着。周冲和侯小碎赤身裸体,慢慢爬上了三楼。他们又看到了那台破损的钢琴,那只洗脸的盆子,满地凌乱的白纸,不见一个人影儿。接着,他们又来到了一楼,转了一圈,同样没发现丝毫可疑迹象。周冲说:“回去吧。”

侯小碎点了点头。两个人回到了睡觉的那个房间,互相拥抱,等待天明。侯小碎忘了一件事,周冲也就没有说——他们两个人并没有找到那双不翼而飞的拖鞋。它们能在哪儿?当然在一个人的脚上,那个人藏匿起来了,那双拖鞋也就藏匿起来了……侯小碎依偎在周冲的怀中,慢悠悠地说:“周冲,这一夜的经历,越来越唤醒了我某一根记忆,忘了哪一年,我好像做过这样的梦——我们来了这样一个地方,听到了很多可怕的声音……”周冲低下头去,过了一会儿,他终于说:“现在,我也想起了一点点……”这句话让侯小碎一惊:“一点点什么?”

周冲痛苦地皱着眉,半晌才说:“我好像也做过这样的梦……”侯小碎一下掉进了深渊中。两个人梦见过同样的情景和情节,那就不是梦了。不是梦是什么,前生前世?周冲冷不丁说:“丫头,你能不能想起来,你那个梦后来是什么样的?”

侯小碎明白,周冲是想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她努力地想了想,然后绝望地摇了摇头。四、第三个人钟铁出差确实是个圈套。他在侯小碎的车上安装了追踪器,这一天,他一直驾车尾随侯小碎和周冲。为了不暴露,钟铁没有开自己的车,而是随便借了一辆车。追踪器越来越远,侯小碎越来越远。钟铁有一种力不胜支的感觉。后来,追踪器突然停下了。钟铁十分小心地靠近过去,发现侯小碎的车翻进了壕沟。他紧张起来,以为侯小碎出事了。很快他就发现,车里空无一人。他赶紧沿路继续朝前追,终于看到了那座老楼。他把车停在一片桦树林中,然后小心地走过吊桥,潜入了老楼中。侯小碎和周冲恩爱的时候,钟铁就藏在对面的房内。他听着两个人疯狂的叫声,心如刀绞——这才是他们新婚第四天啊。不过,这个场面是他早就预料到的,因此,他做了准备。为了证据,他带来了宝丽来相机,那种立即成像的;为了侮辱背叛他的妻子,他带来了婚礼录像中的音频……这个受伤的老公躲在暗处,借助雨声的掩护,拍下了三张照片。他还把留声机挂在对面房间的门框之上,并按下播音键……也就是说,侯小碎和周冲频频遇到的怪事,都是钟铁所为,不再一一解释。谜团揭开之后,恐怖似乎就烟消云散了……是这样吗?当然不是。他一边做这些事一边在努力追忆,因为他总觉得好像在梦里来过这样一个古怪的地方,遇到过这些令他心碎的情节。那是什么时候做的梦呢?侯小碎和周冲深更半夜又搜索了一遍老楼,他们回到睡觉的房间之后,钟铁也开始悄悄在老楼中搜寻,希望找到一个有明显特征的东西,彻底唤醒他的记忆。一楼的一个房间里,摆放着一张写字桌。钟铁举着手电筒,一步步朝那张桌子走过去,走着走着,他突然停下了,朝身后看了看。他不知道他为什么停下来,也不知道朝身后看什么。接着他退了几步,蹲下来仔细察看,有块地板露着缝隙,他伸手抠了抠,地板竟然被掀起来了。他坚信,他走过来的时候,并没有踩到这块地板上,也绝没有看到它的缝隙,不知道是第几感,他就认为这个地方有问题。地板掀开之后,钟铁发现了一只相机,宝丽来的,跟他这次带的一模一样。相机下,放着一叠照片,共五张,他一张张翻看,倒吸一口冷气——前三张照片竟然跟他今天夜里偷拍的一模一样!第一张,两个人在幔帐中赤身裸体地**。第二张,侯小碎依偎在那个男人的怀里。那是半夜的时候,两个人醒过来,听见了门外钟铁的脚步声。按快门的一瞬间,周冲正在眨眼,因此照片上他的眼睛是闭着的。第三张,两个人抱在一起说着话。这时候,他们第二次搜查完了老楼,回到床上,正在谈梦……这些照片早就存在了,从另一个角度说,两个人正在按着照片上展现的情节,一步步往下演示。那么,第四张照片上是什么呢?——天微微亮了,周冲从挎包里往外掏着食物。侯小碎在照片中只有半个身子,好像在穿鞋。最后一张照片,竟然是两个人溺水身亡的尸体,在水中一横一竖地漂浮着。那个男的穿着灰色夹克,女的穿着红色毛衫。阳光灿烂,静静照耀着他们。吊桥的一根铁链从头断裂了。前三张照片的拍摄时间是10月12日,后两张照片的拍摄时间是10月13日——那正是明天!钟铁的心中冒出了一阵快意,如果这是某种预告,那么天亮之后,他们命中注定必死无疑,真是报应!可是,有个疑问令他不安——这五张照片是谁拍的?忽然他开窍了,也许,这些事确确实实发生过,他拍下了这些照片,最后,因为两个偷情者都死了,证据也就失去了意义,他就把相机和照片、这些痛苦的回忆,统统丢弃在了这座老楼里,然后一个人离开了……可是,为什么他不记得了,为什么他又回来第二次经历这件事?他装起了那些照片,怀揣巨大的恐惧,开始在老楼里蹑手蹑脚地巡视,希望找到答案。终于,他在三楼走廊尽头的墙壁上看到了一些划痕,那是一些歪歪斜斜的文字,正是他的字体!字里行间透着巨大的惊恐、迷茫、绝望——我曾经来过这个地方,目睹了侯小碎和那个男人的意外死亡!我怀疑我的生活陷入了一个怪圈,正在一次次重复这段经历!下次,如果我再回来,如果我意识不到,那么希望我能看到这些文字,唤醒记忆!我在对面的墙上按下了血手印,以后,如果我再回来,并且意识到我在重复过去的经历,那么每次都会在那里按下一个血手印……钟铁瞪大双眼,快步走到走廊另一端,发现那面墙上密密麻麻按了很多血淋淋的手印,都是他的指纹!数了数,总共104个!他觉得自己立即要疯掉了,他的生命在无限循环!他明白了,为什么他经过那块地板的时候,会情不自禁地停下来,还有,为什么他会鬼使神差地走到三楼这面墙的跟前——上一次的轮回中,他留下了某种诡秘的记忆。——现在,你闭上眼想一想,你生命里的一个段落,或者是三天,或者是十天,或者是一个月,它一直在循环,而且你发现了这种循环,对每一个细节都心知肚明,却不能自主,只能一遍遍重复地活着,一百次,一千次,一万次,一亿次,亿亿亿亿亿次——你想疯疯不了,想死死不了,那是什么样的恐怖?过了好半天,钟铁冷静了一些:是不是每个人的生命都是这样子?只是大家浑然不知……他开始细心地观察这座古怪的老楼,终于发现,长长的甬道,天棚,地平面……都不是绝对的直和平,也就是说,它们都有微乎其微的弧度。面积大了,距离长了,就有了明显的偏差。他猛地想到一种可能:这个诡异的地方,时间也是有弧度的。延长下去,渐渐就会变成圆圈。他忽然明白了,为什么感觉今夜比平时漫长。两天之间曲线当然比直线长。只是,他不知道这个地方的时间长多少,也不知道要经过多少天才会回到起点,从头开始。他继续想:天亮之后,侯小碎和那个男人为什么会溺水?难道进入了这个神秘世界,注定不能活着出去?如果是那样,自己会怎么死?现在,他更关心的是如何逃出这种有弧度的时间,回到正常的世界去。比较起来,妻子红杏出墙的事已经不那么重要了。雨停了,彻底停了。终于,一缕晨曦从窗子爬进来,红彤彤,湿漉漉。不过,没听见一只鸟叫,整个世界依然死寂。钟铁蹑手蹑脚地来到二楼,那两个人已经穿上了湿乎乎的衣服,周冲正从挎包里往外掏食物——面包,榨菜,火腿,酸奶。侯小碎在穿鞋。看,他们正在一步步复原那些照片上的情节!侯小碎没有吃,她说:“别吃了,赶紧离开这个鬼地方。”

周冲想了想,说:“嗯,找到车再吃。”

钟铁赶紧来到一楼,躲进了一个房间。周冲在前,侯小碎在后,两个人慢慢走下来。周冲一边走一边警觉地四下张望。他们来到一楼,朝那些被他们敞开的门看了看,不见有人走出来。前面就是出去的铁门了,目光伸出去,能看见一洼洼的积水。周冲拉起侯小碎,逃一样冲出了老楼,踩得积水四溅,裤脚又湿透了。跑出几十米,两个人停下来回头看了看,老楼的窗子都黑着。周冲说:“总算出来了……”侯小碎也如释重负:“靠,下次我宁可去公园跟你约会,再也不会跑出来了。”

周冲说:“那好,下次我们去公园。你买门票。”

两个人一边说话一边朝前走,很快来到了那座吊桥前。这是离开此处的必经之地。吊桥下是河,下了一夜的雨,河水涨了许多,深不可测地流淌着。周冲再次回过头,看了一眼那座老楼的窗户,它们就像黑洞洞的眼睛,静静地观望着,等待着。五、最后当侯小碎和周冲跑出老楼之后,钟铁站到了门厅的阴影中,死死地盯着他们。他们在手挽着手,一步步走向那个吊桥。终于,他们在吊桥前停下了,周冲说:“丫头,你站在这儿等着,我先过,没事的话你再过。”

侯小碎说:“昨天都过来了,没问题。”

钟铁知道,他们一定会一起走上吊桥,接着吊桥断裂,接着他们双双掉进水中……钟铁突然喊道:“等一下!”

周冲和侯小碎同时转过头来,都呆住了。钟铁跑过来,挡在了他们前面,说:“你们不能上这个桥!”

周冲的嘴巴张了张,不知道该说什么。侯小碎回过神来,冷冷地笑了笑:“钟铁,你太小人了,竟然跟踪我。”

钟铁一字一顿地说:“我们三个人,一直在重复这段不光彩的经历,不知道多少遍了,你们没有察觉吗?”

周冲和侯小碎互相看了一眼。钟铁继续说:“我告诉你们,上了这个桥,你们都会死。”

他一边说一边掏出了那些照片,递给侯小碎,不过半途又收回来,把前三张挑出来,装进了兜里,只给了侯小碎后两张。侯小碎看了照片之后,眯眼想了半天,突然问:“钟铁,你为什么要救我们?”

钟铁说:“我不想救谁,我只是想改变情节,借此打破某种循环。”

接着,他掏出了车钥匙,扔给了周冲:“我先上桥试试。如果我出事了,你要想办法把我妻子带出这个地方,拜托了。我的车停在对岸,不远。”

说完,钟铁大步就跨上了吊桥。他手扶铁链,试探着朝前走,每一步都十分谨慎。侯小碎和周冲在背后屏住呼吸看着他。吊桥一边摇晃一边“吱吱呀呀”响。眼看钟铁就要走过去了,突然“喀嚓”一声巨响,一侧的铁链断裂,桥面一下变成垂直的了,钟铁“扑通”一声掉进了水中,他挣扎着窜出来,看了侯小碎一眼,接着又沉了下去……他不会游泳。钟铁之死,似乎打破了某种规律,侯小碎和周冲离开了那个诡异的地方——周冲在老楼的背后,奇迹般地找到了一个皮筏子,他们借此艰难地过了河。两个人驾驶着钟铁的车,奔驰在柏油路上,奔回京都。他们都沉默着。周冲看到,侯小碎流泪了。他想安慰安慰她,一时又不知道该说什么。前面又出现了那棵孤独的树,七扭八歪的。侯小碎突然把车速慢下来,说:“我们得回去救他!”

周冲低声说:“他已经死了……”侯小碎转过头,看着周冲,轻轻地说:“我们沿着时间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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