换药室里，孩子哭得激烈，光是在纸盒子里翻身就在她身上造成了很多新创口。有些老的创口没处理好，还在流脓。虽然都不严重，但大大小小几十个伤口就足够让一个成年人痛得彻夜难眠，更遑论一个人事不知的小婴儿。　　程幼微偏头抹了抹眼泪：“胖姨，麻烦你打盆温水加盐送过来。我先给她清洗一下伤口。”

“加盐？那不得痛死啊。”

胖姨倒吸一口气，仿佛那盆盐水撒到了自己身上。　　“我在国外看他们都是这样给蝴蝶宝宝洗澡。急诊室的医生告诉我，是因为伤口有污染，盐水洗可以清除异物，杀灭细菌。痛是有点痛，但没办法……”　　胖姨端着水盆唉声叹气地进来。　　程幼微用纱布沾盐水，给孩子清洗伤口。纱布一碰到孩子身上，孩子整个人都痛得一激灵，哭声更大了。　　几个月的孩子没法分辨大人是在救她还是在害她，她只知道痛。　　“啧啧。我见不得这些，我先出去了。有事你再叫我。”

胖姨捂着眼睛，看都不敢看这个孩子。　　宝宝不止身上，脸上和眼角都有抓破的痕迹，对于蝴蝶宝宝来说，哪怕不接触外界，她自己的指甲就是最可能伤害她的利器。　　他们会不自觉去揉眼睛，抓伤口，导致二次溃烂。全身没一块好肉，有时候刚弄好了这块，那儿又破了。　　程幼微有些理解信里说的，任谁都不能每日面对这样的画面。心都碎了。　　孩子越哭，程幼微越紧张。她小心翼翼，尽量放轻动作，但孩子还是疼得整个人扭来扭去，程幼微的手心和额头上都渗出一层细汗。　　“我来吧。你和华麒抓住她的手脚，免得她再弄伤自己。”

邵惟接过她手里的纱布。　　邵惟动作并不轻柔，胜在快而稳。有些例如脚趾缝这样细微的创口，他都能快速精准上好药。　　程幼微预计需要一个多小时做完的清创，他三十分钟搞定。这让她见识到外科医生的手稳。　　宋星语找来两盒专用敷料，大家一起动手裁剪成比伤口大一圈的大小。把每块创口都贴上，再用强力绷带固定，隔绝感染。　　这一套流程全部弄完，花了一个半小时。每个人都是一背的汗。　　莫莉从病房里拿来一套全新的宝宝纯棉内衣，“这是我给小薇提前准备的，刚好能用上。还有这个小手套，让她戴着，别再抓坏自己。”

宋星语替宝宝穿好了衣服，又用胖姨拿来的毛毯将婴儿包起。就在她想抽身时，孩子抓住了她的手指。　　宋星语一直坚称自己讨厌小孩，可是看着眼前柔软可怜的婴儿，她心底一阵发酸，忍不住将她抱起放在怀里哄。　　原本一直在啼哭的婴儿，不知是不是感应到她的温度，在她怀里居然神奇地安静下来。　　“她喜欢你诶。”

程幼微发出感叹。　　“她可能是想妈妈了。”

莫莉又想到小薇，忍不住红了眼眶，“我们给她取个名字吧。”

“不要！”

宋星语突然严厉拒绝，信里那句话她记得很清楚：取了名字就丢不掉了。　　她不想和这个孩子产生羁绊。她怕自己心软。　　宋星语不敢再抱，把孩子放回摇篮，“我的意思是警察已经在外面等很久了。还是先把孩子带出去吧。”

她逃也似的跑出去。程幼微若有所思看着她的背影。　　警察给所有人都做了笔录，还和第一个发现孩子的程幼微单独问话。　　“我看你们门口装了摄像头，可以调取录像吗？”

“那个摄像头已经坏了一段时间。”

宋星语有些尴尬。　　“……这可不行啊。好歹也是公共场所，作为负责人安全意识要提高啊！”

“我明天就找人来修。”

“你们也不用急，得这种病的孩子比较罕见。我们会去附近医院诊所走访，相信很快就会有头绪。”

“那这孩子……”　　“要不暂时先留你们这？”

警察好声好气跟宋星语打商量，“一般弃婴我们都是直接带走，联系福利机构暂时收养。但这孩子刚听你说，情况特殊，需要特别护理。我们警局都是糙老爷们，那些福利院也管不过来。留在你这反而是最稳妥的。”

“这不合适吧……”　　“你放心。我们很快会找到线索，找到孩子亲生父母。她在这不会留很长时间。当然你如果实在不愿意，我们还是可以把她带走。就是看这孩子挺可怜的。所以和你商量看怎么处理更好。”

话都说到这，宋星语要是再拒绝就真叫见死不救了。　　再看程幼微虽然不说话，但那湿漉漉的大眼睛可怜巴巴看着她，眼里就差没写“求求你”三个字。　　“就让孩子留下吧。我来看。”

莫莉忍不住插话，胖姨赶紧帮腔：“我也可以！”

“你要实在担心钱的事，照顾孩子的费用我来出！”

华麒拍着胸脯保证，眼神还在偷瞄程幼微。明显是想在美人面前逞英雄。　　“行了行了。你们这一人一句，我有说不留吗？”

宋星语叹一口气。　　“那我们是不是可以给她取个名字了？总不能一直叫宝宝。”

莫莉再次提议。　　“随便你们。”

宋星语松口，大家立刻叽叽喳喳讨论起来。　　最后给孩子定的名字叫年年，因为她是大年初一生的。　　算算日子，没过两天就是年年的百日。　　程幼微和莫莉张罗着要给年年办个百日宴。所有人都忙前忙后好不乐乎，只有宋星语一直摆出事不关己的态度，冷眼旁观。　　按当地的风俗，宋瑜准备了蒸鱼，鸡蛋，大蒜，大葱，鸡爪给年年办百日开荤仪式。看着一道又一道大荤菜摆上桌。　　宋星语不解地问：“这些孩子能吃吗？”

“你等着看就知道了。你百天的时候，这些都是你外婆准备的，我本来都忘得差不多了，还专门请教了你外婆。”

看着眼前比她还高的宋星语，宋瑜有些感慨。感觉前不久还抱在怀里的小婴儿，怎么一下子就长这么大了。　　宋星语很不习惯母亲这种眼神。不自在地别过头去找邵惟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