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玉环一愣。孙全道：“我说今天这小子回来怪怪的，我去那屋，他来这边，我上这边，他去那屋，还满脸不高兴，我还以为因为没给他钱买足球呢？”

姐姐道：“你怎么不早说？”

“我也是刚听小勇说的。”

孙全骂道：“他妈的，还想用钱哄小泉，不行，明天就收拾他，马上把他赶走！”

赵玉环站起来就去开门。妹妹叫道：“你干什么去？”

“去找小泉。”

“好吧，咱俩都过去。”

孙全也站起跟了过去。三人来到浴室旁的小房前，屋内已关灯。孙全上前推门，门插着。他叫道：“小泉，开门。”

可是屋内没一点动静。孙全道：“这孩子出去了？”

他又敲，还是没点动静。赵玉环知道儿子在，她上前叫道：“开门！”

一阵脚步声，门开了。赵玉环开门去开了灯，儿子低头在床边坐着。赵玉环道“刚才为什么不开门？”

孙全也道：“是呀，我还以为你出去了呢？”

小泉仍低头不语。赵玉环叫道：“没听见呀，刚才叫你为什么不开门？”

小泉看了妈妈一下，又低下了头。赵玉蝶轻声说：“小泉，为什么不高兴呀，是不是还生你那个混蛋爸爸的气？”

“……”姐姐道：“别和他扯那么远，我就问他为什么不开门！”

“姐，小声说话，外边都是人！”

孙全笑道：“我知道小泉为什么不高兴，他怪我没给他钱买足球！哎，小泉，足球好说，包我身上了，过几天就买！”

赵玉环压低声音：“小泉，说，那个混蛋给你钱的事，回来怎么不给我说，你怎么这么不争气？”

“谁稀罕他的钱了，是小勇非要塞到我口袋里的！”

小泉说着掏出钱摔到了地上。赵玉蝶忙对姐姐说：“姐，是小勇塞给小泉的，小泉根本就没理李永修，看见他就跑了，是李永修硬把钱给小勇的！”

停了下她又说：“可能李永修已跟踪他俩几天了，连他们买球的事都知道，他给他俩钱让买球，是为了哄小勇要我电话号，他给了二百，他俩一人一百，小勇把我电话都写给他了！”

孙全笑道：“好了，事都明白了，不怪小泉！哎呀，这个李永修还有一套呀？”

他弯腰捡起钱递给赵玉环。赵玉环打掉了钱。“哎……”孙全摇了下头。赵玉蝶说：“好了，钱他已给了就算了，这事怪小勇，以后不再要他的就行！”

他弯腰捡起钱说：“我这里还有一百，刚向小勇要过来的，咱也别生这个气了，按说这也太少了，给两万也不多！”

孙全忙笑道：“对对对，太少了，太便宜他了！”

赵玉环叫道：“小蝶，把他的钱撕了，一分也不要他的！”

孙全道：“唉，撕吧，还是小蝶说的对，给两万也便宜他！”

“一分都不要他的！”

赵玉蝶说：“好了，钱我先拿着！”

她装入口袋。赵玉蝶又掏出自己的五十块钱：“小泉，这五十块钱你买足球吧，这是我给你的！”

她把钱放到了小泉身边。孙全笑道：“怎么能让你给呢，过两天我给他买！”

“谁给不一样呀？”

赵玉环说：“把钱给你姨！”

小泉刚想拿钱。赵玉蝶上前按住道：“你们干什么呀，谁买不一样？”

姐姐道：“小蝶，一个足球好几十块，买什么足球呀，把钱装起来吧？”

“你别管了，买了又不是他自己玩，小勇也玩的！”

孙全笑道：“好了好了，买吧，你姨给你了，买吧，买了小勇你们好踢！”

赵玉蝶放开手说：“小泉，以后不管怎样，不管你爸再说什么好听话，再给你多少钱，你都不要听不要要，你只管不理他就行了，听见了吗？”

“听见了。”

小泉泪下来了。赵玉环叫道：“你只要再接他一次钱，你就别要我了，跟他走吧！”

小泉哭出了声：“妈，我不跟他走，我恨他！”

孙全笑道：“对，这样就对了，不能跟他走，应恨他！”

赵玉蝶说：“好了，要不你睡觉吧，不想睡去找小勇也行！”

“我哪儿也不去。”

“不去就开灯玩吧，天还早，关灯干什么？”

赵玉环盯着儿子叫道：“你真把我气死，你姨给你说的话都记住了吗？”

“记住了。”

这时忽然赵玉蝶手机又响了，一接又是李永修，又挂了，之后关了机。孙全道：“李永修打的？”

“嗯。”

“对，关机！”

“好了，都走吧。”

出门后，走几步后，赵玉蝶又回来对外甥道：“小泉，不要想太多，好好听话上学，要听你妈的话，你妈为你付出太多了，你妈跟孙全，也是为了你。”

她看了外甥一下，转身走了。“姨！”

小泉忙跑上去把五十块钱塞给了她。赵玉蝶道：“哎，咋不要了，这是我给你的？”

“我不买足球了。”

“怎么不买了？”

“我不想让俺妈生气。”

“不买足球就买东西吃，给！”

赵玉蝶回身给小泉。“我啥也不买。”

小泉伸开了双臂，钱掉到了地上，他坐到了床上。赵玉蝶捡起抓起小泉手：“接着，我的话你也不听了？”

小泉紧握手摇头：“我真不要！”

任赵玉蝶怎么说，小泉就是不要。最后赵玉蝶说：“好吧，我给你们买！”

第二天早上，孙全和小泉来到赵玉蝶楼下等小勇。一会儿赵玉蝶和儿子下来了。赵玉蝶说：“全哥，今天我去送他俩，我到学校和学校交待一下，明天你再送。”

“你对我不放心，好，第一次你去也行！”

孙全笑了下，骑车回去了。赵玉蝶打开自己的自行车和两个孩子出了大门。外边，赵玉蝶看了一圈，也没见李永修的影子。小泉低头走了。赵玉蝶忙和儿子去追他。过了马路后，赵玉蝶掏出钱叫道：“小泉，站住。”

小泉站住了。赵玉蝶说：“小泉，这二百块钱还给你吧。”

小泉摇头：“我不要。”

“傻瓜，咋不要呀，昨天晚上我是怕你妈把钱撕了，才装我口袋里的！”

“……”“小泉，虽然我也不赞成要他的钱，而且希望你能不要他一分钱，可是有些事你不懂。小泉，就算你爸他不要你了，但按照法律规定，他得给你不少钱，就是扶养费，如果咱争气不要他的钱，真太便宜他了！所以他给就要，只要不上当跟他走就行！”

“……”“给，接着。”

小泉没接，低头走了。“哎，你听见没有？小勇，来，你推着车子！”

小勇忙去接过了妈妈的单车。赵玉蝶追上小泉把钱塞入他口袋：“听话，一定要！”

小泉不再拒绝。“装好别掉了。”

又走了一会儿，赵玉蝶温和地说：“小泉，其实要他这二百块钱，也不算不争气，我就想问你一句，你爸来了，你恨他吗？”

“恨。”

“真恨假恨，你也不小了，心里到底怎么想的？”

“……”“说话呀，我就想知道你心里到底怎么想的，反正我知道你不喜欢孙全。”

小泉哭了：“我恨他也想他。”

说完走了。赵玉蝶傻了，她知道外甥内心深处还喜欢他爸，李永修走时，他已八岁了，早记事了，是姐姐在过年时，连饭都不让他爸吃，他爸才走的。李永修没抛弃他们之前，小泉喜欢李永修胜过姐姐。这就叫血脉。赵玉蝶站了下，忙追上外甥：“好了小泉，别哭了。”

小泉呜噎得更厉害了。“真是冤家！”

赵玉蝶急走扯住小泉又叫道，“小泉，你还委屈了是不是？站住！”

小泉站住了，仍在抽抽。赵玉蝶对儿子说：“小勇，先去前边路口等我们。”

“好。”

小勇推车走了。赵玉蝶看了外甥一阵说：“小泉，你刚才的话，要是让你妈听见了，她会很伤心的，你爸对你们这样，你对他应该只有恨，怎么会想他呢？你真让人失望。”

“……”“你爸是个狼心狗肺的东西，他不去争气挣钱，还不让你妈说他，还打你妈，最后又抛弃了你们。他单抛弃你妈还免强说得过去，可你是他的亲生儿子，他却也不要你了，把那个穷家扔给了你妈，你妈一个女人，只能出来打工养你，在家，她一个女人根本养不了你！可你…唉，真让人失望呀？”

“姨，别说了，我错了！呜呜呜呜”“说你了，你知道错了，不说，就又忘了！”

“呜呜……”“好了，别哭了，得争气呀小泉？”

到了路口，仍没有李永修的影子。这时一个女教师走来，她看了下小泉和赵玉蝶。赵玉蝶看到她时，她笑道：“你们在这里看什么呢？”

赵玉蝶忙笑道：“没看什么，你是……”“我是李星泉去年的班主任，他怎么了，好像不高兴，眼都红了。”

“你教过他呀？”

“对！”

“嘿嘿，我也正想去学校呢？”

“走吧？”

他们聊着去了学校。赵玉蝶在学校办完事出来时，仍不见李永修影子，她骑上车子走了。她转过弯没骑多远，就看到了等她的李永修。赵玉蝶加快起来，快到李永修跟前时，忽然急向左一拐驶向中间，想躲过他。李永修斜刺里冲过抓住了她车子，怕把她拉倒，跟着车子跑：“小蝶，你为什么不听我说话呢，我错了也得让我说几句吧？你可以不让我见你姐，但和你说几句也不行吗？”

赵玉蝶只好刹车子下来了。她愤怒地看了一下满脸倦容.憔悴不堪的李永修一阵：“我和你也没什么说的，什么都不要幻想了，赶紧回去吧！”

李永修仍抓住她车子：“我知道你听不进去我的话，我求你了了行不行，听我说几句好吗？”

“我不听！”

“小蝶！”

“不要叫了，我也恶心！”

李永修松开了手：“我知道我不对，可我已经来了，多少得让我说几句吧？”

一辆自行车飞快驶来，车上跳下一个人，他“叭”扎稳了车子。孙全来了。他一指李永修：“你是干什么的？”

李永修已认识他，他比晚上还要老。赵玉蝶忙说：“他是我姐夫，孙师傅，你怎么来了，你回去吧？”

孙全冲李永修叫道：“这就是你姐夫，那个狼心狗肺的东西？”

“孙大哥，你回公司吧，我和他有点事。”

“还是你回去吧，刚才你姐交待我了，她看我上班比较轻松，就托我替她接送你外甥，说是这家伙来了，不让他接近小泉，还答应每天结我买两包烟！”

“孙大哥，我知道你一片好意，你先回去吧，以后你再接，这刚去学校，放学还早！”

“我知道，我是特意来找这个人渣的，我能在乎两包烟吗？我最讨厌不负责的男人，前几年我听说你姐的事后，就心里不平，今天这小子终于被我逮到了！”

说完孙全就想动手。赵玉蝶把车子往前一推拦住道：“孙师傅，谢谢你的好意，这里有我呢，这种闲事你还是别管了，你快回去吧！”

“不行，我最爱管闲事，最看不起这种男人！”

赵玉蝶忙丢了车子去拉住孙全：“孙师傅，你帮我姐接送我外甥可以，但他们的事你别管，你只不让他和我外甥说话就行了！”

“打女人，抛弃女人的男人算什么男人，我老婆跟我二十多年了，我一指都没挨过她，今天我非给你姐出口气不行！”

孙全非要打李永修。赵玉蝶抱住孙全叫道：“孙师傅，我姐的事真不让你管，你还是走吧！”

赵玉蝶急了。孙全只好停住了：“好，今天听你的，但你要很骂他一顿，一定替你姐出口气！”

“我知道！”

“行，我走！”

孙全走了。李永修惭愧地低头听他们演戏，也准备提这个可恶的家伙几下，没想到小蝶把他劝走了。赵玉蝶开始解释了。“这是王贵的一个表哥，在公司干杂活的，工作轻松，你昨天拦了小泉，我姐不想让你见小泉，可能托他天天看送小泉。”

孙全的出现挺好，竞让赵玉蝶主动说话了。李永修没作声。赵玉蝶又说：“李永修，我也不骂你了，你快回家吧，我姐已对你彻底失望了，不会再跟你了，我们正打算按你的意思，给她再找一个，你也回去再成个家吧？”

“……”李永修摇了下头仍不作声。“李永修，你不要赖在这里闹了，你们都五六年了，这事只有这样了，你别再在这里影响我姐和小泉了，他们已经有自己的生活了，需要你时没有你，不需要你了你来干什么？希望你真像你说的那样，为小泉着想！”

李永修低着头道：“我知你姐恨我，也知自己该怎么做，我再错，也得让我看下小泉吧？”

“你别看了，谁知你怎么想的？再说你也见过小泉了，赶紧走吧！”

“我对不起小泉，对不起他们娘儿俩，可我再不是东西，念我当初本意是为小泉着想，我想和他说些话，我不会哄他，不会和你姐抢小泉，但有些话我得同你们说一下。”

“你也识些趣，不过你已见过小泉了，还是别打扰他了，这事已过去了，他大了，再提也不好，你就别幻想和小泉单独一阵子了，我姐说不定马上过来，你快走吧！”

赵玉蝶忙向南边看，她也担心孙全回去把姐姐叫来。“好，我走，不过有些话本来想对你姐说，就对你说吧，说完我就回去。”

“好吧，不过别在这里说了，我姐来了对你没什么好处，往北走，去西边河边吧？”

赵玉蝶让李永修骑车带着她，到路口向西去了河边。到了河边，路上看不到他们后，赵玉蝶说：“说吧，我看你到底有什么话说！”

“我对不起你姐和小泉，我是错了。”

“我不想听这些！”

“我当时走，也是没办法，我很没用，脾气不好，和你姐天天生气，有时还打你姐，小泉也跟着遭殃，天天在脚下哭，后来小泉大了，上学了，我和你姐还那样，我……总之，是我不好，我真不想孩子一直生活在那样的环境中，我知道错在我，可我又改不了，忍不住，自己又没本事，也曾想让你姐和我离婚找个好一点的男人，好一点的家庭，可你姐又死活不肯。实在没办法，我只好走，那晚我走，并不是因为你姐没让我吃过年饺子，而是我不想再吵。我走后，不吵了，对小泉，对你姐都好，我真是这么想的，我也不会不管他们，我会往家邮钱，这几年我也邮了，种地时，孩子交学费时，过年时，我都邮了。当然，我也说让你姐找了。我是说我不在家，不想误她，她可以找，我无怨言，但我走，真不是抛弃他们。”

“啍，这么说你是一个很高尚的人喽？可你想过没有，你把那一摊子扔给我姐，让她一个女人带一个孩子咋过？就算你邮钱，她也有多难？她种得了那么多地吗？你把一个穷家和孩子扔给一个身单力薄的女人身上，还说是为了孩子，为了孩子，你为什么不守着小泉？为什么不去忍？为什么还要小泉受那么多委屈？你说你为了孩子走的，可是别人都说是你抛弃了他，一个小孩被亲爹抛弃了，他该有多悲伤？别的孩子会欺负他，人家会笑话他，亏你还有脸说为了孩子！”

赵玉蝶最后哭了起来。李永修不是没想到过这些，走之前早想过了。但他想，过了那一段，什么都会过去的，没想到会弄成今天这样。他低头不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