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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 闹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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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前言最近沉迷碧蓝航线与白夜极光,小说更新得比较慢。昨日购买了STEAM老人环,本来想又一次无限期延迟更新,结果买完游戏后STEAM疯狂更新失败,重装后疯狂出致命错误。一气之下打了万把字,298元买老人环,呵呵,我就当喂狗了。------------------------------------------------------------市长、民政处总长——这职位我不知道叫什么长、风力发电站核弹精炼部部长、“剑圣”圣托尔瓦德攻城部队总指挥、一名圣托尔瓦德护卫羊驼骑兵,加上两位我认识的本地民兵,南美大联盟亡掉挺久了吧,南美联军吗?这?看这架势,我睡了得有一大觉,时间长得雪弗尔申请谈判,防御部队批准,进城摸来密卡萨夫人家,要不是他们效率太高,要不是我睡得太久。“少爷,”giuliana·de·la·sheaffer道:“我要对您,或者您妹妹señorita lossanito其中一人提出决斗制度。”

我听到了,我毫无反应,亦不想作出任何反应或回应。问题是,我能反应吗?没有人会拿决斗制度开玩笑,一旦提出,就是真提出,使我回想起以前她说过一句当时使大家隐隐约约知道,判断得到以后会发生些什么事的话,她那时说能死在荆棘女王最后门生手下也不错,她确实说了。如今,她想兑现那句话,为实现那句话,再一次进杜姆来了,来找我,或是找布里托雅,找我们麻烦,认识到她,真是个瘟神啊,摊上件大麻烦了。“沃特曼先生,剑圣朱莉安娜·德·拉·雪弗尔要对您,或者您妹妹布里托雅·洛萨尼托小姐提出决斗制度。”

沙发中央位置,市长阿尔卡多·门多萨复述道。“市长先生,”我道:“我只是被吓到了一下下,第一次有人对自己提出决斗制度很难免会被吓到。那么,雪弗尔女士,市长先生,为何攻城部队指挥官要找我这一介草根市民决斗呢?我得罪她啦?如果是,我马上真诚地道歉。”

“您并没有得罪我。不是,您联想不出吗?为什么一名圣托尔瓦德攻城部队指挥官会跟着你们市长来到您家呢?您完全没有头绪,一点也没有吗?”

雪弗尔连续反问我,咄咄逼人。大致上,很简单,敌对指挥官过来找名一般市民老百姓决斗,呃……大致上她找人决斗的原因能想到,她要为战争画下句号——如果我是个学音乐的家伙,就会说成画下休止符,比如门多萨少爷——战争使得两边都疲惫不堪。至于找到我头上来嘛……也能想到,但不符合逻辑,按理说防御部队会自己找决斗者,绝不可能同意敌对指挥官指定人员,万一串通好呢?我同等清楚,在如此场合,有如此多权命贵作证,有些话自己心里想通,也不可贸贸然地说出口来,一旦说出口,便是证据,与我们——我、胡利奈·冈萨雷斯对教师职业所带有的偏见同等,上了法庭,虽说口说无凭,可被告人任其如何坚持从未说过,好几个原告指证硬屈被告说过,大家都听得一清二楚,于是口说无凭一原则便成了空谈。基于如此理论,有权命贵在场,我不可以行差踏错。“一点也没有。”

我理直气壮地反驳她。“如果有什么公事找到我头上,请各位别收收藏藏,我讨厌猜谜语,憎恨所有益智小游戏。”

出生在大户人家有其中一点好处,能接触到许多上层公家人物,而当接触过他们便实际体会到他们其实没多大不了,也是人一个,也只有命一条,因为平日举止严肃傲慢,表情毫无灵气,所以大众以为他们了不起。看着吧,也不用看下去,看这位门多萨先生坐在剑圣身边有多慌张就够了,他们也只会对市里人,对认识的人凶,而对着外国人,则像条……我可什么都没想哦。其实何止人,许多生物亦如此,跟同类,能沟通、交流的同类打来打去,甚至残杀;跟异类反而相安无事,终其一生相敬如宾,互相合作狩猎捕食。太多例子了,因此我顶多……可以说还留有些许慌张,从前我接触过的权贵当中到副局长级别已经到顶了,市长级直到今天才有机会共处一室。但话说回来,朱莉安娜·德·拉·雪弗尔身为攻城部队指挥官,她地位不比破山头市长高得多?是嘛,高得不见顶,我既然都不太怕一位管着最多时期超过两千人攻城大军的阿姐了,没有必要太怕一条市长,反正当得市长,今非昔比,我意思是能下令乱砍榕树的市长,大抵都不是什么好东西,气量不行。前人栽树,后人铲起?树又做错了什么?市长先生倒直白,他说:“沃特曼先生,想必您听说了前线战况——”“今年开战以来我一直坐在这屋子里,我们四个人直到今天都没出过门。”

我故意打断他。“嗯!嗯嗯!近来有几次阵线被推回来,投石机将石弹抛进市区里,很是危急,空军饲养所也损耗了很多鹰。因为雪弗尔剑圣毫无保留地对我方解释过为什么要挑起决斗制度,所以我觉得您知道来龙去脉会更好。我们跟圣托尔瓦德攻城部队方才达成了一项协议,鉴于双方人员、战鹰损耗等等战争问题……”雪弗尔叫停道:“市长先生,且慢。”

“怎么了?”

市长不悦。“您说得太长气了,是想搞得沃特曼先生一头雾水迷迷糊糊地便同意决斗吗!?看来您搞错了什么对吧!我没错是指定了两位一般市民作为决斗对手,但我们圣托尔瓦德人跟你们长期生活于独裁制底下的月球人走狗不同!不同!puta……我们会尊重人意见,搞小手段只会令其他人更讨厌你们而已。呐,沃特曼先生,我就直说了,很简单,因为战况胶着,所以圣托尔瓦德提出行使决斗制度解决战争。由我参与代表圣托尔瓦德决斗者,您同意与我进行公开决斗吗?”

“原来你以前说那句话是为了今天而早有谋划啊。”

我道。“我以前说过什么话?”

雪弗尔面露不解。“就知道你忘记了,但是我拒绝与你决斗。”

me niego al duelo。一句简短的语句令在座所有纳德兰尼亚方公家人员脸色巨变。“屌你卤……”市长刚要爆粗,当即被其右手边女士掩嘴。其人乃民政处总长——我始终不知道叫什么长,伊丽莎白·加兹比德女士。“噢……”朱莉安娜似乎略带失望,她仍然道:“市长先生,难道您正准备粗言喷自己的市民?我已经重点提出过了,您忘记了是吧,不可强求市民。我理解沃特曼先生拒绝决斗,您以为市民没有自己的生活吗?您想说什么呢?市长要市民参与决斗,市民难道一定要同意是吗?我也说句njadljania de puta可以吗?”

市长闻言,听到有人侮辱自己的庄园主,说庄园主他妈是葡挞,奋力想扑过去打雪弗尔。与此同时,沙发边缘那位圣托尔瓦德羊驼骑兵先生伸手握矛,随时准备击杀谁人。加兹比德女士按紧阿尔卡多·门多萨市长不给他乱来机会攻击敌国战争大使。我猜朱莉安娜今天进入杜姆是以大使身份进来的,才需要市长等人陪同。里奥看见市长此等丑行,无声地开怀欢笑。是真的很丑陋,为了些既非亲人亦非友人的权力集团对他人动粗、恶言相向,全半岛离开纳德兰尼亚之后我想再也难找到如此之乖的奴隶了,人活得像条狗一样,何止可笑,还很可悲。我不再开口,只要他们不找我说话。密卡萨夫人沏好红茶端上来,互相寒喧几句,又回归沉默,他们也没有第二次问我是否接受决斗。拒绝决斗是律法明文赋予一般市民的权利,他们战况严峻得不得不采取决斗制度判定与我无关,防御部队里大把人能参与决斗,再不济还可以用钱,花大价钱聘一大堆投矛师范、剑术师范、化学家参加决斗完全可以,完全能有大堆武艺高强者报名与雪弗尔一决生死并决定杜姆命运。可我作为市民,对这座城市失望透顶了,上年攻城时期禁止所有本地人进出城市,今年又禁止,将所有市民锁在瓦砾之中,凡是撤离者均要入刑,有这样处理、对待市民的吗?以前我没了解过,很多人都没了解过,其实真有这项地方法例,他们山顶人完全有令人不得不服的理由禁止我们山腰人,还有我们讨厌的山脚人离开不落要塞,因为所有市民,没仗打时是市民,有仗打时被迫成为军民,军人市民,被迫要成为城市防御力量,所以才禁止一般市民进出城市去腹地避难。平时市民有些什么不满,被定性为反动分子,战时市民有些撤离保命意向,被定性为叛国分子,一边反动,一边叛国,里外不是人,老百姓们但求自身安全远离战场也能有错了。没错,月球权力集团没有过错,地方市府边境城市也没有过错,市民有错,因为市民想活命,所以有错。好了,我没撤离,虽然自己也没报名参加防御部队,他们来喊我决斗,无论是纳德兰尼亚法典或是杜姆地方法典均拿我拒绝决斗无可奈何,指定城市里一名一般市民作为决斗对手,我想也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他们差点就想要定我罪,而我根本没犯法,亦无法可犯,防御部队为求解决困局不得不进行决斗有法可依,市民拒绝决斗则是律法明文行列着的规条,要市民参与决斗,他们权命贵,制订律法条文的权命贵们便首先犯了自己制订的法。“先生。”

加兹比德女士打破沉默,对我道:“您如果不参与决斗,我们就得去找您妹妹布里托雅·洛萨尼托了。如果她也拒绝决斗,就得继续打仗,届时受伤的人还是市民们呀。”

“如果我参加了,最后死了,还不是一样?”

我愤怒地反问她。“圣托尔瓦德会给予杜姆半个月撤离时间,有这项前提。”

意思是我打赢最好,死掉城市本身也无太多损失,死一个市民总比打仗直接杀进市区杀死数以千计的人要远远好得多。道理大家都明白,以一人之命换取全杜姆十三万人之命。他们站着说话腰不痛,毕竟又不是他们权命贵去决斗,换作他们站在我这立场还敢大言不惭地推人去决斗吗?首先他们会允许更上一级的权力顶峰要用自己一条命去换十三万条命吗?“意思是我必须参加决斗,打赢最好,打输死掉对城市本身也无太多损失,起码协议上所有人都有撤离时间,市府也允许市民撤离是吧。我就是个牺牲自己为广大群众换取生存的工具人吗?喂,早知如此,何必当初啊,地方法禁止本地人进出,起草法案的是你们,废除它,马上,立即安排市民撤离就不可以?你们也是贵族阶层,平时也没少受平民渣滓怨气……呵,市长先生……”说着说着我火气倒来了,顾不得什么狗屁尊敬了,只想有话说话,难得市长大人纡尊降贵离开山顶特区,我一介市民,得罪他就得罪他吧。“市长先生,您是身处天蓬,怎知地上百态啊。贵族阶层被平民抢劫,合法自完卫,反被屈得满肚子气,给它们赔钱,因为你们一天到晚叫叫叫些阶级正确!正你卤味!要我单单为了贵族决斗我还起码会考虑考虑,为全市,包含那群cabrón,呵呵,chingada madre!!!”

他一听,先有剑圣阴阳怪气,现竟有贵族刁民辱骂自己,怒吼一声,震得家具微微抖动,并要动手过来打我,加兹比德女士,一位娇柔地球人女士,身高一米七出头,面对一头愤怒的野兽心有余而力不足,被其一手甩开,滑跌落地,肩膀撞到茶几边缘圆角,幸无大碍。见他整个人彻底失去理性,我也是有点慌张。护卫民兵冲来正要拦住市长,雪弗尔手速极快,右臂如石索般紧紧盘住市长肩膀,稍一发力,野兽便被雪弗尔压回沙发座上。“冷静点,您可是一市之长。”

剑圣怒道,说得很平静,而怒火从中迸发而出。然后,从她周遭缓缓散出杀气,这次我并无惊恐,她针对着市长,显而易见,毋须慌乱。“嗯,嗯,失礼了。”

市长软弱地应她。雪弗尔摆正身势,对我道:“少爷,我不能说您完全没有过错,可我今天作为大使进市,作为一个外国人实在无法参与太多,您也有点冲动了,尽管市长先生先有问题……”“请回吧,我觉得我表达得很清楚了,你们再坐下去,我也不可能同意跟你决斗。”

朱利亚和费尔南多二人始终保持着护卫应有的表现,未发一言,尽力使自己保持冷静,护卫市长,但立场上并未偏帮谁人。我想喊他们两个来是因为他们认识我,有过交流,自然,我借过钱给冈萨雷斯姐弟这应该能算有交情,有交情才能借钱。我突然想起黑幕那晚他们两位鹰派狗派话事人差点大打一场,今天既然能齐齐出街,后来肯定就重归于好了,我对此事并不感到惊讶,破石总有重圆一天,何况人心感情呢?要是始终心存芥蒂啊,叫上其中一个时自然不会叫跟那方有不和的人,人又不是机械,感情随便修修就可以继续一同工作。高层一行准备离开密卡萨夫人家,临别时,雪弗尔问市长:“市长先生,我跟这位少爷私下谈几句可以吗?”

“嗯。”

市长无情地哼声。我们一家人均对市府高层无甚好感,从很久以前开始。因此,无人出门送客,我站在门边,故而听到了雪弗尔这句话。她轻手敲门,我没想太多,基于一种同势力、同立场、同梦想特有的亲近心态开了门。“少爷。”

“剑圣大人。”

“真没想到,今天大家都不怎么愉快。”

“这句话应该要由我来说才对吧?虽然我早就猜出你是指挥官,可万万没想到你竟然大摇大摆地来找我决斗,你想什么呢?以为我‘哎呀有剑圣大人物来找我决斗哦,杀死个剑圣出人头地啦’,就贸贸然同意是吧。chigado,我才不会因为你们打仗打进困局才帮防御部队解围,我可是一般市民啊,屌拉星!”

“唉,少爷啊,市长得罪了您,我没得罪您吧。”

“收皮吧,假惺惺,怕是我得罪了你吧,平白无故挑起决斗,直接打进来屠城不就完了,决个屁斗。”

雪弗尔叹出口重气,道:“这样……您不了解近来战况吧。”

“确实,你也听到了,我们都半个月没出过院门了。就刚才,我睡觉前你们才又飞一粒石弹进市区,碎片打得这屋子啪啪声,既不了解,又了解,离城市边缘很近了吧,三四公里。石弹都天天飞进市区来,说明很顺利啊,阿姨。”

“希望吧。”

她展露出落寞。“真是顺利就好了,你们防御部队人越少打得越是勇猛,单就我个人看法,我倒颇为之佩服他们。”

“怎么,堂堂剑圣指挥官也拿不下这边境山头?”

“我倒想给您解释解释,但有些事涉及到机密和弱点,我对圣托尔瓦德人也好也不能乱说。您要是有看打仗,多少能推测得到个中原由,我个人只能说确实打不下,所以国府才希望通过决斗制度寻求突破。杜姆地方同意了,你们国府驻地方临时团也同意了,我呢,自然也同意了,剩下只有决斗对手同不同意而已。”

“我当然不同意,谁敢乱同意?”

“您现在还恨着纳德兰尼亚吗?”

“当然。”

“您不会代表它参与决斗,因为代表它与我决斗,即使死了,也会被其他人说是为了保卫纳德兰尼亚而牺牲,您不想为了保卫它而牺牲,同样——”我打断她:“明知故说。谁想保卫谁参与得了,我绝对不会参与决斗制度。”

“少爷,我活够了,想以死换取平静了。您不为纳德兰尼亚,为了一场相识也好吧。”

“想死怎么不自杀啊,你这也太自私了吧!拉人下水!”

“也许就真是自私吧。”

她失去了以前那股开朗。“我在你们达赫玛地堡跟很多一级教练、特级教练打过,他们很强,实力,个别实力甚至超过我,却总是缺点火侯,最终都败在我手下,所以我想要是跟你们防御部队派出的人决斗,很可能都是那批家伙,地下决斗坦白讲就是赌博场,不允许杀人,公开决斗必须杀人,我很怀疑那批家伙能坚持超过两秒,一矛——。”

“也也也,也你卤味许,这就叫做自私啊!”

我再度打断她道。声音很大,屋内一位爱人,两位亲人纷纷起身移来玄关。“想死在胡利奈·勒·费门生手下找其他人去得了!她教过十几个人,你去找他们不就好了?关我柒事?何止我,布里托雅也不可能陪你发癫!请吧!”

随即,我开门逐客。目睹朱莉安娜·德·拉·雪弗尔离去后,终于清静了,而怒火难熄,怨气难平,只好点燃一支核废料烟,一屁股坐在门边小凳上抽闷烟。怎料走了一个,又来一个。负责炼制核弹那中老年大叔折返回来。“沃特曼先生。”

“嗯?您是刚才那位,风力发电站……”“先生,风力发电站核弹精炼部部长,安赫·堂·玛雷纳兹。”

“噢,玛雷纳兹先生。”

“我可以跟您稍微聊几句吗?”

“如果要聊决斗制度那些破事,我想我表达得很明白了,也足够大声了,请回吧。”

“沃特曼先生,您误会了,单纯只想闲话几句,保证绝口不提决斗制度。如果您想问,我当然也会如实作答。其实我是对您成亲前的家族有兴趣。”

绿云飘开,烈日顷刻间将我拉入温暖之中。先前飞来打到房屋的残片仍散落在农地各处,打断了好几棵番茄和尖萝卜,前几天刚播过种的地面被砸出四处小坑,泥土飞散,连人尸底肥也显露见光,三块大木板碎片滑到墙边,依附着木墙。我看看现场,因为这时才想起要看看农地损伤,计算着损失,同时因为抽了几口烟,气稍微消了点,开口道:“玛雷纳兹先生,请谅我方才那样跟市长说话,替我转告他一声我很抱歉可以吗?”

抱佢妈閪歉。“没问题。市长近来压力很重,我认为他下来透好气后很快会后悔没跟您好好说话。”

“谁还没点压力呢?我们被封禁在市区也不好过,尤其以前还被平民阶层抢劫过,就更讨厌出门了。人总得吃饭,家里……抱歉,我乱说了,不是,也没有乱说,只是跟您没什么关系。那么,单独找我又为何事呢?”

“嗯……”玛雷纳兹先生撩了撩毛外套衣领,道:“您以前姓洛萨尼托,就蓝雪矿矿场那户吧。”

“就那户人。”

“您不是继承人。”

“不是。”

“您家跟天启四骑士那位侍从‘剑圣’洛萨先生是有什么关系吗?”

“有吧,也可能没关系吧,我不清楚。”

“请勿见怪,我平时,之前从来没接触过洛萨尼托家的人,全杜姆好像才十来位洛萨尼托吧。”

“先生,准确地算人头是二十九位,我改了姓就除外了。”

这些问题问得也太偏门了!他不认识,总到过矿场买蓝雪吧,有时做帐少,全家人会轮流坐门口零售处,每个人都接触过客人,见肯定见过,既然肯定见过,即肯定接触过,除非他从来不去蓝雪矿场,家里也不点蓝雪灯只用电灯。“沃特曼先生,呃……”玛雷纳兹先生声音紧张起来,完全不像能同位高权重人上人并排出街之人,他停顿几秒,而后犹犹豫豫地说:“听雪弗尔剑圣说,您和她很久以前就认识了。”

很久前吗?上年游击队偷袭后不久吧,具体久到多久没印象了。众所周知,半岛人若非有些什么特殊需求,像我这样的一般市民并不会专门记具体日期,因为没必要记。“算是认识吧,您记得上年游击队混入市区那事吧。”

“伟大意志!那时我幸好上着班,发电站保安严阵以待!”

“严阵以待那时已经过了很久了。反正就那天吧,我、沃特曼女士、民兵提达·高联手杀了个叫做加里宁柯洛达·阿隆索的游击队,之后就被雪弗尔那瘟神缠上了,就这样而已。”

“她跟那游击队一定有些关系。”

“是她门生。听说她当时并不知道游击队里有加里宁柯洛达·阿隆索,过后在行动死亡名单里发现这个门生,说是她认为将来也能有实力成为剑圣头衔者的门生,单纯想看看杀掉他的人都是些什么家伙。她是这样说的,可我看,肯定有部分寻仇心态,我开枪打爆了他一边眼,可一剑捅死阿隆索的人是高,虽说两方为敌没有什么应得不应得,他已经得到了他应得的结局了。”

“可不是,闹得全城风起云涌,沸沸扬扬,戛乌维尼决斗是吧,我有去看,还买了特等席座票。”

“很多我认识的人都去看了,好几千人,谁去了看都不奇怪。”

玛雷纳兹先生道:“所以她找您决斗的理由我大体上了解了——”“大体上?您理解得并不很准确,完完全全就是这样,百分之百。她,您听闻过以往哪场攻城决斗有指定过一般市民作为决斗对手吗?反正我从未听闻过谁会疯成这样。”

“攻城决斗事例太少了,但还真没听闻过。”

“呐,先生,她呢,是想恶心我呢!知道我在剑圣大婶那上过两年课,专门作个理由找人惹事。假设提达·高没捅死阿隆索,我因为开枪打爆了他一边眼睛,她也会摸进市里来,届时就会说是想看看是哪个家伙有能力打爆阿隆索一边眼睛了,她无论怎样都能找到理由来恶心我们,屌佢卤味!”

“呃,先生……我们也很头痕啊,那个傻帽市长,一心认为只要自己降临凡间亲身跟市民谈几句,市民就会乖乖奋身出去决斗,真当全市就他一个有人性了,其他人全是傀儡娃娃。任市府、防御部队高层怎么劝他,硬是劝不动他,自作主张地接下雪弗尔一切条件,一说有半个月市民撤离期,整个人都发疯啦,即刻签字,即刻安排人出行来找您。”

“我看他啊,病得不轻。”

我冷冷地道。玛雷纳兹先生道:“这场仗拖得太久了,逼疯了很多人,但这个市长本来就有毛病,因为上任之后市民平时没谁接触过他,以为他没什么,又一个平凡市长,背后发生什么事,高层大家都知道,只是大家都没说。”

“您跟个一般贵族市民说这些没问题吗!?”

“有什么问题?我又不是高层,况且传出去之后您以为市府会承认些什么吗?不会吧,不可能承认现任市长是个出门没带脑子的疯人院疯子。”

好,他言下之意大抵是想要表明自身观点,说得敏感点叫立场,以此来拉近他与我之间首次相遇造成的距离感,想必他活到白发苍苍一把年纪,定一眼识穿我是个自带距离感难以靠近的人。而他怀抱着何种目的,这也很好判断,知人口面不知心,其言行举止究竟是否市长派——我不知道社会上、学说上是否有专门术语,所以我暂称其为市长派——好了,市长派,作为一个市长派,首当其冲,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到头来还是想说服我同意签字参与决斗制度。市长是条疯狗,哪天一个不如意便周围咬人的疯狗,有天无人可咬,便咬家门口整条街边上的百年大榕树,一句自己认为不好看,太高了,太阴了,遮得不落之日圣光难以穿透,前有古人挖坑栽树,后有今人连根拔起,整条特区环路所有古树被铲光铲净,砍碎,运去了不知哪里,木块进了货运缆车,下落耐人寻味,一个想法,一句说话,上千万银币公共财政凭空蒸发,办了件什么事?什么都没办,没办成什么事,如果挥霍纳税人血汗钱能算件什么事,那市府还真是办了件惊天地泣原子的大事。所以原子之神被惊醒了,核能风暴席卷大湖;伟大意志被气哭了,连着四五天豪雨。“您这句话当讲不当讲呢?”

“沃特曼先生,本来呢,坐在市长身边时我有任务要帮他说好话哄哄您参与决斗制度,想必您一听说风力发电站核弹精炼部部长这职衔便推想得到,什么高超谎言都瞒不过你们剑圣门生双眼。”

“您吹得太过了,我也只能猜猜。我想,有核弹提供对吧。”

“正是,市府刚好有一粒核弹存货,前年生产出来的。不是,沃特曼先生,就我个人来说,相信您无论何时都会拒绝决斗,我站在您这边,市府这样地逼迫市民连我也看不下去,欺人太甚了!但是呢,我也希望这仗能尽早搞完,一天天打下去两边都不服软,到头来还只有百姓受苦。请别以为我这部长——”总感觉又开始了,又出现既视感了。“——好当,规章不允许工作人员住发电站啊,每天从北区关口穿过半座城到南区发电站上班,路上从来没有哪天不提心吊胆,是近来,我必须强调近来,自从上年开始打仗就没哪天能舒舒服服地上班——”听吧,又有人对我大吐特吐苦水。我这体质是不是特别招惹吸引有苦水要吐的人?虽然吧,我很多负能量,经常跟身边人分享,可分担陌生人的心情如此重任,我个人首先便没太多耐心去为陌生人解忧,他们怎么不去浪矢杂货店呢?我也真是感觉有点受够了。玛雷纳兹先生后来又讲了些什么,我已经听不进去了,却也不好就此送客,勉为其难地思索了一下子,心直口快,简直不像经由自己说出口般,我呆然地道:“您其实也希望有谁能代表要塞去参与决斗嘛。”

不是自己,而是谁人。想来,以前看过有本畅销小说里头主角也跟我一样处境,他被些权命贵们哄骗着推进决斗场所,权命贵们也信誓旦旦地说些“都是赢家”之类鬼话。尽管中间发展平平,结局倒令读者大为震撼。主角死倒没死,一边手中了毒矛,左手整臂截肢,下半生过得很悲惨,人又老,钱又冇,老婆走埋佬,挣扎几年后最终上吊自尽。我比主角好,起码尚且身为贵族阶层,有钱傍身;起码对决斗还有得选;在另一本名为《ceciline·waterman》的小说里,起码能预见主角与她的入赘丈夫下半生过得很幸福。写主角上吊自尽那本小说叫什么名,我一时之间竟然无法回忆起来。我希望回忆得起曾经看过的书都叫些什么标题,我对《随羊驼飘》、《驼场魅影》、《羊驼与偏见》、《羊驼山伯爵》、《锦绣佳羊驼》、《一只特立独行的羊驼》、《青铜羊驼》、《首都羊驼院》、《悲惨羊驼》等等印象深刻,却硬是回忆不起叫什么了。有些小说本身并不怎么吸引人,说它烂嘛倒也不烂,甚至构思堪比名著,比如《双羊驼记》,嗯,这条例子选得不怎么样,它特别烂,我遇到任何人都给它个差评。有些悲情小说本身写得很好,就是令人印象并不太深刻,只是个人见解,我必须附带想出这句话,不想因此得罪他人,我认为并非它们显得太平庸,但很无奈作者写不逢时,读者群体、个体身边已经存在着、存在过太多悲情故事了,或者说我们生为半岛人,其实多多少少地对悲剧麻木了。大爷道:“按以往来说吧,该防御部队现役人员去参与决斗,但……”“我坚信剑圣单纯想玩弄玩弄杜姆,她去找我老妹也没用啊,是吧,您说是这道理吧,她要继承蓝雪矿场了,有可能陪剑圣玩玩吗?首先有命给她玩几条吗?复苏节要五个月后呢。”

“当然了,觉得能拉市民下水的人怕是只有市长一个。”

“我就奇怪了,本来负责打点战事的单位就该只有由防御部队负责吧,怎么关市长那边事去了啊。”

“因为牵涉到一般市民,这没办法,防御部队管不了一般市民。”

“喔,明白。”

“我呢,调头回来是想跟你们洛萨尼托家的人随便谈几句。毕竟你们可不常见啊。”

“喔,这确实。但先生,我已经改叫沃特曼了,请别再把我跟洛萨尼托家混为一谈。”

“肯定有些原由吧,您讨厌吗?”

“有点吧。”

“介意……”“不介意,反正家分了,钱也拿了。您要知道,现任矿场老板是个混蛋。”

他听完,先是呆滞,再开怀欢笑,并道:“啊,是啊,谁还没个混蛋父母呢?哎哟,可太能理解您这句真性情了。”

这反应使我很开心,我们又随便聊了一会,没聊到些什么紧要事,基本上全由他说,我只负责附和。相信玛雷纳兹先生亦已感受到送客心切,匆忙道别离去,余下我,与木门外边因好奇而探头探脑的邻居。我跟他们并不熟,密卡萨夫人倒跟邻居们熟,毕竟是邻居,里奥平时也跟他们打打招呼应付应付,但也仅止于打打招呼而已,人家对别人家的家事有兴趣,可并不想因此而又付出时间去打点邻舍关系。于是我学着密卡萨夫人样朝邻人们扬扬手并微微躬身,他们调头便走,只有一位小少爷向我扬手,但随后他家人便跑回密卡萨夫人家门口将他抱走。要想完全忽略市府一行人说过的疯话,对于我、我的家人们都是件困难的事,表面上律法无法不支持我和布里托雅,法典中关于决斗制度的规条明明白白,他们可不能强迫一位一般市民同意参与决斗制度,但我说了“表面上”,因为这里还属于纳德兰尼亚,在这个阴险丑恶的国家里,唉,原子晓得市府那群狗腿子会使些什么手段来对付我、难为我?而事实上,我觉得已经开始了。安赫·堂·玛雷纳兹前脚刚经过邻居少爷身边,我当即转身返回客厅,匆匆戴上草帽,对三位至爱之人说要单独去门多萨少爷家。里奥担忧地问我莫非改变了主意要签字同意决斗?我说保证不决斗,尽管成了亲离开了洛萨尼托家,布里托雅仍然是我至亲之人,到门多萨家周边定点监视市府一行,等他们走之后再进屋里问问情况而已。里奥也有两个妹妹,他应该能理解此时我的四成心情。他与我阶层相同,低一级其实八九不离十,我就当相同了,他与我阶层相同,身份却不同,前些年大姐同弟妹相继分家拿钱离去那阵,父母留我在家,应该说我留在家无外乎两点原因,其一是我和布里托雅最像兄弟姐妹,最有手足之情,兄弟姐妹很多的家庭其实人际关系也很复杂,兄弟姐妹之间也会有小团体,比如我和布里托雅就属于其中一个小团体,然后才轮到父母希望我担负起继承人保镖这项职责,于是我留下来,与里奥这位大公子继承人身份不同,他有两位妹妹保镖,而我则是妹妹的保镖。从外家过去门多萨少爷家中途要穿过一处难民营,曾经的核废料堆填坑美丽公园绝大部分已经改为难民营,同理,尚未建设待售之住宅用空地其上亦架设着难民帐篷,甚至有个别私自搭好一间简陋小木屋,结构简单,木料粗糙,而住建部门睁一边眼闭一边眼视而不见,默许它们占地为主,那下一步岂不是占山为王了?很多时候我并不太能理解部门们的脑回路,思考角度若果清奇非常,当他们能想凡人所不能想之事也就算了,有原子大的不满也骂两句就算了,只是他们专门选择跟市民对着干,并美化为“维稳”,这就很令人反感,大家市民过得好端端维个屁稳?湖水不犯海水,同样道理,但谁若想带头以理服人,就会被“维稳”。社会日渐压抑,很多人生活得并不愉快,用脚投票,这都是上边一手造成的恶果。想来其实有点奇怪,市府和雪弗尔剑圣几个没问过我去哪里能找到布里托雅,知道门多萨少爷来接走她的人很少,三家人,呃,八九个吧,邻舍当然知道,可他们没理由认得她,至多认得我,只要我不说,邻舍可没办法确定她姓甚名谁。或者是矿老板?嗯……他虽然是个月球权力集团走狗,却并不是蠢人,很聪明,智商相当高,如果是蠢材也不会从爷爷那继承矿场了,再怎么跪安月球权力集团也……也应该分得清讨市府好感与自己女儿生命孰轻孰重,应该,我不敢说十成十,但至少提供布里托雅当前身处位置他九成九会直说只知道住在长子外家密卡萨夫人家里而对门多萨少爷一事只字不提。因此想来属实难解之事……市长叫阿尔卡多·门多萨对吧,门多萨这姓氏算常见,我没往他们有可能属于亲戚关系去想,但万一……去往门多萨家路径并没多少条路可选,我追上了安赫·堂·玛雷纳兹,跟在他身后保持着二三十米距离,并时刻靠近一切掩体以防其猛然回首,他确实正向着西边门多萨家方向去。接近萨拉内加和平公园了,他转身向右,走上楼梯往上层环绕过公园。他这行动使得我对是否该继续跟踪产生了动摇,密卡萨家与门多萨家同环,都来到公园了,向左从公园大门兜过去便是,何必转去上环多几百米路?或许他只想看看公园里成群结队的东区平民区潜在罪犯?诚然,我判断他对身后未知状况带有戒心,想通过制高点观察一下,若果有谁,最可能是我了,若果有谁正跟踪着他自己,通过绕路上环可以观察公园门口大路以及原地等待身后来客。这并不是一般市民能轻易被本能学到手的行为,我观察他也不是什么练家子,只能暂且认为当下这座城市里的贵族阶层大家生活得提心吊胆,并且学会了一些生活小妙招吧,幸好我有所准备戴着草帽,毕竟身高两米三四还扎着辫子的混血男人太好认了,我也是有点自知之明的。来到和平公园边缘,见到公厕,它单独设于水道正上方,排污渠从公园外篱边沿一直通往山下沤肥场,我往右手边转进通向上环楼梯的路,附近民宅院里杂草丛生,每户人都好像离开了,永久性地抛弃房屋了,实则不然,公园旁的住户很多专门搬走为了远离难民,也有一部分与世隔绝,仍旧住于原址的人,他们可能有点懒,院子长再多草都不会花时间去除草,任由得它长到小腿那么高,却绝对不会忽视打理家家户户院子必种的果树,有些树枯死了,同样杂草丛生之户,有些果树仍枝繁叶茂结着硕果,拳头那么大的樱桃。我专门站到一户与世隔绝者的院门口,小户人家,占地一百五六十平方,四棵桔树养得很是粗壮,房屋门边几只跗蹠没有装信筒的野生猫头鹰警惕地观察我。我与排污渠保持十米距离,在这户人家院外抽烟,留意上环路边谁探颗脑袋出栏杆观察底下。烟点着才抽几口,果不其然,上方一颗人头越过栏杆探望下环公园周边,显然是个熟悉环境者,具体长相因为背光无法看清,根据玛雷纳兹走上楼梯至见到此人头之间差的时间判断,毫无疑问就是玛雷纳兹。我个人跟市府那群饭桶没什么恩怨,莫说恩怨,连交流也没几次,屈指可数,以前有过三四次吧,所以谈不上提防些什么,单纯出于职责而外出跟踪而已,分了家,可布里托雅·洛萨尼托依然是我老妹,除了职责,尚存亲责。从玛雷纳兹那处角度看见我,他只会看见一个人在路边抽烟,没错,附近没有谁,整条路上就只有我,而对面公园里头定人满为患,每处公园住着少则百人,多近千人的平民阶层难民,具体住了多少人得视公园占地多少而定,他们自己心中也有数,见人太多,便很自然地会去其它公园。萨拉内加这边我很少来,来过,从小到大来过几次,经过倒经得多,印象中一般大小,住百来两百人应该不成问题,塞得满点三百人也能塞,因为具体我没什么概念,我又没睡过公园。南极风停止呼啸,公厕恶臭便朝向四面八方飘荡,顶着臭味抽烟比较,呃,比较难以表述,若果有位作家,无论其是否烟民,我想他哪天一定要将我此时此刻的感受写出来,也太难为一位作家了,总之并不是什么很令人……过得去的感受,希望他是个烟民。他又继续前行,沿着栏杆,人头一直悬着,朝西边去,然后从视界中消失,也许下楼梯,按理说环路楼梯要隔三四百米才有,那头相隔连一百米都没有,就很难去推理他的路线了。接下来可以选择到上环跟踪他或快步赶去门多萨家,实话说,很难选择,也很难鉴于利弊分析,我开始有点后悔追出来了。门多萨家门口前聚集了很多人,估计是因为市长,一市之首来到平凡人家家中是件大事,路人交头接耳,我离得很远,潜伏在街角转角位,依靠着一栋老旧废弃的石屋的外墙。看样子市府一行人才刚进门没多少时间,我想也应该是这样,因为如果进去了很久,不应该三四十人围着一间屋子,许多围观群众都应该散伙了。他们谈了非常长一段时间,等得我开始想找处公厕解解大,但随即发现并未带手纸出门,太久没出过门,连挎包也没想起来带,全身上下竟然只有衣服和草帽,装备等等一无所有,连金属短剑、笔型单发火枪也没拿,那柄饮过血的剑应该随身携带保佑自己才对。迫不得已,人生经常迫不得已,我冒险走过去,发现围观者当中有个人我认识,是矿场长期合作的小客户,他同时发现了我,我平静地叫他:“埃里克森先生。”

“啊,是矿公子啊,好久没见,您还认得我。”

“您好啊,呃,您有带手纸吗?”

“哦!您想去厕所吧。”

“是呀。”

“那不如来我家,就那边黄色屋顶那间。”

“我知道,以前不是都送过货来给您吗?虽然就一次。”

“您那次没进门。”

“这不方便吧?我去附近公厕就好啦。”

“少爷,附近公厕最近就和平公园旁边那间,从这条路继续过去本来有间公厕,先前一段时间被难民搞成沤肥场一样,我建议您别去。”

“刚刚我才经过和平公园,那已经够资格叫做沤肥场了吧。”

埃里克森先生做作地道:“嘿,夸张得多,说您很难信,跟和平公园对比,简直一个天一个地!来吧,最近我自己住,有个熟人一起喝喝红茶就太好了。少爷,走吧,来我家坐坐,我出门几十米路,没带手纸,您直接来我家解决得了。”

“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伟大意志,见到您真好,您是我的大恩人呐。”

“您也太客气了,上次厕所算得了什么。”

“您家人去避难啦?”

“他们夏季就离开了,去了坡港市租屋住。不过我大女儿进了防御部队,打了几仗,目前还没被拉去沤肥,真是心惊肉跳,当家长就这点不好,养出个军事迷头都大。”

“人没事就好,这时势同意她进防御部队,您心可真大。”

埃里克森先生顿时吼道:“呵呵!同意!伟大意志!我他妈同意个屁!”

“您不知道!”

“可不是吗!公子,您先去厕所吧,唉,可找着个人听听我的故事了,我一定要对您诉诉当家长的苦衷,去吧,前边尽头右手边。”

“感激不尽。”

我道。忍耐将临极限。埃里克森先生家有点意思,室内装修为包豪森式简约主义设计,很对我审美胃口,相比起来我原先那个家跟现今这个家未免显得繁杂,尤其原先那个家,像住在垃圾场里,我尽管不是个整洁、干净的人,这叫做比上不足,比下有余。老大叔刚沏好红茶,芬芳扑鼻,满屋飘香。“这茶不是本地茶吧。”

我道。“不是,具体哪里的茶已经考究不了了。我爷爷留了两大缸茶叶下来,放了十几年,妻子跟两只化骨龙出城后才被我翻出来。喝就是了,放着等投胎吗?公子,请。”

“介意我出去院子站着喝吗?”

“嗯?不介意,无所谓的,这些。怎么,您也对门多萨家感兴趣?”

我坦白道:“我对他家不感兴趣,但是我那个继承人妹妹目前住在那灰色房顶屋子里,您被迫接受埃里克森小姐参加防御部队,我被迫关注门多萨少爷家宅,都是被迫,您想,做个男人可真难,是吧。”

埃里克森讶异地叹道:“原来是她,是叫布里托雅来着?”

“她名字公开没几天,您怎么知道她名字!?”

“哎,公子,别这么紧张。”

“失礼了,请您勿见怪。”

“门多萨少爷他多嘴说的,没说姓什么,我当时也没认出是她,戴着顶花边草帽,跟少爷一样高,就不知道正正是洛萨尼托家老板。”

说着,埃里克森先生领我到院子一侧,从此处能够观察到门多萨门口。仍然那么多三姑四叔五伯六婆聚在别人家门口猜测与他们自己毫无关系的人和事。倒也不算完全无关,有点关系,毕竟攻守双方要以决斗制度定胜负,战争已经进入不得不决定胜负的阶段了,一边提出,另一边接受,看来两边都过得很是艰辛,要用决斗制度听铀由命。对于一座权力堡垒,对组织而言,将两方权力之间的冲突交由两个人以决斗形式拍板是件赌命看运气的事;而下放到个体身上,参与决斗制度的个体时就不看什么运气了,当然了,我不能说百分百,运气这东西看不到摸不着,要说它是样实打实的事物、命运难免过于牵强,它只能是样概念,概念不会很有用,但至少它有点用。决斗者们以自己拥有、掌握的技艺进行决斗,与运气并无太多关联,因此,运气这样概念是否确有其用,视乎发自权力堡垒或个人之身。“街坊们都知道些什么吧,刚才那么多人。”

“没什么,您知道发生什么事?”

“嗯?大家都不知道?”

“我听说市长来找市民谈点紧要事,而大家也亲眼看见市长带着好几个人进了门多萨家。您可以化解我的疑问吧。”

“这说起就话长了……”确实话长,拿来些小说都能写个二十五六万字,明明就没有任何大起大落大冒险,为了将事件经过脉络理顺,总有二三十万字可以写。问题是要讲给谁人听,这就要命了,一个问完另一个问,那个问完还有人问,我始终认为好奇心本质上属于一类愚蠢,野猫因为有好奇心,两百年前被鹰灭绝了,什么时候也有什么东西灭绝一下下这种人?我说:“总之,市长来找我们是为了说服我们参与决斗制度。”

“啊?”

埃里克森低声嗷道:“为什么?”

听吧,“为什么”,一天到晚都是个“¿por qué”,¿por qué?去他妈的¿por qué!为什么啊,为什么啊,真烦死啦,听完,别问,也别反驳,这种人太少了,我见一个解释一次?见十个解释十次?问题我的苦恼他们能帮得到我吗?解释十次就两百三百万字,我将同一篇小说复读读十次?“所以说说来话长了。”

我道。老大叔一愣,道:“想必您也有苦衷吧,我就不再问了,尽管很想了解了解。”

埃里克森先生干脆地放弃了好奇心,挽回了正处于狂泻阶段的我对他的好感值一战。市府一行人终于离开门多萨家,带头者市长神情沮丧,我尽收眼底,大喜过望,待街坊们亦各散东西,我与埃里克森先生道别,敲响斜对面门多萨家门铃。开门者正是布里托雅,她显得相当兴奋,冲来紧紧抱住我,她以前从未试过与我分……其实还真有过,去月球内部旅游那次她就没去,我们去了两个半月,但那时她还很小,可能没有印象。几天对于大部分人可能很短,对于她很长,所以说相对论可能有其道理,时间也不会是一视同仁的公正家伙,一个觉得短,一个觉得长,这就有失公正了。门多萨少爷亦出来见我,今天才是我们第二次相见,他身高一米九几,比布里托雅矮些许,英俊喜人,如果说布里托雅单纯喜欢男人长得靓仔,见到门多萨少爷之前我是断然不会相信的,任伟大意志、原子之神说服我也不会相信,而当再见到他,我竟然自动自觉地相信了。门多萨少爷真心实诚地为有情之人的兄长来访而高兴,热情地与我握手,邀我进屋喝茶和咖啡,见他如此真诚,料想两位有情之人平日私下也少离家出门,便略有拘谨地成为他家客人。客厅一片混乱,成叠乐谱散得到处都是,连茶几上也堆了几份大型乐队总谱。房屋背靠高坡,采光并不算很好,平时室内披着层迷雾,铺在几把小提琴、单簧管上,乐器旁边金属长剑斜靠谱架,它们竟莫名地附上了距离感,使得陌生客人对器具敬而远之,没有欲望去伸手触碰它们,主人家这一着甚为精妙。“我尾随着他们来的。”

我严肃地道。一听这直入主题之言,有情之人们当即机警起来,门多萨少爷快手灌满水壶,放到蓝雪炉上,旋即坐下,背靠熊头——主人位沙发是张整熊剥皮制成之高级沙发。少爷道:“阿哥,我听说了,他们先去了找您。”

阿哥……嗯,被血亲以外的人叫真奇怪。“您跟阿尔卡多·门多萨是亲戚吗?”

“不是,我只知道市长也姓门多萨,但他不是我亲戚。”

“这就奇怪了。不过算了,”我转而问布里托雅:“你拒绝了吧?”

布里托雅肯定地说:“当然!你是问是否同意参加决斗是吧,当然拒绝了!”

听来这位未来少妇亦气得不轻啊。那是嘛,贸贸然登门找主人家说要进行决斗制度,尤其有个不识好歹的傻帽市长,就他那目中无人的态度,哪怕找到些剑圣头衔者家里去,同样得灰头土脸地打道回府。“知道你也拒绝就好了。”

我说,并终于松一口大气。“当然拒绝啊,”布里托雅气愤地重申道:“打仗归打仗,实在要用决斗制度决定城市命运那也不该找到市民们头上啊。”

“那个剑圣指定了两位,我看她也是脑子不好使。”

门多萨少爷说。我说:“怕是不好使,刚才去我外家找我,说些什么,哦,是更早以前说,什么能死在勒·费最后门生手下也不错之类,hija de puta,脑袋被羊驼踢了。”

有情之人们突然笑出声来,我仿佛闻到了一丝茶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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