庆州市离辛县县城只有四十多公里，离龙山村也才二十公里的路程。刚刚吃过晚饭的时间，在县委家属院的一栋二层小楼里，韫华坐在自己卧室的床上，等着父亲来给她搓火酒，可是客厅里的客人还没有走，她只好拿一本《希望》杂志打发时间。客厅里，左明路仰靠在沙发上。他的身材显得很瘦削，头发向后梳得很整齐，不大的眼睛看着天花板，紧抿着嘴唇，静静地听取交通局局长柯长林关于对老龙河公路工程的情况汇报。坐在侧面沙发上的柯长林小心地酝酿着语句，尽可能地把他从工程现场视察的情况描述清楚。老龙河是贯穿整个辛县的母亲河，滋养了辛县的大部分土地。可是从八十年代经济搞活以来，政府一心培育经济，却忽略了环境治理，以致于在老龙河畔相继如雨后春笋般诞生了河砂厂、砖厂、水泥厂、化工厂、养殖厂、造纸厂等一大批企业，在短短的四、五年时间里，整个流经辛县的老龙河便成为一条臭河，老龙河的鱼虾也相继绝迹，老百姓喝水都要寻找地下水源。左明路担任县委书记后，经过视察，确定了“引资、治河、修路”的六字施政方针，并且把三个主题结合在一起实施，治河的同时沿河修建贯穿辛县的高等级公路，治河与修路的同时大力吸引外来投资，优先安置无污染的企业在优质地段建厂，给企业建厂提供了极大的税收扶持，所需的地皮由政府无偿提供，但企业必须投入相应的资金治理老龙河。老龙河水质已经得到了很大的改善。下一步在公路建设方面，严格实行招投标制度，将公路建设承包给有资质的路桥公司，这些公司要同时完成公路绿化带建设，县委、县政府给予扶持。但是像这样的建筑一程觊觎的人不计其数，于是左明路对政府部门下了死命令，必须按照招投标制度严格执行，哪个部门出现失误，负责人立即下课。虽然制度已制定出来，可是左明路面临的问题也不少，有好几个老领导给他打招呼，让他对一部分人给予一些照顾。他委婉地拒绝后意识到将会得罪不少人，于是今天到庆州市一趟，向市委书记孙云海汇报了一下工作情况，说到了自己的难处。孙云海明确指示要按制度办事，坚决不能让一些“歪门邪道”影响了正常工作的开展。左明路像吃了定心丸，回来后立即召开常委会，把孙书记的指示传达下去。晚上召见柯长林是关于一家叫长兴的工程公司参加老龙河公路投标的事。经过县委调查发现，这家公司是三个月前注册成立的，挂靠在省城一家有名的工程公司——大兴公司名下，不但没有工程事迹，据柯长林说，该公司人员连如何参与招标的程序都搞不清，更不用说具备工程资质。可就是这样一个公司，却连续有几个领导为其说情，希望在老龙河公路建设中做一个标段。其中有一位领导很含蓄地告诉左明路，这个公司的老板是中央某领导家的公子。这就让左明路左右为难，他明白，如果将这样的公司招进来，工程质量肯定没有保障，可是如果不招进来，自己即使做出政绩也不会被人认可。等柯长林走了，他又静静地考虑了一会，才想起女儿还等着自己搓火酒呢。于是赶紧拿出一瓶高度二锅头走进韫华的房间。韫华、韫朵姐妹本姓左，可是在姐妹俩两岁多时，其母亲患癌症去世，左明路为缅怀爱妻，于是将两个宝贝女儿改为妻子的姓。两个女儿从小懂事可爱，是左明路的掌上明珠。当他走进女儿房间时，发现她手边放着一本杂志，靠着枕头睡着了，整齐的刘海遮盖在长长的不停抖动的眼睫毛上。他走到床边，爱怜地拨了一下韫华的刘海，韫华一下睁开眼来。看到爸爸正慈爱地看着自己，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爸，柯叔叔走了？”

“嗯，让爸爸看看你的脚。”

说着拖过来一张小板凳，让韫华把左脚放在上面。左明路蹲下看了看女儿有些红肿的脚踝，心疼地说：“干什么这么不小心啊！还好不是很严重。”

边说边在一只干净的烟灰缸里倒入白酒，用打火机将酒烤热后火苗向酒液一触，酒液立刻冒起蓝色火焰，他用手指拈着冒着火的酒轻轻揉搓着韫华的脚踝，吓了韫华一跳，“啊，不会烧坏吧？”

可是火酒粘上皮肤只是热乎乎的，并不很烫。“哇，爸爸亲自为女儿服务，好偏心啊！”

听到说话，韫华就知道是妹妹这个小调皮进来了。“哼，上次也不知道谁感冒发烧，让老爸两天没休息？”

韫华反唇相激。可是调皮的韫朵并不接招，而是蹲到左明路身边，看着父亲给姐姐用火酒按摩，像是想起什么来说道：“爸，你不知道，我们班有个男生可了不得。”

“有什么了不得的？”

左明路随口问道，“还有让我们家韫朵佩服的人？”

“嗯，爸爸你别说，这个同学我还是有那么一点点佩服的。”

“你是指哪一方面？”

“第一，”韫朵开始掰着手指头，摆出一幅长篇大论的样子，“这个同学学习成绩很好哎，以全市第一名的成绩考入实验高中，这倒是次要的，竟然还是满分，这一点就不得了了。”

说着顿了一下，果然左明路有些上心地看了女儿一眼，“哦”了一声。“第二，他还会按摩。姐姐脚扭伤后，他给按摩了一会，姐姐就能站起来走路了。要不估计姐姐现在只能躺在床上了。”

“是吗，”左明路有些惊奇地看了看韫华，韫华点了点头，说：“当时扭伤后，脚一动就很疼，很明显是脚脖子错位了，伤了筋。可是他把我错位的关节扶正了，又按摩一会，我就能走路了，脚脖子也不疼了，就是还有些红肿。”

得到韫华的肯定，左明路也没有太放在心上，“那这位同学还是你的恩人呢！你改天要谢谢人家。”

“那当然。”

韫朵抢着说，“还有第三点呢，班主任让他当班长，可他自己不当却推荐了他宿舍的一名同学，自己当了体育委员，又推荐了他宿舍另一位同学当生活委员，六个班委让他一下抢去三个。”

听出了女儿语气当中的不服不忿，左明路呵呵一笑，“你当什么委员了？”

“姐姐当学xi委员，我当文娱委员。”

韫朵有些心不甘地说。“挺好，这符合你俩的性子。再说，六个班委，我们家就占了两个，不是更了不起嘛？”

“那倒是。”

韫朵噘了噘小嘴不说话了。火酒很快烧干了，左明路又烧了一缸，继续给韫华按摩，直到韫华制止了，“爸，好了，明天再按摩吧，今天再按就掉一层皮了。”

说着把白嫩娇小的脚丫挪下板凳，站起来活动了一下，“好多了，起码不影响大后天的会操比赛。”

“你还是休息一下，小心留下后遗症。”

“没事，我会小心的。”

莫名地，她想起了方星河那张忧郁又充满朝气的脸庞。等到左明路出了女儿的房间，韫朵凑到韫华脸前使劲地瞅了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