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个试炼。转角后，并非道路，而是悬崖。崖下，是郁郁葱葱的树木，连绵不绝，云雾缭绕其上，如同清晨升起白雾的深绿色海面，在风中波浪翻涌。沙梦云惊呼：“好高，没路了，这是要跳下去还有命吗？”

心迢的小手拉着叶灵煊的大手，目光深邃的望着前方。贾颜来到崖边，朝下张望：“这里有藤蔓，抓着这个滑下去。”

沙梦云朝她那边走去，果然看见挂在崖壁上的藤蔓，连忙招呼那边的三人道：“快点过来，从这里下去，我第一个先下，你们快点。”

她说着，果然先下去了。沙梦云曾修炼过武功，有内力护体，手脚功夫也比一般人要好，凭着藤蔓下去也是轻而易举的事。离双紧跟其后。贾颜看着底下两人逐渐隐没在云雾中，提醒道：“迢先变成小飞鸟吧，我们从这里下去，只是开局，先别把她这张王牌拿出来。”

叶灵煊应着：“我才没有利用迢通过试炼的打算。”

“那，不介意我给她下个封印吧？”

贾颜说着，中指和食指在心迢背上一阵乱点，双眼有灵的冲她挑衅，看起来就像是在摆谱而已，叶灵煊也就没多太在意。两人接着一前一后，依凭藤蔓往下滑去，心迢一直陪在叶灵煊身边，不得不承认，这让叶灵煊安心了不少。愈往下，云雾渐浓，看不见那两人的身影，抬头向上望去，贾颜的影子也没看到，这雾，也越来越浓了。莫非这雾有古怪？“迢，到娘亲肩上来。”

心迢应声，欲靠近叶灵煊，空中就出现了一声尖锐的鸟鸣。一只黑鹰从浓雾中冲出，一双利爪朝叶灵煊的脸扑过来，她伸手去挡，手臂被抓出几道血痕，流出血来。黑鹰一招未中，不做纠缠，挥翅冲上面飞去。“娘亲。”

心迢的话里听不出任何语气，但叶灵煊能感觉得到，心迢在担心她。看了眼手臂上的伤势，她决定先不管：“我没事，我们赶快下去。”

话音刚落，周围刺耳的鹰鸣一声接着一声，他们似乎都是被她身上的血引过来的。浓雾里冲出更多的黑鹰，心迢被他们纠缠，想要发功，却发现提不上灵气，又不能躲到叶灵煊身边，犹如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最终，因为地势原因，叶灵煊不能好好发挥，被黑鹰们一阵抓扯，藤蔓也被黑鹰弄断，无奈落下山崖。心口上像压着一块巨石，呼吸难受，四肢不能动弹。“灵煊……灵煊，醒醒——”有一个男音一直在自己的耳边一遍又一遍的喊着，语气里有些担忧。叶灵煊猛然睁眼，额头上已经布满了密密麻麻的冷汗，后背也是冷汗涔涔的。头顶是轻纱紫帐，身上盖的是上好的绸被，阁楼的拉门开着，外面阳光刺眼，碧青的湖面上有白莲摇曳，萧彧宸就守在她的身旁。这是在……胤攸王府？“你做噩梦了。”

他看着她的双眼中满是焦虑和担心，不似作假。叶灵煊揉着涨痛的脑子，却是想不起之前都发生了什么，为什么她会在这？见她醒来，萧彧宸嗔怪道：“你啊你，马上就要嫁过来了，怎么不好好的在驿站里呆着？就那么想我吗？”

明明是在责怪她，可他的眉眼上挂着的却是无上的喜悦。这让叶灵煊更糊涂了，她什么时候答应了要嫁给他了？她怎么什么也想不起来，越去想，脑袋就越疼。萧彧宸又打趣道：“我先送你回驿站，记得明天要好好打扮，不合格我可是会把你退回金络国的。”

阁楼外，樱花纷纷扬扬，落在草地上，落在湖水中，胤攸王府上正在张灯结彩，牵红帐，挂红灯，喜庆的气氛融洽其中。萧彧宸把她从正门送出来时，不少仆人都在他们后面小声说“王爷和未来的王妃真般配”云云。这里的确是胤攸王府，但叶灵煊总感觉这座府邸里多了些什么。叶白羽正在驿站里急得团团转，一见叶灵煊回来，就对着她说教，无非是“要出嫁了就好好准备，学会守规矩，别再胡来”等等。他说的话从叶灵煊的左耳进，又从她的右耳出，一个字也没怎么记住。这才是……现实？好像也不赖。翌日。她穿上大红的嫁衣，头戴凤冠，唇边抿上一抹红，镜中的自己成熟而妖艳，宋羡舞为她盖上红盖头，外面也正喊道：“吉时已到，新娘上轿——”她上了花轿，踏上萧彧宸为她铺好的十里红毯，天空纷飞着花瓣。她的心里有丝丝的喜悦绕上心头，同时不知为何，有一股隐隐不安。是这一切都发生得太快了吗？奇怪，她还是什么都想不起来。她挑开垂帘，从轿子里往外窥探。街上的人们笑着祝福他们，如果雪歌也在就好了，她这样想着，这时，街上的人影里，出现有一个纤细的人影，她手中拎着一只白色杏花刺绣的墨绿色乾坤袋，身上穿着青衣长裙，回眸间，是孩童般天真的笑靥。雪歌？叶灵煊以为自己眼花了，眨眨眼，那女子依旧站在那，还冲着她喊道：“小叶子，我去王府那边等你。”

是吗？叶灵煊放下垂帘，笑了，也清醒了。虽然还是什么也没能想起来，但她可以确定。这——不是现实！到了胤攸王府前，她被扶下花轿，而萧彧宸在等着她，他柔情道：“王妃，该进去了。”

“等一下。”

叶灵煊一把掀掉头上的红盖头，前来祝贺的人都不解，喧闹的大门前忽然安静下来。叶白羽从府里出来，到她身边问她：“怎么了？”

叶灵煊的目光幽幽转向萧彧宸，问他：“酒又醉前辈呢？他徒儿成亲那么大的事他怎么没来？”

“谁说我没来？”

又一人从府中走出，提着一坛酒，仙风道骨带着一身酒香，眉间一动便是花开半个盛世，令人沉沦其间，难以自拔。这不是酒又醉又能是谁？叶灵煊张口，准备又问，人群里突然冒出一人，冲着她喊：“灵煊，灵煊，师父在这——”来人穿着简素的衣裳，六七岁模样，头上两个发髻挽在两边，俏皮可爱，素面朝天，透着股未经雕琢的天然纯真。旁边的叶白羽劝道：“灵煊，你看，你师父都来了，好不快乖乖的盖上盖头，不然就错过吉时。”

“是啊，师父都来了。”

叶灵煊哂笑道，神情阴鸷，“我的好哥哥，我什么时候跟你提起过我拜了一个小孩作师父？你当初离开时可是连封信都没给我留啊！如果我说我现在想要见一见一位我连名字都不知道的蓝衣女子，你说她会不会就从哪里给冒出来了。”

她抬眼扫去，人群里确实出现了她想象中的那个蓝衣女子，正在慌忙逃窜。这是一个幻境。依她所想而建，依她所望而创，她想要的，这个幻境都能给她变出来。有一件事，是她一直不能释怀的，死者不能复生，薄雪歌死亡的这件事一直是她心里的一个结，而她，也不是一个会用幻想来麻痹自己，逃避现实的人！“假的——我要出去——”“灵煊，你在说什么？是不是生病了？”

所有人朝她围过来，她足尖点地，越到房顶上，朝天呐喊：“我要出去——”“娘亲，醒醒——”——是心迢的声音。周围的景物开始模糊，扭曲，昏暗……叶灵煊再次睁开眼睛，上面是被浓密的树冠挡住的烈阳，她，正靠在树根上。“娘亲——”心迢抱上来，扑到她的怀里。叶灵煊不安的心，逐渐落实。不远处的地上，横七竖八的躺着好几个人，阳光从林间洒落下来，一片黄金斑驳。贾颜的声音从后面冒出，为她祝贺道：“第一试炼，幻术，恭喜过关。”

“贾颜？”

叶灵煊朝后面张望，贾颜正躺在地上，嘴里叼着一根草，冲她展颜欢笑。“我们都中了幻术？”

“对，除了迢以外，这个幻术对灵族作用很小，所以迢没被迷惑。”

“你是怎么醒过来的？”

“我啊……”贾颜脸上的笑更深了，“这种幻术根本不能奈我何，在这场试炼里，只要中术者能明白自己中了幻术，就算过关，或者，在自己的幻境中大闹一场。”

“就这样？”

“还能怎么，来求学的不是每个人都有修炼基础好不好。”

贾颜鲤鱼打挺坐起来，继续道：“这场幻境能让人如愿以偿，做想做的事，遇见想要遇见的人，徒儿，你看见了什么？”

回想起刚刚的幻境，叶灵煊脸一红，迅速撇过头道：“没什么，什么都没有。”

贾颜起身，趴在叶灵煊肩头不怀好意的又问：“真的吗？”

叶灵煊受不了贾颜的逼问，转移话题：“那你又看见了什么？”

“我啊？”

贾颜歪着小脑袋，食指戳着下巴，仰望着澄净的天空，道：“一位故人，因为知道那是假的，又把他杀了一次。”

叶灵煊怔忡的望着贾颜那双倒映着天空的眼眸，心陡然停了一拍。一位故人，又把他杀了一次……这个贾颜其实并不似她的外表这般天真吧！从遇见她的开始，她就应该察觉到了才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