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仟尝试向“窗口”靠近，在他后悔之前，一种巨大的吸力从看上去人畜无害的窗口传来，如果说上次的感觉像是洗衣机，这次则更加粗暴，如果让陆仟再形容一下，恐怕他会选择“抽水马桶”来进行比喻。陆陌的卧室里，嘟嘟还趴在他的垫子上休憩，两个眼皮放松的耷拉下来，陆仟已经毫无反应十分钟了，他知道是泽泽大人把陆仟接走了，因此也并不担心。正在他最放松的那一刻，床上的陆仟突然起身，像是做了一场噩梦，坐起身，大口喘息着，似乎要将肺部的全部潜力都压榨出来。“你干嘛？”
嘟嘟被吓得一下从垫子上跳了起来，一窜半米高，反应过来后，幽怨地看着陆仟。陆仟没有搭理他，只是站起身，推开卧室门，走了出去。苏晓菡正在陆仟房间里看书，陆仟的藏书量确实令她大开眼界，不过遗憾的是，似乎大部分都是中国的典籍，苏晓菡其实是更喜欢外国文学的，这点既是受母亲的影响，也是因为她的秘典相性问题，幻境师晋级之后选择的新的典籍和第一本典籍的相性，即契合度越高，幻境师所能制作的幻境真实度越高。手里拿了一本晦涩的文言书，她百无聊赖地翻着，其实也没有看进去，耳朵分辨着来自隔壁的声音，只是也不清楚这个陆陌到底在干嘛，刚开始还能听出他似乎是在打电话，跟其他人说了几句什么，之后就一点声音就没有了，就在她又开始有点昏昏欲睡的时候，隔壁房间传来开门的声音。她本来正用手支着小脑袋，听到声音之后也是吓了一跳，脑袋重重地倒在了桌子上，还好有书做了一个缓冲，不算太痛，但足以让她清醒。“陆陌”的脚步声逐渐远了，根据苏晓菡的记忆，似乎是厨房的方向，半夜去厨房干嘛，碗她已经刷过了。“他不会真觉得我会连碗都不刷这么恶劣吗？”
苏晓菡嘟囔了一句，怀着一种莫名的心情，她踮起脚溜到房间门口，房间是很古老的木制栓门，苏晓菡没有拉栓，拉着门鼻，轻轻一拉，门就开了一条小洞。透过门缝，苏晓菡看到陆仟从厨房出来，手中提了一把明晃晃的东西。“刀？他拿刀干嘛？”
苏晓菡看清了陆仟手中的物件，被吓了一跳。陆仟没有向苏晓菡房间的方向看，提着刀走进了自己的房间。嘟嘟看到陆仟提着把刀走进来，也是一脸迷惑：“你要干嘛？”
陆仟没有回答，只是坐在了陆陌经常坐得那张桌子旁，拿刀割开了陆陌的床垫。嘟嘟看着眼前的少年，目睹了一个完整的过程，在陆仟的成长过程中，他也目睹了完整的过程，印象里，他似乎总是一副软弱可欺的模样。六岁之前，身边的孩子都喜欢他，羡慕他读书多，六岁之后，那些孩子们都或强或弱的与秘典发生了感应，唯独他还是徒劳的一本一本地翻看着没有任何术力的庸人典籍，他那个时候总搞不明白，为什么那些孩子不再对新的故事感兴趣了，每天都对着倒背如流的书不停的感应着。等到他终于意识到自己才是不合群的那个后，父亲给了他合群的机会，去庸人的学校，接受庸人的教育，找一份庸人的工作，娶一个庸人女子，把一辈子混过去。嘟嘟不知道他有没有后悔当年拒绝了父亲的这个建议，反正嘟嘟再没见他在外人面前笑过。在内衬里一阵摸索，陆仟找到了一张泛黄的书页，看书页的样子，仿佛风中残页，一接触就会破碎，但是陆仟知道，这东西从他小时候就是这副模样。中国最早的成体系的法律，《法经》，法家的至宝，由李悝主持编撰，但是李悝此人并不算很出名，法经之所以会有强大的信仰之力，是因为在秦国主持变法的商君欣赏这套法律并将之运用到自己的变法之中，这部法典的严苛在历史上都赫赫有名，陆仟小的时候被这页法典的主人欺负过，骗他在法典前立下契约，毫不知情的陆仟在契约的力量下硬生生体验了活剐的痛觉，值得庆幸的是，陆仟在第三刀就昏过去了，直接休克掉。韩全，陆仟一辈子也忘不了的名字，那天，他在自己的病床前留下了这张含有部分法经力量的复制页，一脸兴奋的笑容给自己说了抱歉。感受着其中庄严的律条力量，陆仟心中的恐惧感再度降临，浑身皮肉被剥离的感觉仿佛还在身上残存。陆仟压下恐惧，转头对嘟嘟说：“嘟嘟，激活它。”
嘟嘟清楚这是什么，抬头看向陆仟，他知道了这个少年的想法，黑色的大眼睛紧盯着少年的眼睛，他希望看到后悔的情绪。但是他失望了，男孩的脸皮在不自觉的抽动着，嘟嘟知道他很害怕，也知道他在害怕些什么，但是男孩的眼睛却是从未有过的坚定。叹了口气，爪子上泛起淡淡的蓝色光芒，轻轻一挥动，便向着陆仟手中的黄页涌去。枯黄的书页上逐个亮起金色的文字，一个“法”字格外突出，陆仟知道，这是这一页唯一来自法经的力量。“陆仟，死亡之前势必诛杀所有参与杀害陆陌的存在，愿受……”陆仟眼中露出了一秒挣扎，又很快变作了坚定，“剐刑。”
似乎有庄严的力量自虚空里传来，在陆仟的左脸上纹刻上一个金色的纹章，从黄页里发出了只有陆仟能听到的声音。“契约成立。”
陆仟在一瞬间体验到了万刃临身的感觉，这是法条为了确保契约顺利达成给予的威慑，一瞬间仿佛抽去了陆仟全部的力量，细细密密的汗珠从他额头上冒出，他瘫坐在书桌前的椅子上，心脏剧烈跳动着，他努力的平静着，他清楚这个速率多跳一会自己就会休克过去。所幸，也许是经历过一次的原因，陆仟这次倒是平静地颇快，在脸上的血色消失殆尽之前，他咧开嘴笑了一下。看见他笑，嘟嘟也长出了一口气。“为什么突然要弄这一套啊？”
嘟嘟一脸幽怨地看向陆仟。“我想成为异术师了。”
陆仟回答道。又是一阵天旋地转的不愉感受，陆仟再次来到了书中的招摇山。这一次，白泽第一次露出了讶异之色，似乎是没想到陆仟想通的这么迅速。“毕竟我也没什么特别需要用到感情的地方。”
陆仟这句话说的洒脱，确实是洒脱，毕竟他已经不会悲伤了。白泽没有发表什么见解，只是示意陆仟向他所看的方向望去。陆仟所站的招摇山说是山，其实也只能算是一座矮峰，云雾的叙述大抵也是由于山下诸多大泽。白泽望的方向是这附近最高的一座大山。“灌湘山。”
白泽没等陆仟发问，自己解释道：“南山经里最高的一座，上面的异兽叫乌审，能力和嘟嘟类似，可以强化你幻境的真实度，算是南山经里最强的异兽了，墨轩自创的，我不认识。你可以选择他作为第一只契约异兽。”
陆仟闻言点头，但是却没有表态，而是发问道：“他可以让我尽快变强吗？”
白泽听到这话，笑着说道：“不行。”
陆仟心中警铃大作，他清楚眼前的这只异兽是没有感情的，他的笑容绝对不会是出自喜悦，而是一种“尽在掌握”的笑容。“去年，我在九州抓到了一只有趣的小家伙，这家伙不是墨轩放进来的。”
白泽抬脚，转身离开，示意陆仟跟着他。转过山道，白泽走进了一个山洞，这山洞修的颇为平整，门口的石块被踩的锃亮，一副有人在此常住的模样，向内延伸了二三十步，豁然开朗。一间石室，没有任何装饰，黑色就是石室的主色调，一块大石做床，几块小石为凳为桌，除此之外，便只有一块看不出作用的大石。走近了，才发现大石中间已被掏空了，做了一个水缸，陆仟向内望去，却见一条灰色的小鱼在其中游动，鱼头颇大，占了身体接近一半的大小，有点像网络短视频广告里的……“这东西我不认得，也不知它为什么会出现在山海经的世界里，我看了墨轩抄录的典籍，觉得他的描述很像一个姓庄的人写下的一种异兽--”“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