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来了。”

我下了床，在宫女的伺候下，换上了稍稍艳色一些的服饰，梳上简单的发饰，插上两根素簪，扑上一层淡淡的粉，铜镜里的自己好像精神了一些。宫人们去准备饭菜了，我呆呆地坐在桌子旁边等杨月。他果然不大一会儿，便来了。我恭恭敬敬地向他行了礼，杨月很自然地拉起我，温润含笑道：“遥儿腹中怀有皇嗣，功不可没，日后无须向朕行礼。”

随即低头轻轻补了一句：“这是圣旨。”

宫女们纷纷含羞带怯地垂目不言。我就这样被杨月自然地拉着进了殿内，在桌边坐下。杨月一心只顾为我加菜，眉目间尽是浓浓的关切。“遥儿昨夜睡的可好？”

我点头，“还好。”

“嗯。”

他也点了点头，又随手为我加了菜，笑道，“遥儿如今正是需要好好进补的时候，吃的好，孩子才能长的好。”

我看着他，甚至有一瞬间都觉得他真的会是个好父亲，好丈夫。但是，我怎么忘了，他曾经是恨不得喻飞影死的。他得有多宽广的胸襟，才能容下喻飞影的孩子？他一向最善于以温情示人，迷惑人心。我曾经就被他深深地骗过一次。被骗过一次，也就怕了。对于他现在的表现，很难说，他是不是在装给我看。我觉得我和喻飞影的事情并没有从此终结，假如真的终结了，与杨月也绝对有脱不了的关系。直到不久后，我才真真的将杨月心底看了个清清楚楚，我才意识到，我对他的认知，一直都是冰山一角。我静静地陪他吃了早饭，他又谆谆叮嘱了一番，才又回御书房去批阅奏折了。我想利用自己的力量去打探喻飞影的消息，奈何在皇宫里，我根本没有自己的人，他们每个人都是杨月的眼线。我要找喻飞影，靠他们只有一个结果，那便是石沉大海，永无回音。不知道为什么，最近总觉得心里慌慌的，好像有什么事要发生了一样。夏季的雨夜总是最难熬的，外面雷电交加，霹雳声隆隆作响，雨声大滴大滴地搭在朝露殿的屋顶瓦片上，让人心里不安。我虽不惧雷声，但是，这样的雨夜总没什么好事的，也更容易将人心底平时压制的孤独寂寞完完全全地释放出来。我记得上次也是这样的雨夜，喻飞影在追月山上打了我一掌，差点要了我的命。这次，又会是什么事呢？午夜我睡不着，一个人坐在床上，静静地听着外面骇人的风雨声。蓦然，殿门仿佛传来一阵轻轻的敲击声，若隐若现，听不真切。我以为自己听错了，过了一小会儿，敲击声又起，轻轻地，却很急切的感觉。我还在疑惑，大半夜谁会冒着这么大的风雨来找我，下了床，去打开殿门，那一刻，我几乎愣在原地。瞿峰一袭黑色亮甲，全身湿透地站在风雨里，头发已毫无规则地贴在头皮上。他就那样一动不动地站在那里，眸色复杂地望着我，嘴唇动了动，却什么也没有说。“赶快进来！”

我下意识伸手将他从风雨中拉进殿里，递了一条干净的面巾让他擦干身上的雨水。他从我手上接过面巾，在头上擦了两下，便停了下来，仿佛想起什么，居然跪下向我行君臣跪拜大礼。“微臣瞿峰，拜见成妃娘娘。愿娘娘……”“你这是干什么？”

我不悦地打断他，一把将他拉起，“别人不知道成妃是怎么回事，你还不知道吗？你不会大半夜冒着风雨来，就是为了给我行礼吧？”

瞿峰看了看我，又低下头去，摇摇头：“当然不是。瞿峰是有话想跟你说。”

“什么？”

他瞥了一眼我隆起的小腹，抬眸看我，认真道：“这个孩子，你是否一定要让他有自己的亲生父亲？”

我被刺激到了，抓住他的手腕，死死呃盯着他，“你什么意思？我当然要让我的孩子有他的亲生父亲！这是他的权利！谁都不能剥夺！”

“那你呢？”

他居然又突然问到我，“若是给你一个离开皇宫，远离这些是是非非，不再去管那些恩恩怨怨，开始新的生活的机会，你可愿意？”

我仔细思索一番，“我不懂你的意思。”

他将手掌按在自己的胸口上，双眸不停流转着，仿佛在极力斟酌压抑着什么。过了一会儿，他还是将手探进衣衫内，从刚才按住的地方掏出一件粉色的衣衫来。待他整个拿出来，递到我面前，我才惊觉，这是……我的披风，曾经在成王府给他披过的披风。他的意思，即使隐晦，此刻也已显露无遗。我摇摇头，“你还是将这件披风拿回去吧。我现在也已经不需要了。新的生活，固然美好，固然充满希望，但是，没有喻飞影，实在没多大意思。瞿峰，你懂吗？愿得一人心，白首不相离。我此生既已认定了他，便就是他，纵是玉皇大帝，十殿阎罗，也没有权力拔除我心中的他。”

瞿峰拿着披风的手不着痕迹地抖了抖，生硬地将披风收回，道：“我只是，想给你一个不同于其他的更轻松的选择。既然，你和孩子，都离不了他，那么，我便告诉你，他在何处。”

“什么？”

我抓住瞿峰湿漉漉的手腕，“你知道他在哪里？”

瞿峰颔首，“知道。他被关在宫内密牢中，三日后就要被秘密处决了。”

轰~！外面一声巨响，连同我脑中神经一同炸裂。眼前愈渐模糊，脚下一软，整个人便沉沉地向下倒去。瞿峰眼疾手快地抱住我，手却在不住地抖着，眉目中紧张不已。“你没事吧？要不要我去请太医？”

我揉了揉双鬓，清醒一些，推开他，站起身来，“不用。你只需要告诉我，他武功绝世，怎么会被困在牢里呢？”

瞿峰眉目闪烁，不敢与我直视，含蓄道：“依他的武功，自然是不可能的。只是……皇上微微使了一些手段，才拿住了他，将他关入了密牢。”

心头蓦然重重地沉下去，失望不已，“果然。我说他怎么会跟我说那些话，原来，原来他将一切都算好了。他用了什么手段设计喻飞影？”

瞿峰摇头，“瞿峰不能说。先前，你让谭紫莲去追月山寻找喻飞影未果，便是他早已被皇上拿住关在密牢的缘故。其实，他是进宫来找你的，却着了皇上的道。”

他竟真的进宫专门来找我了？我就说，他不可能不问清楚就一走了之的。也是，他那么聪明的一个人，怎么可能就那么容易相信了杨月的话呢？可是，他聪慧善识，怎么就中了杨月的圈套呢？也不晓得杨月到底设计了怎样的迷阵才能让纵横江湖多年的“鬼魅君子”被擒呢？眼下，我得去找他！我得确定他还平安，还活着！不管倾尽什么样的代价，我一定……一定救他出来！我一手托着小腹，笨重地朝眼前跪下来，坚定不已。瞿峰赶紧过来扶我，“你这是干什么？有什么话直说就好，瞿峰定万死不辞！你快起来！”

我推开他的手，坚定地望着他，“瞿峰，我不难为你，我也知道对于你来说，杨月的命令是不可违的。我不求你能帮我把喻飞影救出来，让我们能够双宿双飞。我只求你，让我见他一面，让我知道，他还好。以后的事情，你便不用再管，我去找杨月把所有的事情说清楚，争取一次性解决他。这种日子，实在太煎熬了。”

瞿峰还是过来伸手将我扶起，“你说的这是什么话？瞿峰并非怕事之人，你若一切安好，瞿峰愿赌上生死拼一拼。不是背叛皇上，只为了瞿峰心底最后的一丝坚持本心。”

“不！瞿峰你听我说，我们三人之间的事情，你不能再牵扯进来了。让你带我去见喻飞影已经让你冒了很大的风险了。剩下的事，就交给我吧。此生欠你太多，我孟芊遥会还不清的。”

瞿峰再没言语，怔怔地看着我，应是同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