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猛地抬起头。　　“但是这可是三万灵石啊......最后只有我吃亏，是不是有点太可怜了啊？”

年轻人说。　　“你也总得为你货物的劣质给我道歉吧。”

他笑嘻嘻地看着眼前这个胡子花白的老头。　　“这样吧，我也不多为难你。你在这里跪下，给我磕五个头，我就还给你。”

他看见这个人的胡子微微颤抖起来，露出了挣扎的神情。　　天啊，真有意思。他已经卖掉了自己的灵兽，这个时候却因为这样的一个小小的要求踟蹰。　　熊秉厄觉得自己的膝盖仿佛消失了。　　如果跪下的话——自己这个长老，自己那花掉的三万灵石，自己的尊严，又算什么？自己从净气州跑来，拼命才得来的这一切，抛弃道德和良心取得的这一切，又算什么？　　他幼年的时候在大街上做乞儿，点头哈腰、下跪磕头了十一年，入道以后，就是为了再也不过这样的生活啊！　　至少，不给人下跪啊！　　再下跪这么一回，他和当年的自己有什么区别？　　人活着一世，不就是为了这一膝盖活着的么？　　心中突然蒸腾起了一股怒火，他也不知道从哪里来的勇气。对镜花水月般的崇高的追寻突兀地取代了羞耻，他的胆怯消失了一瞬间：“莫要如此羞辱于我，我不跪！”

年轻人耐心地等着，没有生气：“有原因吗？”

他梗着脖子摇了摇头：“当初就非我自愿卖的......因此，我不能负责。”

那个年轻的公子愣住了，然后哈哈大笑：“太有意思了，太对了。太对了！”

“你合我的口味！原来还犹豫要不要送给你的礼物，我决定一定要送了！”

他拔出熊秉厄腰间的武器，指了指小葫芦。　　熊秉厄走过去，然后走回来，用一只沾满血液的手，从年轻人的手中接过了一枚闪着红光的蛇卵。　　准备离开的时候，他突然又和颜悦色地叫住了他：“你说你是二级长老......你想当你们宗门的大长老吗？”

“如果想的话，就等你的蛇孵化出来，来小柳洞找我的父亲吧——他姓胡，你叫他胡堂主就可以。”

熊秉厄突然挺直了脊梁。　　......　　蛇孵化的速度比他想象的更快。　　这是一条融影赤练蛇。　　而它的能力也远比他自己想象得更强。　　不过这样一来，小葫芦的事情，就瞒不住了。　　又一天夕阳西下，罗小鱼和铜鹤分别回到自己的居所，他就假装出了愤怒的样子，告诉满裤腿是泥的罗小鱼，抓走小葫芦的人找到了他，逼着他下跪，他宁死不从，小葫芦因此牺牲了。　　他满以为自己的弟子会理解他，毕竟这个温顺的弟子向来都是一个柔软的人，他知道自己的过往，那尊严尽失、生不如死的童年。　　知道尊严对他来说，有多么重要——那是比他的生命还重要的东西！　　没想到，罗小鱼瞪大了眼睛，第一次与他爆发了剧烈的争吵。话语中的大不敬，让他心寒！　　自己养了十几年的弟子，怎么是这样的一个白眼狼？　　自己有了地位，有了名声，他不也有地位、有名声了吗？！　　熊秉厄狠狠扇了他一巴掌，让他在地上一直跪着，跪了整整四十五个时辰，跪到了他从小柳洞回来的那天。　　熊秉厄脑子里回想着胡堂主的吩咐，远远看着罗小鱼，心头涌起来了一股复杂的愧疚。　　他在寒露中把他扶了起来，给了他价值上千灵石的丹药，又嘱咐他好好修炼，莫要懈怠，为半个月后的宗门大比做准备。　　罗小鱼站起身来，定定地看着他，显得更沉默了。　　熊秉厄咬了咬牙，终于半真半假地说：“我知道你在为小葫芦的事介怀……当时我不跪，其实是因为，小葫芦和我心意相通，其实是它，不愿意我就这样跪下……我尊重了它的意愿，它是一心为了我啊！但你说得对，我更该救它。”

“我怎么也没想到，他们真的会痛下杀手。师父知道自己错了，师父不该这样，你是师父唯一的弟子，也是我的家人，以后，只有我们相依为命……”　　罗小鱼的脸色终于渐渐软化了下来，他低下头安静地哭着，原谅了他这个师父。　　甚至在后面的日子里，还和他更为亲近了，似乎怀着愧疚，与他更无话不谈。　　熊秉厄松了一口气，知道自己的说法奏效了。　　唯一不同的是，铜鹤再也没来过山里。　　之后的宗门大比顺风顺水，罗小鱼和铜鹤一路打将上去，铜鹤看似棋差一着，罗小鱼靠着熊秉厄的战术安排、小钢炮的水技与自己的刀法，夺得了高阶弟子的魁首。　　这早就在熊秉厄预料之内。这肯定是那孩子为了罗小鱼能有自己的山头，放了水。　　不然，一个天灵根，说什么也不可能输给一个双灵根。　　那一届魁首的奖励，除了弟子峰之外，还有一枚通往克坚境的门管，仅靠宗主之印催动，金丹之下才能进入。　　却没想到，罗小鱼把这枚门管让给了铜鹤。　　熊秉厄这才想起来，罗小鱼多年前去过一次克坚境，结果被毒虫咬了。　　哪怕当时遇见了一个好心人送了丹药，但回来之后灵力外泄了数天，把当时尚小的罗小鱼吓得说再也不去了。　　却没想到，这一说，竟然是真的！　　熊秉厄从胡堂主那里接到的任务，就是这个地方的情报。　　熊秉厄心下焦急，但也只能等着铜鹤从那里回来，再从罗小鱼口中套取信息。　　好在，罗小鱼对他并不设防。　　他向胡堂主汇报时，挑了最重要的部分，那就是铜鹤从那个秘境中，取得了一个天大的宝贝。　　是一卷足有地阶低级的功法，与驭兽宗修炼之方向完全吻合，名唤《分元驭兽经》。　　今后，还有可能取代《通讳令》，成为宗门的主功法！　　而且，这功法所在之地机关极为刁钻古怪，哪怕破解，这功法也只有天灵根之人才有可能拿出来！　　这天底下的天灵根少之又少，能进这秘境的更是纯靠运气。　　铜鹤，就是这么一位。　　运气好得像是上天给他喂饭似的。　　胡堂主却不知为何定定地看着熊秉厄，说：“你替我把这样东西取来，我助你登上大长老之位，奉你为我洞上宾，弟子见你行长老礼。”

说罢，他强调道：“不择一切手段，我向天道发誓。”

熊秉厄已经被接二连三的承诺砸晕，他欣喜若狂地答应了。　　“不过你若是取不来……”　　“知道这些，对你也无用。无用之人，亦有无用之人的处理方法。”

熊秉厄没有听进去，他只觉得这件事简单得如同探囊取物。　　可当他回去的时候，却从罗小鱼的口中，听到了一句话，他肝胆俱裂。　　罗小鱼忽然想起来什么似的，闲聊着说：“对了，师父，你还记得那本功法吗？铜鹤和宗主正准备销毁它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