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百三取出善因，轻轻松松将整柄刀没入土地。　　翻手间，地上就多了一个能供一人通过的小口。　　简百三道：“可以走了。”

空荡荡的土层下，里面却十分空阔。她们钻过小口向下走了约一刻钟，就发现她们到了一个四面开口的房间，这房间仿佛是一个中转站，四周都有不规则的通道通去未知的远方。　　几人随便挑了一个走道，走了许久，又到了一个相似的小房间，只是这个房间比上一个更大些。　　同样四面开口，同样不知道每个走道的长度。　　她们停在房间内，甚至想办法让李来妙又进入了一次那种状态，那只小的万事果却在原地乱转，毫无头绪。　　看来，它也找不见。　　“分头走吧。”

简百三从戒指中摸出传讯符，递给进来后似乎就格外沉默的采音，“你带着李来妙，我们各自挑一条路线。沿路画上记号。谁要是发现大鼠的踪影就撕碎传讯符，再回来，顺着这条路找过来好了。”

采音点点头，挑了一条路，带着李来妙进去了。　　简百三在左侧和正前方的路中犹疑。　　她伸手去摸，每一条路的土壁都凹凸不平、触手干燥，并无不同。　　短暂思考了一下，她走进了正前方的通道。　　这条路却很长，走了很久却也没有之前的那个类似的房间出现。　　地上好像有脆脆的树枝，踩上去会发出好听的咯吱声，一路上她能感受到洞壁越来越宽、越来越高，因为她轻声和娘说话的时候，甚至逐渐可以听见四处的回声。　　“娘亲！”

简百三听见自己的声音响在这个长长的廊道里，“叔叔婶婶什么时候能再过来和我们见面呀？”

“今年座儿上的人又换啦，再等等。”

简百三很生气。总是等等，总是等等！　　她说的“叔叔婶婶”是父亲简大虎的弟弟弟媳，和叛出王朝出来做山匪的简大虎不一样，他的弟弟弟媳妇都是老实巴交的好人。　　他们不想做没名没分的山匪，就在最近的镇子里开了个裁缝铺，和他们保持着书信往来。　　简百三很小的时候，叔叔婶婶来过一次，爹娘都很开心。一家人坐在大桌子上吃饭，感觉很温暖。　　婶婶给她送了布娃娃，还给她讲城里的故事，叔叔给她亲手做了新衣服，她很喜欢。她好期待新的礼物，也想让妹妹有一只一样的布娃娃。　　娘亲总逼着她学武练刀，可是她从没好好练过，她总感觉在山下安安稳稳做个裁缝比做这个好多了。　　娘亲和她们总是写信，她拉着三岁的简二，趁着娘亲去取浆糊的功夫，让妹妹写下了“我们很想你们”。　　娘亲看到了，也只是笑着摇了摇头。　　没想到，他们看了信执意要来见见两个侄女。　　简百三拉着简二早早等着，却远远看见两个官兵模样的人突然和他们碰见，把他们押走，她们躲在灌木丛里，吓得不敢过去。　　原以为只是看见他们上了虎啸山的山道，才把他们带走的。　　可是，从此娘亲寄过去的信再也没有过回音。　　那之后，简百三开始一日练七个时辰的刀，手上的水泡长了又破，破了又长。　　“……姐，我不想做寨主，我以后想进朝廷做官。”

她坐下来擦刀，妹妹帮她擦着头发，突然说。　　简百三停下手，问：“为什么？”

简二说：“……我不想让大家都那么可怜。我想让大家都有饭吃，都有衣服穿，死了以后能埋在土里。”

这年发了洪水，顺着水，飘来了很多泡胀的死尸。　　简百三原本和爹娘说她想当个江湖上恣意洒脱的大侠，但是妹妹要去做官，她就当不成大侠了，她得当寨主。　　可是人们死了能埋在土里确实比她以后当大侠要好一些。　　“姐……我不是要抛弃寨子里的大家……”　　“我知道。”

简百三说，“你的才华不能浪费。那到时候我来当寨主，你去当官，等你要反的时候我就带着大家冲进皇城。”

“没说要反……”　　简百三挠了挠脑袋，第二天就去和爹说了她想当寨主，从此成了寨子里的少当家。　　她动了动，脚下踩碎了地上一片脆生生的树叶子，一道女声在她耳边响起：“还有一——”　　还有一个人！　　简百三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在发呆，她急得立刻冲了过去，却发现那具小小的身体背后站着一个黑衣人，她捂着丹田的位置倒在地上。　　季丁香！　　……简百三的眼睛一阵剧痛，仿佛又中了一次魂毒，但是，她要报仇！　　然后，她从万里之外的宗门逃出，想尽一切办法，也要找到仇敌的踪影——　　仿佛有一道又一道的身影从眼前飘过，她挡在季丁香的身前、她想接住坐在佛堂顶端的那个“私生子”、她抱着刀跟在李来顺的身后，她从玉香班拎起害怕的小妙仙……　　似乎有一道模模糊糊的尖锐声音笑道：“原来你的道心，是守护啊。”

简百三终于睁开眼，刚刚仿佛把自己不长的人生重新走了一遍，她立刻想警惕地抽刀，却骤然发现自己浑身无力，站也站不稳，“扑通”一下坐在地上，手掌被尖锐的东西割破。　　她伸出手轻轻摸了摸地上的东西。　　刺到她的，是尖锐的骨茬。　　地上有一层又一层的骨头，全部都已经风化到了酥脆的地步，踩上去就和踩在枯枝上一样。　　“简百三，别害怕。”

那道尖锐的声音再次响起，“我什么都没做，只是重新读了一遍你的人生而已哦。”

“我已经知道了你现在最想问的问题。”

“代价也提前说好。”

“两个问题，换两个灵魂。不亏吧？”

哪里的两个……简百三想到李来妙和采音，重新摇摇晃晃地站起身，试图拔出刀来，同时脸色一变：“采音和李来妙？不行。”

尖锐的声音道：“她们有她们自己的代价……我是说你身上多的两个灵魂。”

“啊？”

那声音再次尖锐地笑道：“对你们人类来说，这不是一箭双雕的好事情么？你怎么不愿？莫非是不怎么认字，导致脑子也真不太聪明？……”　　一箭双雕的好事情？简百三皱着眉头，突然反应了过来，瞪大了眼睛。　　她的心脏快速地砰砰跳了起来。　　若是真如它所说，那么或许真的是一箭双雕的、天大的好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