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我那晚遇到了苏秋末，以及我的那些低能言行，我没有告诉任何人，其实心里还是挺甜的，至少她知道我，而且记住了我。偶尔，我会对着空气傻笑，当然，在我闲下来的时候，我觉得她很认真的看着我，似乎，是等我说一些她想确认的话吧。接下来的几天里，陈家媛没日没夜的工作，她的黑眼圈证明她根本就没有睡好。郭程程告诉我，最近她总是在很晚的时候还能听到，陈家媛的房里有刘术君的声音。我经过他们的办公室，看到陈家媛拿着录音笔，将刘术君说的话录在里面。本想走进了解情况，可初吉的电话打来了。“苏，晚上跟我去踩线。”

我忽然明白陈家媛忙碌的原因，心疼的看了她一眼，走出公司，对着电话说，“那不如晚上去车佬那集合吧。”

“正有此意。”

我们很快挂断了电话。车佬在城郊开了一家洗车修车保养维护，一体化的小店。价格很亲民，我的那辆被苏秋末灌入水泥的爱车，连4S店都救不了，到了他这里，两天时间焕然一新，费用，相当于一辆国产宝马，心疼的我几天没吃饭。他还对我冷嘲热讽的说，他照顾汽车，就像女人照顾自己的脸一样，洗面奶爽肤水，精华粉底防晒霜什么的，一样都不能少，步骤也不能乱，还告诉我，千万别拿大宝的价钱和雅诗兰黛比效果。搞得我一头雾水，还不能多言。我第一个到他店里的，当时他正在为一辆濒临报废的汽车医治，我随便找了个地方坐下，从外面走进一个女子，穿着朴素的衣服，也没有盖住她本有的贵气，她绝对是我见过，最美的女人，她的美可以和王城象母亲年轻的时候较量一番。她拿着两个塑料袋，里面装着几罐啤酒和一些吊炉花生，车佬看到她连忙过去接过东西，对我介绍道，“这是我媳妇，程岚，他是陈苏。”

程岚对我温柔一笑，我心里暗骂，好白菜都让猪拱了。她把我邀请到二楼的会客室，说是会客室，其实就是个用玻璃隔出的小屋，旁边就是他们的卧室。我实在没办法把这个美到不可方物的女人跟那个一身汽油味的车佬联系到一起，总觉得那画面，似乎不太和谐。她洞察到我的想法，娴熟的砌着茶，说，“我和英锦都不喜欢咖啡，所以，你凑合吧。”

我看着茶杯里的水，问，“这是什么茶，这么香？”

“这是母树的大红袍，不过，已经冲了几泡，淡了。”

淡了？我是不懂茶，但是你不能骗我啊，这味道直往我鼻子里钻，你告诉我淡了，那不淡得是什么样。当然，我没问出口，想着父亲喝茶的样子，照猫画虎的喝了一口。她没有看我，只是将沏好的茶倒在一个保温杯里，说，“我离开一下。”

真的是我努力在字典里搜索了很久，也没有找到一个合适的形容词，去将我喝进嘴里的味道表达出来，我想，那是一种烧焦了的木头，在我嘴里留下的糊味？可是为什么，我能感觉到，像是我站在泰山顶上，呼吸到的清香？那样的悠远，娓娓道来，一种自然的味道，那味道像是岩石峭壁中坚韧的力量，摆脱束缚，肆意生长，触不可及。我还是第一次对于一杯茶久久不能释怀，我像个做贼心虚的小偷，站起身走到对面，想给自己再倒一杯，可是，我却看到，座椅后面，挂着几张照片，其中一张，是苏秋末，我都头快要炸开了，为什么我身边几乎所有的人，都认识她？这世界就那么小吗？“咦，你认识她？”

程岚已经站在我的身后，看着我对着她们那张合照发呆。“你怎么知道，我看得不是你？”

我尽量缓和尴尬。她笑到，“因为你是陈苏，车佬曾经说过，他的兄弟中，你最稳重，从小，就不爱说话。而且，我知道，你和你的前女友在一起十年，你都没有看过其他女人，所以，我猜，你是在看她。”

“你真是秀外慧中，什么时候结婚，我一定到。”

“我们登记有一段日子了，就是，和她拍照以后。不过，还没打算摆喜酒。”

我回到原来的座位，羡慕的望着她，说，“你是车佬等的那个人吧？”

“应该是吧。”

她莞尔一笑，再看向我，说，“给你提个醒，她，需要的，是个善于表达自己内心的男人，如果你依旧保持稳重，未必会得到她的芳心。”

“说哪去了，”我连忙用笑容掩饰被人看穿的尴尬，随后，认真的问，“她需要我说什么？”

“想什么就说什么呗，不然，等个十年八年的，也是等。”

“你知道我们的事？初吉说的？”

我问。她摇头，妖娆的眼睛透着惊讶，说，“我好久没见初吉了，也不知道你们有什么事。”

“那你？”

她笑到，“我随便说说而已，说对了，你就参考，不对，你就当我多嘴了。”

我像个孩子一样，追问道，“你是不是从她那里听到什么了？”

她摇头，依旧是惊讶的神情。我忽然明白了，一直以来，都是我太过于在乎自己给苏秋末会留下怎样的印象，骨子里，我也对自己的行为和思想不认可。所以，一切的不自信，都是我自己没能过早的认清事实。如果她是个相亲认识的女人，我可能很自然而然的流露出对她的好感，那样，后面无论发生什么，我都不会有不确定的感觉。正是因为我自己也对那场遇见持有保留的态度，从过去一次次回顾徐菲，才认清对于苏秋末，从好奇，打探，莫名其妙的了解了她的过去现在，对她升起兴趣，这所有的点点滴滴，让我开始怀疑，我对她有了特殊的情愫。初吉上楼看到程岚，惊呼，“你怎么跑这来了。”

我被他的举动吓一跳，他抱着程岚，激动的说，“太久没见了，你怎么变得这么漂亮，是不是整容了。”

随后王城象也跟了进来，我看着他们轮番搂着程岚不肯放手，满脑子问号，最后选择下楼去找车佬，感觉，那好像是他们大院里的一次好久不见，而我，本就不在其中。我在楼下听到初吉大喊，“这好事，不叫上咱们。”

车佬看着我一脸迷茫，笑道，“她是初吉表妹，以前不在大院，后来在大院没多久，她就走了，所以你不认识她很正常。”

我自然能想到程岚背后的家族，再想到这女人竟然和车佬挤在这样的地方，羡慕的看着车佬，“你真行。”

“老人常说，是你的，绕个大弯，也会回来你身边。我这个厉害了，绕地球一周，回来了。”

他满脸洋溢着幸福的笑容。程岚瞪了一眼初吉，说，“你不许告诉别人，不然，就坏了大事了。”

初吉严肃道，“你可想好了。”

程岚站起身，看着楼下干活的车佬，喃喃道，“论身家，李英锦不比你差，你说他不务正业，这小生意，我不挑，就一辈子。哥，你觉得他会苦了我吗？”

王城象惋惜道，“可终究是委屈了你。”

“怎么会是委屈呢，谁不是一日三餐，一年四季呢。我今天能见你们，就不怕你们告诉家里那点人，反正我是铁了心留在他身边，现在我俩登记了，你们自己看着办吧。”

“明天我结婚，你别去。就这吧。”

初吉少有的严肃，很坚定的看着一旁的王城象。可王城象心里知道，当初程岚家里挤进京城的目的，如今这个圈子，是不是坚如磐石，恐怕，还要程岚那一嫁。如今她不顾一切的扔下这圈子里一大群人，剩下的，只有家宝。可是家宝，还有谁会要她呢？她不像程岚那么干净，更没有程岚这么通透。王城象不愿再想下去，更不愿意承认，程岚不过是初吉的表妹，可王家宝是他的亲妹妹啊。车佬修好了车，一阵发动机铿锵有力的声音，我看向身后，那轮廓看上去像极了玛萨拉蒂，初吉曾经说过，有生之年，一定要开一圈三叉戟在清城的马路上横晃。只见初吉一个箭步飞一样的窜到车前，扬起盖布，果然，就是他梦寐以求的三叉戟，我与车佬对视了一下，心照不宣的嘴角上扬。再看向口水几乎掉在地上的初吉，他像是爱抚女人的身体一般，几乎将那辆车在精神上先征服了一遍，那样子猥琐至极。初吉和他的爱车亲密接触一番之后，将钥匙放到车佬手里，“你知道，这车，我不配，我要开这个上班，明天纪委能查到我家祖宗十八代去。”

“出息。”

王城象说。“不是给你的，是借你的，让你结婚当天得瑟一下，你也不想想，我这么个小店，怎么能买起它。”

车佬白了他一眼。“这，我白高兴了，那我就明天能开啊，不行，我得出去再转一圈，大象，你去不？”

王城象白了他一眼，“不去，闹眼睛。”

“滚犊子，我不是没见过世面，但是，你们能懂不，这就相当于心心念念的女神，让我推倒了。”

程岚在一旁偷笑，那样子像一只撩人的小妖精。车佬说，“你快去开吧，一会咱们还要跑路线呢。别耽误了。”

程岚说，“别让那媳妇知道我的事。”

我和王城象一同看向初吉，“说你呢。”

“好嘞，就冲着车，你让我给你倒立翻跟头都行。”

“你翻一个。”

大家异口同声。“你们几个就针对我吧，开车去。”

“真不知道他什么时候能长大，始终像个孩子，可怜他那媳妇了。”

程岚说。“哼，他那媳妇，不是省油的灯。初家，以后有的闹呢。”

王城象自言自语。听得车佬和程岚一头雾水。我可以想象，杨潇必然是将对我说过的话，也对王城象说过，那么他是先找我，还是先找王城象呢，我不知道他们是不是一起做局想要拉我进去。我还是那个想法，宁愿相信大象对菲菲是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