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渐渐下了起来。　　榕树小院内，身着西装的男人不停敲门，身旁还站着一位披着大衣身材高大的老人。　　“余老，请开一下门吧。”

西装男人沉声道。　　“又是你们夜策局的人吗？说了多少次了我不想看见你们，老头子我已经退休几十年了，那几个孩子也都交给你们了，还不够吗？”

屋子里余素的声音带着一丝怒气。　　闻言，西装男人不再说话，只是看了一眼身旁身材高大的老人便让开位置。　　老人走上前敲了敲门。　　“老余，是我。”

那声音厚重又低沉，还带着一丝由内而外的威严，如果不是常年身居高位的人不可能发出这样的声音。　　下一秒，门从里面被打开，余素看着眼前身材高大的老人露出不可思议的表情，瞬间挺直身板敬礼。　　“叶……将军。”

被称为叶将军的老人笑了笑，自然的走进屋子里坐下。　　“我现在也不是什么将军了，叫我的名字就好。”

那位西装男人很自觉的静候在门外。　　“您什么时候也……”　　余素为叶将军和自己沏了两杯茶之后坐在了对面。　　“有时候得不到承认，我确实是老了。”

虽然话是这么说，但是从这个老人身上却感受不到一丝老态，举手投足之间显得精气十足。　　“他们把您叫来，还是为了那个孩子吧。”

余素面露难色。　　如果可以，他自然是希望黎烨像普通人一样可以平平淡淡的渡过一生，他所经历过的不想让黎烨再经历一遍。　　叶潜拿起桌子上的茶杯一饮而尽。　　“当初你因为反对夜策局的做法，带着那几个烈士遗孤毅然决然的离开，可后来又将那几个孩子还回去，我想你应该知道，夜策局的做法谈不上又多正确，但却是最优的方案。”

余素这个半只脚已然踏进坟墓的老人在听到这话后瞬间拍桌而起，怒道：　　“难道就因为自己的无能，就要毁掉这些孩子的天真？就要扼制他们的自由吗？他们只是一群孩子！他们不是武器！他们有可以选择自己人生的权利！”

愤怒的话语在屋子里回荡，久久不能平息。　　意识到自己太过于激动的余素急促的呼吸着，两条腿颤颤巍巍的缓缓坐了下去。　　“当然，我自己也是无能的……”　　对于那几个孩子而言，父母是死于和灾夜的战斗中，所以即使自己内心有一百个不愿意，那些孩子迟早有一天也还是会去和灾夜战斗，这就好像是他们注定的命运一般。　　但黎烨不一样，这孩子的亲人既然以这种方式把孩子交给自己，那显然是不想让黎烨生活在那种世界里。　　说不定，黎烨的父母还活着……　　叶潜深吸了一口气，看着不停深呼吸的余素，此刻他从意识到眼前这个比他还要小几岁的老兵，是真的老了。　　“一个月前，一只五阶段的灾夜突破了第二战区的第一道防线，不过目前这只五阶段灾夜已经被捕获了。”

“五阶？这怎么可能……”余素不可置信。　　第五阶段的灾夜已经可以是被称之为“王”了，只要有“王”的存在，永夜地区里的所有灾夜将会倾巢出动掀开对人类的战争，这是迟早的事。　　不过既然说这只灾夜已经被捕获了，那就说明夜策局那项“人类最强兵器”的研究已经成功了吗。　　叶潜接着说道：“让我最担心的还不是这个，最近几年世界各地出现了很多能力者的犯罪组织，一些小国家甚至已经开始爆发了战争。迫于国际上的一些压力，夜策局不得不也让一些大国加入进来。所以，不仅是我们，其他国家也在寻找那些潜在的能力者。”

夜策局现在不仅是要封锁永夜地区的灾夜，还有解决全国各地的能力者犯罪事件甚至是卷入国家战争之中。　　灾夜暂且还可以动用军方力量封锁，可能力者就不一样了，普通人去那就只有送死的份。　　所以夜策局现在是相当的缺乏人手。　　余素无奈的叹了口气。　　“那孩子，是真的让我很担心。在他的内心深处恐怕很难再对其他人产生任何情感了。”

“是因为他姐姐的事吗？放心好了，只要让他再次见到他姐姐就会好起来的，毕竟解铃还须系铃人嘛。”

叶潜思考了一下说道，关于黎烨的事他也有些了解。　　余素摇了摇头。　　“是那之后的事了……”　　“自从许优离开以后，黎烨那孩子就变得沉默起来，性格也变得相当恶劣，在学校里只要是有人说了什么不好的话，或者说想要靠近他。他就会把那个人打一顿，不过这样做也导致学校里对他不满的人也越来越多，从那之后几乎每天后来身上都会出现伤痕。”

“这样的情况持续了很久，直到某一天回来他的身上突然没有了伤痕。罕见的跟我说起了学校里的事，他说班里来了个奇怪的新同学，一个流着鼻涕的小女孩，上课的时候喜欢在自己的裙子上用水彩笔画画，把自己弄的看起来很脏。”

说到这，余素不禁回想着当时黎烨的表情，哪怕脸上看不到但还是能感觉到那孩子心里是很高兴的。　　那个小女孩被安排跟他同桌，小女孩的话很多，不出所料的小女孩也被自己打了一顿，自己根本不需要什么同桌，这样的话她明天肯定就会自觉的换个位置了吧。　　小女孩被打的时候，身边的同学并没有露出像以前那样厌恶的表情，反到是很开心，开始哈哈大笑起来。　　小女孩就只是这样忍受着，不哭不闹也不还手。　　奇怪。　　为什么不还手呢，用手的话也能给自己抓出伤痕吧，用牙齿的话也咬出印记。　　看着小女孩顺从的样子，黎烨说了一句。　　真无聊。　　上课后，回到座位的小女孩忍住哭腔小声的跟黎烨说了句对不起。　　为什么要对不起？　　黎烨不明白。　　那天放学之后，班上的人没有再去找黎烨的麻烦，转而将那个新来的小女孩关到了教室里。　　第二天，来到教室的黎烨发现那个新来的小女孩依然坐在自己旁边，黎烨虽然不理解，但是却没有再去管她。　　这次，小女孩只是静静的在自己那条新裙子上画画，没有再跟黎烨说一句话。　　之后的每天，小女孩都会被班上的男生以各种各样的理由欺负，但是小女孩始终不还手。　　黎烨也会回到家跟爷爷讲小女孩很笨，每天都会出各种洋相。　　某一天，小女孩罕见的哭了起来，原因是哪些男孩弄坏了小女孩的水彩笔。　　黎烨觉得很奇怪，反正小女孩用那些水彩笔只是在衣服上乱画，弄坏了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吧。　　不过黎烨还是问了小女孩为什么哭。　　因为那些水彩笔是爸爸送给她的，小女孩是这么说的。　　对于从小就不对父母抱有任何感情的黎烨来说，自然是体会不到小女孩的心情。　　黎烨又问了小女孩第二个问题，为什么他们打你不还手呢？　　因为爸爸就是跟别人打架才会进监狱的，小女孩是这么说的。　　又是因为爸爸吗……黎烨这下大概能理解小女孩为什么会这么奇怪了。　　最后，黎烨问了小女孩第三个个问题，为什么那天要跟我说对不起呢？　　因为……不知道为什么感觉到你心里一定很难过吧，小女孩是这么说的。　　黎烨呆呆的看着小女孩愣了很久很久……落寞的眼神慢慢变得空洞，随即变为冷漠。　　“那后来呢？那个小女孩怎么样了”看着欲言又止的余素，叶潜不禁问道。　　余素缓缓闭上眼睛。　　“……死了。”

紧接着余素脑海中不由自主的浮现出那时黎烨的身影。　　空洞的瞳孔倒映着难以言喻的悲伤，颤抖的身体满是伤口与血迹，心底的绝望转化为杀意，扼制不住愤怒在无声的喧嚣。　　余素无论如何也想不到有一天自己会用“可怕”两字来形容一个小男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