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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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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三三月,是一年一度调整班子的时候,市委对市公安局的班子作了大的调整。局长张四维早就到了退休的年龄,市委考虑到他是南下的老同志,决定先到市人大过渡一下再退休,先调任市人大常务委员会副主任;政委汤维安退休,由市委组织部干部科长李岳同志空降市公安局任政委,局长由市检察院检察长毕德雄转任。毕德雄是公安局的老人,他和副局长陈树林都是一九六三年参加工作的,毕德雄在局治安股,陈树林在刑侦股,一九六六年社教时两人同时被提拔为股长,毕德雄是初中文化,头脑清醒但遇事有点优柔寡断,有些婆婆妈妈,遇到电线杆都可以说得了一七(一个星期);而陈树林则只是个高小生,脑子特灵光,有点小聪明,运气也特别好,人家破不了的案子他一接手就破了,人们说他是公安局的福将,由于喜欢争强好胜表现自己,也经常抢了领导的镜头。就因为他那争强好胜爱出风头的性格,在动乱的那些年,也总是爱表现自己,把市里的老干部都得罪光j了,在局里更是一手遮天,搞得天怒人怨,年后来算他转得快,没有受到打击还保了个副局长头衔。毕德雄因为稳重和胆小怕事,那些年默默无闻更没有大红大紫,可七六年后就时来运转了,重建公检法那阵子,他是领导小组的第一副组长,对于谁可的担任什么职务,他是可以说得上话的少数几个人之一。公检法分家后,他便担任了第一任检察长。这几年虽不算一帆风顺,也还是有头有脸,唯一不顺心的是老婆孩子的农转非户口问题,市长、公安局长都签了字,不知什么原因一拖就就是两三年。儿子毕春伦早到了参加工作的年龄,市里也特批了招工指标,户口问题是一龙卡住了千江水,什么事也办不成。毕春伦说老爸无能,本来是符合政策的事,还有市长、公安局长的签字,都办不好,就自己去闯,不知他通过什么关系居然把农转非户口给办成了,老婆、儿子、媳妇的户口都办好了,工也招了,他总算把心放下了。谁知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去年十月分,市公安局治安股在全市范围内开展农转非户口大清查,说他家四个农转非户口是假的,毕春伦被抓了,判了三年有期徒刑,已经招了工的老婆闺女和儿子儿媳被辞退了,这件事对他的打击实在太大,让他没脸见人。市公安局的张四维局长感到非常内疚,像毕德雄这样的情况完全符合农转非政策,两年前自己已经在他的申请报告上签了字,直接批给了当时分管治安的副局长陈树林,后悔没有及时查结果。去年毕春伦的假户口问题暴露后,市里和大多数局领导都很同情,准备补办一个手续,大事化小了事,不知是谁把这事给捅到了省公安厅和公安部,部里直接插手这个案子,只好对毕春伦执行了逮捕,按照常规像这样的案子,一般都会免予起诉,谁也没料到会判三年实刑。这次市委要他到公安局当局长,也许是给他一个解决老婆孩子农转非户口的机会,可他不愿来,也没脸来,后来市委的任命通知下达了,没法子只好硬着头皮来上任。陈树林很憋屈,原本指望张四维退休后自己能顺利接班,再差轮资排辈也能捞个政委干干,没想到竹篮打水一场空,局长没捞上,政委也没汤。别的什么人干也就罢了,偏偏是他毕德雄!他凭什么当局长?就他跟我提鞋我还嫌他跑慢了,能赶上我一丫丫我都没话说。论业务,我是刑侦出身,破案能手,从入行以来还没有破不了的案,又在公安局摸爬滚打二十多年,哪一行不是行家里手?他算个鸟?充其量也就是在治安混了那么三五年,刑事案子摸门不到,预审政保更是一窍不通;论魄力,干什么事我不是快刀切豆腐两面光?这么多年来各种突发事件哪一次不是我陈某人一线指挥?他算什么?婆婆妈妈的,碰到电线杆都说得一七,忧柔寡断,遇事没主见;论资力,我是公安局的老人,副局长都当了十多年,他算舍?小股长都没当上两年,无非是那几年时保了如今当权的人,送了个检察长的头衔给他。公安局是什么地方?一个准军事单位,关系着全市人民的安宁,我看市委那帮人不是脑壳进了水,就是脑壳被门挤扁了,弄这么一个草包来当公安局长,就算那时保了你,要报恩,安到哪里不行?政协人大安不得那么多人?张四维也忧心重重,预感到今后的公安局不会太平。陈树林和毕德雄都是自己的老部下,自他们参加工作那会儿起就在自己手下,对他俩的能力和人品哪点不是了如指掌?陈树林文化不高小聪明不少,运气也特别好,别人破不了的案子,他一上就出现了转机,称他福将实不为过,为人强势有魄力,头脑一发热就不顾后果,最大的毛病是心胸狭窄爱记仇,用人凭感情,得理不饶人,甚至无理也不饶人,正因为这致命的毛病,才不能推荐他接班;毕德雄的优点是与人为善,与谁都合得来,头脑也清醒,办事很认真,最大的弱点是豆腐脑脑袋,缺乏主见,容易被别人左右,处事不果断婆婆妈妈,当前公安局的副职都很强势,荷叶包钉个个出头,他到公安局很可能被那些强势的副职左右,成为傀儡,在这个当口他来当一把手,确实不太适合,但就目前市里的干部队伍看,正在青黄不接的时候,让毕德雄来,其实也是矮子里面拔将军,拣长的挑了,只是为难他了。毕德雄到任的第一天,张四维就与他进行了交接,交接完工作后张四维说:“小毕哇,为难你了!我有愧啊!如今交给你的班子就是一个刺猬,浑身都是刺,我在的时候他们有些收殓,他们晓得我这个老家伙捏着他们的命门,如今我走了,山中无老虎,猴子就要称大王,你难哪!不过,局里的中层干部很优秀,我知道今年必须退了,在年前就提前对中层班子进行了调整,为新班子准备好了压仓石,有了这个中层班子,公安局不会乱,哪怕你局领导吵翻了天,事照样有人做,案子照样有人破,你只要稳住这批人,任凭风吹浪打,你就稳坐钓鱼船好了。有一点我要提醒你,在你没站稳脚跟前,不管谁想动中层干部,你千万别表态,人事权一定不能放。再就是我有一个人要拜托你,那就是刑警大队长高晓峰,这个人是我几十年来最看好的一个。他在部队是营长,其实与你我是同一个级别,打过仗,负过伤,因部队减编转业地方,职务降了三级,他毫无怨言,没房子住宾馆,他默默承受,一心扑在工作上。新街镇的社会治安一直是市委、市政府和公安局的心病,曾进行过无数次的整治,都是收效甚微,他到车站公社派出所后,主动要求到那里当管段民警,刚到管段就发现大型械斗迹象,他不是抓、关、判,而是做深入细致的化解工作,短短的几天就化解了一场大型械斗。在化解工作中他发现光做思想工作也只是治标,要想彻底解决问题,必须解决失足青少年的就业问题。失足青年的就业问题是社会问题,政府都非常头疼,他通过调查,发现家电维修是一个巨大的市场,就用自己的专长举办家电维修培训班,通过他的努力,新街镇所有的失足青年都学有专长,在他的扶持和指导下,在市区建起了十八家家电维修部,经过几个月的营运,家家都赢利甚丰,个个都成了万元户,社会安宁了,昔日的混混成了万元户,新街镇的社会治安成为了全市乃至全省的典范。再就是困扰公安局多年的电源线和变压器被盗割盗拆的案子,人民群众苦不堪言,市局投入了大量的人力物力,历时三年旧案未破新案又发,累计积累了这类积案一百多起。他作为一个管段民警,关他什么事?但他看到老百姓摸黑他心里难受,下决心为人民群众排忧解难,利用业余时间进行摸底排查,运用自己的专业特长发明了断电报警器,经过艰苦的蹲守,终于人赃俱获,一举破获了电源线和变压器盗割盗拆系列案,不但破获了我市所有积案,而且带破了周边省市积案两百余起,为人民除了害,为公安干警争了光。我提拔他担任刑警大队长是有很大阻力的,不少人认为他刚到公安工作不久,业务不熟又没有群众基础,担任刑警大队长不合适,我看到的是他有一颗全心全意为人民服务的心,有那么一股子百折不挠的精神,有过硬扎实的工作作风,我们当初南下时都是涉世未深的毛头小伙,什么也不懂,不是从外行到了内行吗?难能可贵的是一颗满腔热忱为人民的心,几个月的实践证明了我没看错人……”“老领导,您放心,我也是个爱才惜才的人,保护和培养人才是我们事业兴旺发达的根本,为公安机关保护和选拔优秀人才是我的本份,德雄不才,发现不了优秀人才,保护还是做得到的,再不济我毕竟还是一把手,不管别人怎么搞,我不表态拿我也没办法。”

“好,有你这个话我放心了。”

新班子上任三把火,可第一把火就让人浇得灰熄火熄。李岳是从基层上来的干部,了解群众对公安机关的看法,觉得整顿公安队伍是当前的关键,重点解决门难进、脸难看、事难办的问题,在第一次党委会上他首先提出了队伍整顿方案。方案刚一提出,就遭到了副局长陈树林的一顿炮轰:“哈哈!我说嘛,明摆着是市委给公安局参沙子嘛,何必整顿呢?干脆解散了重建得了!什么门难进、脸难看、事难办!干脆说公安局是老爷局不是更好吗?我就没看出来,公安局有那么不得人心!只要不是瞎子都知道,这会议室四面墙挂满了的锦旗就是人民群众对公安局最好评价。你看看,光‘警民鱼水情’的锦旗就有好几面,难道是我们自己送给自己装门面的?!你说个别干警有这样或那样的毛病我信,人上一百各种各色,何况是上千人的队伍呢?你不能只看树木不见森林,一扫帚打一角落,把一个好好的公安局说得一无是处。是的,新官上任三把火,想尽快出成绩,我可以理解,但不能本末倒置,你知道社会治安压力有多大?全市有多少积案没破?刑事犯罪有多猖獗?公安局的本职是什么?放着这么多大事你不抓,非要把公安干警整得一个个灰溜溜的,那不是亲者痛仇者快吗?我们的大政委,整个公安局就你一个最马列?就你一个人要为人民服务?你要是真想为老百姓做点实事,搞一个破案战役或整治社会治安大行动还像那么回事,有人想反对也不敢说……”陈树林的话音刚落,又有两个副局长随声附和,其他的党委成员见几个握有实权的副局长是那个态度,都低头在笔记本上写写画画,没人吭声,党委会一下子冷了场,高晓峰本来想支持政委的意见,可那么多副局长、副政委都是那个态度,自己官卑职小,本来这个党委委员顶多也就是个虚名,说了也不管用,还会成为有些人的活靶子。他叹了一口气,把到了嘴边的话又咽了下去。党委会不欢而散,什么决议也没有作出,接下来局领导们是一人一把号,各吹各的调。中层干部没闲心去理会那些,成天有干不完的事,刑警破案,治安抓管理,预审忙结案,各干各的心照不宣。一晃就到了八月下旬,这天下午市里在大礼堂召开股以上干部大会,对全市致富典型进行表彰,会议刚开始,局通信员匆匆来到会场,与局长耳语一阵后,毕德雄急忙把高晓峰叫出了会场。毕德雄说:“高大队,现在有一个紧急任务,莲塘公社派出所来电话告急,说有一歹徒手持炸药包扬言要与派出所同归于尽,周围围观群众很多,弄不好要出大事,你带几个精干刑警,迅速赶到莲塘公社派出所,制服歹徒,化解危机,局里的吉普车已在礼堂门口,注意安全!”

高晓峰心想,这样的暴力事件靠人多是解决不了问题的,上策是攻心,下策才是动用武力,最好的办法是动之以情晓之以理,兵不血刃解决问题,只有在万不得已的情况下,才考虑使用武力,他带上大案中队队长肖爱国作为助手,就驱车赶往莲塘。莲塘公社位于远山的最北端,离市区有六十公里。名为莲塘实是山区,因公社所在地有一口占地十余亩的池塘,塘内有很多野生莲藕,每到六月荷花满池,有粉红色的、白色的,引来人们观偿而得名。莲塘公社是远山市的产煤区,从一九八二年开始,小煤窑遍地开花,全公社少说也有上百个小煤窑,煤虽质量不高,还有很浓的硫磺味,砖瓦厂、石灰厂和平民百姓还是把它当成了宝。市区至莲塘的公路是一条七弯八拐的沙石路,拉煤的重车、拖拉机天晴落雨在上面跑,加上长年失修,路面坑坑洼洼的,重车跑还感觉不大,吉普车跑起来就像跳舞似的,稍不注意头就会撞到蓬杆。尽管颠得前蹭后仰,高晓峰还是一个劲地要司机加油,司机小王无可奈何,只得把油门踩到了底,80码的速度在这种路上真个是险象环生,好在小王的技术过硬,虽说好几次差点冲到沟里,总算没有出事,他们用了五十多分钟的时间,于三点四十五分赶到了莲塘公社派出所。派出所是一个紧靠公路的小院,四周建有围墙。高晓峰赶到时围墙外聚集了很多围观的群众,派出所民警和公社干部正满头大汗地做着疏散工作。高晓峰和肖爰国铆足了劲,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总算挤进了派出所,这时派出所院内的气氛十分紧张,所长与歹徒相距十来米紧张对恃。所长费尽口舌好话歹话说尽了,歹徒腰间揣着一个鼓鼓囊囊的包包,从包内牵出一根三十公分左右的引线,他左手拿着引线,右手夹着一根燃着的香烟,威胁说:“别动!你再向前一步我就点燃引线,与你同归于尽……”高晓峰定神一看,那不是周海平吗?怎么是他?!高晓峰一见是周海平,心中就一格楞,他不是改邪归正了吗?怎么又犯混了?原来周海平是他回地方交的第一个朋友。事情发生在一九八二年三月,他刚到车站公社派出所上班的第一天,他从七里冲的变压器盗拆现场回来后,看到所里治安办公室绑着一个嫌疑人,从所长到民警用尽了手段,审了一天一夜,什么结果也没审出来。他看到嫌疑人捆在那里怪难受的,心里很是不忍,就向所长提出把嫌疑人交给他审查,刘国胜正感到棘手,便同意了。他接手后,先是给嫌疑人松了绑,接着给他倒了一杯开水,再到街上给他买了一碗肉丝面,等到嫌疑人吃完后,便坐下来与他促膝谈心,先是家长里短,后是为人处世,一谈就是半天,犯罪嫌疑人周海平深受感动,主动交待了盗窃手扶拖拉机拖斗轮胎一只和一些小偷小摸行为,并且积极退赃,经与所长商议,决定对周海平于以教育放行。从此,周海平唯高晓峰的话是听,并且与他成了知心朋友。“周海平!你干什么?!”

高晓峰厉声说。周海平猛一抬头,见是高晓峰,便像做错了事的孩子似的小声说:“高大哥,您、您怎么来了?……”“你干的好事!能不来吗?周海平,如果你还认我这个大哥,就把那玩意儿交给我!”

“好,我交给大哥,不过,您要为我作主……”他边说边从腰间取出了那包包,双手递给了高晓峰。高晓峰接过包包一看,别看那包包有那么大,其实只有三小管炸药,全是报纸撑着,明着有引线,但没有雷管,根本就不会爆炸,充其量吓唬一下人罢了。“周海平,你一个聪明人,怎么干出这种混账事?”

高晓峰问。“高大哥,你是不知道啊,他派出所太欺负人了,自从您教育我后,我真心改邪归正,老老实在家务农,大队的人都清楚。早几天莲塘发了盗窃案,他派出所不问三、不问四,胡里马里就把我抓到了派出所,又是跪瓦砾,又是背宝剑,皮鞭抽,棍棒打,不给饭吃,不给水喝,逼着我承认是我作的案,我什么也没干,交待什么?他们折腾好几天,见我不交待,就往小黑屋一丢,一关就是半个月,他们凭什么?!无非我是个破脑壳!我实在想不通,几次上门要他们赔礼道赚,他们不但不认错,还扬言再关十天半个月。有理无处诉,有冤无处伸,我一个小老百姓还能拣个石头把天打破?!万般无奈,只好出此下策,弄几管炸药吓唬吓唬他们出口气罢了……”“出口气?!说得轻巧!你知道你闯了多大的祸吗?你这一闹腾,可是惊天动地啊!这下你的名气可大了,全公社知道了,市里知道了,省里知道了,说不定中央还知道了呢?没有雷管,有谁知道?影响你造出去了,怎么办?自作自受吧!”

“高大哥,我错了,现在真的知道错了,我一个二百五,哪知道那些?当时只图一时痛快,哪想到什么后果,现在后悔也来不及了,该怎么处理就怎么处理吧,我不把你为难,叫花子挑不起自讨的……”一起恶性暴力事件就这样被高晓峰化解了,他押解着周海平顺利地返回了市局。周海平的案子却难坏了政法系统。为了给周海平一个合理的处罚,市政法委连夜召集公、检、法有关人员会议,与会人员经过反复讨论,觉得周海平事件性质恶劣影响极坏,但在公安人员的努力下终止了犯罪行为,且炸药包没有雷管,其目的是恐吓,不可能构成犯罪事实。这几年是社会转型期,农村实行了大包干,土地按人头分到了户头,从公社到生产队,基本上是名存实亡,老百姓放了鸭子,谁也管不了谁,年岁大的守着自个儿的一亩三分地,年青就散了箍,老实本分的外出做零工赚点现钱,脑袋瓜活泛的都想一夜暴富,有的加入了走私的队伍,什么“三洋”(收录机)、折叠伞、自动手表都是他们的抢手货;有的贩港台卡式录音带和黄色录像带,开设录像播放厅和“老虎机”游戏赌搏厅。而自制心不强,又不服管教的哥儿们,就游手好闲录像厅进,游戏厅出,穿着喇叭裤、花衬衣,戴看哈蟆镜,三五成群,结帮拉派,东游西逛,欺行霸市,打架斗殴,小偷小摸,逼妞子,闹得社会上乌烟瘴气,老百姓怨声载道,警察却拿他没办法,就像豆腐落进灰里,吹又不能吹,打又不能打,最多拘留几天,出去后又照老样,按照他们的说法是“大法不犯,小法不断,气死公安,难死法院”。对于这些人不但公安棘手,法院也毫无办法,平时见到这些人都避而远之,要莫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装作没看见,上面实在逼急了,就拘留几天了事。今天周海平这事就是个典型,捕判吧?没有犯罪后果,不处理吧?影响又太恶劣,对上交不了差,对下服不了民,商量来,商量去,最后只好处以治安拘留十五天。高晓峰有他的想法,他认为社会上的这种现象的存在有多种原因,一是这几年宣传教育上出了问题,曾经的信仰不提了,学雷锋也成为了历史,新的信仰没有建立,头脑空虚是根本原因;二是过去的正统秩序被打破,新的秩序没有确立,造成了衔接真空,是造成这种现象的社会环境;三是各级组织都去抓万元户去了,过去从公社到生产队对每一个人都管得很紧,现在突然都不管了,那些初生牛犊没有了管束,哪有自在之理?社会上有一种倾向,好像这些人都该公安机关管似的,公安机关该管不假,但不是职责,加之我们的同志有时好心办了错事,像周海平这件事,要不是莲塘公社派出所刑讯逼供,把矛盾激化了又不做好善后工作,这件事就不会发生。从新街镇的实践看,只要方法得当、措施有力,大部人是可以转化的。想法归想法,他一个刑警大队长,芝麻大的官,说了也没有人理会,自己做又分不开身,刑事案的压力太大,重大案子都破不过来,哪有时间去做转化工作。他虽说有很多想法,但他周海平这事确实做过了分,不给他一定的处罚难以服众,也无法向人们交代,经过权衡,觉得给予治安拘留恰如其分,便带着公检法三家统一的意见回到了刑警大队。他刚走进大队办公室,内勤就向他汇报了莲花塘公社矮岭大队刚发生的碎尸案,并转达了局领导让其火速赶赴现场的指示。十四周海平的案子交给肖爱国去办了,他连家门都没进,连夜又赶赴刚刚发生的杀人碎尸案现场了。案件发生在莲花塘公社矮岭大队,今天下午一程姓青年打算开一个小煤窑,考虑到资金不足,决定利用四十年代日本人挖过的废煤窑,他刚把废井中的水抽干,就发现了两个鼓鼓囊囊扎着口的蛇皮袋,打开一看,是两袋臭气熏天的尸骨,就急忙报了案。教导员立即组在警力赶赴了现场。这是一起罕见的杀人碎尸案,尸检发现死者一大一小均是女性,尸骨上满是尸蜡,死亡时间大约一年以上,现场没有任何有价值的痕迹物证。案情分析会从晚上九点一直开到凌晨四点半,高晓峰仔细倾听着干警们的意,最后作了总结发言。他说∶“这是一起罕见的恶性杀人碎尸案,也是我市有史以来最残忍的恶性案件,案发时间长,又没有任何有价值的痕迹物证,给我们侦查破案带来了无以复加的难度,但从尸检情况看,还是有一定条件的,同志们一定要树立信心。一、尸检发现一个大人上身和一个小该下身,大人胸腔中塞有一女孩头颅,经鉴定为两个女人,大的三十六岁左右,小的八岁左右,这样我们可以考虑为母女俩。母女俩同时失踪,在这不太开化的山区应该是一件大事,从目前走访的情况看,周围二十公里范围内没有母女或女人失踪的报案,可以说基本排除了本地人的可能;二、一年前莲花塘公社的小煤窑还没有开挖,山区比较封闭,基本上没有外来人口,偶尔有一两个外地人,人们都了如指掌,特别是外来女人,更是个新鲜事,人们的记忆更深刻,对我们的调查有利;三、矮岭村处在崇山之中,交通十分不便,一年前的路根本就不能通行汽车,拖拉机也无法通到抛尸地点,一个人挑着一担尸骨不可能长途跋涉,我分析犯罪嫌疑人离抛尸地点不超过三公里,这就大大的压缩了我们的侦查范围。据此,我认为我们的侦查必须以找人为主,以现场为中心向四面八方辐射,逐村逐人调查,活要见人,死要见坟,外出的要有人证,不能见面也要亲自通电话。这起案子的现场在深山老林,除了报案人基本上没有人知晓,为了有利于破案,有必要继续做好保密工作,为了不打草惊蛇,我们侦察员全部化装成计划生育工作组下到各大队小队,以调查适龄生育妇女的名义开展工作,这样既可做到一个不漏,又名正言顺……”刑警们一致认为大队长的分析丝丝入扣合情合理,对工作步署也深表赞同,地毯式调查迅速铺开,仅用了两天时间,就把方圆十五公里像篦头发似的篦了一遍,本地没有失踪女性,更没有外来女性。高晓峰百思不得其解,难道是天上掉下来的不成?这时,肖爱国搬着一本旧案卷来到大队长办公室。“高大队,我忽然想起了两年前的一个案子,这个案子发生在友谊茶厂,友谊茶厂与矮岭大队是邻居。一九七九年有一对安徽妇夫带着一个小女孩来承包了友谊茶厂,那男的叫马友启,忙时经营茶山,闲时补鞋,女的叫罗素霞,三十多岁,有几分姿色,忙时在茶山帮忙,闲时缝纫做衣,日子过得很红火。一九八零年十二月茶厂发了一场大火,马友启也死在了池塘里。当时群众觉得很可疑,向公安局报了案,我们经过尸体解剖,死者系生前入水,查了好久没有收获,最后认定茶厂系电线起火,死者自杀结案,罗素霞和她女儿去向不明,现在看来死者的年龄与罗素霞母女相符……”“好!还等什么?通知办案人员向友谊茶厂进发!”

高晓峰下意识地作了一个出发的手势。高晓峰带领侦察员向友谊茶厂急驰。吉普车在满是坑洼的山路上经过一小时又二十分钟的颠簸,终于到这了友谊茶厂。眼前的景象把人惊呆了,这就是友谊茶厂吗?一坡坡的冬毛草,一堆堆的乌泡刺,一片片的构木林,谁会想到这儿曾经是全市闻名的茶厂?山坡下长满蒿草的地方似乎还有几处残壁断垣,也许这儿就是曾经的厂房吧。如今已是物非人空,他们只好到附近的村子碰运气了。离茶厂最近的村子叫松锋岭,这是一个只有二十来户人家的山村,全村人都姓吕,是八蛇畈吕家的一个分支。这两年年青人都外出找发财的门路去了,剩下来的除了老人就是孩子。今天他们来得不巧,据说吕家家谱迎接大会在八蛇畈吕家召开,走得动的都去看热闹去了,整个村子只剩下几个腿脚不好和有病在身的老人。肖爱国当年曾在这里插过队,人比较熟,他领着高晓峰挨家挨户地找人,找了好一阵终于碰到了一个80多岁的老大爷,肖爱国认识他,他叫吕大坤,是村里有名的万事通,村民们说他是“天上晓得一半,地上的全知”。“大爷,好几年不见您老还是这么硬朗。”

肖爱国快步走向前去打招呼说。大爷眯着眼打量了半天,呵呵一笑说∶“是爱国吧,什么风把你给吹来了?”

“大爷,哪是什么风啊,分明还是那场火呗……”“啊?!你说是因为前两年茶场那场火?我说嘛,那场大火肯定蹊跷,早几天我还跟几个老哥们扯起这事呢。”

吕大爷捋着胡子说。“大爷,您还记得茶场那个叫罗素霞的女人和孩子吗?”

“记得、记得,姓马的有那个女人真划不来,死了三七都没满就跟人跑了,真他妈的没来性!”

吕大爷气得额头的青筋都鼓了起来。“啊?!她嫁人了?”

“还有假?姓马的死了还没半个月,那女人就攀上了高枝,嫁了个大队支部书记,享清福去了……”吕大爷气不忿地说。“啊?嫁了个大队支书?是哪个地方的书记?”

肖爱国问道。“还有哪个地方?隔壁的矮岭呗!矮岭的书记魏光宗早几年死了老婆,姓马的包了茶场之后,姓魏的就三天两头住茶场跑,说不定早就与那个女的有一腿呢,不然,怎么姓马的三七都没过就跟他跑了……”吕大爷仅映的情况让高晓峰大吃一惊,这么重要的信息,应该说是家喻户晓的事,我们查了几天居然没有丝毫发现,由于我们工作的疏忽,险些造成无法弥补的损失。魏光宗的嫌疑迅速上升,被列为重大嫌疑人,高晓峰和大案中队决定把他作为重点来排查,高晓峰他们仍然以计划生育工作组的名义进驻魏光宗所在生产,逐人逐户进行访谈。访谈中人们反映魏光宗两年前曾与一外地女人结过婚,那女人叫罗素霞,还带了一个名叫侠儿的七、八岁女儿,一年前那女人带着女儿回老家探亲,走后就一直没有回来。了解了这一情况后,高晓峰决定接触一下魏光宗家人。魏光宗家有一个年近七十的母亲和一个十来岁的傻儿子,在与他母亲交谈时,他母亲说他儿子魏光宗的媳妇早几年因肺结核死了,留下了一个傻乎乎的儿子。两年前接了一个外地带有一个女儿的女人,那女人好吃懒做,对傻孙儿又不好,一年前被儿子赶走了,回老家去了。在与他傻儿子交谈时,问他后妈和妹妹时,他说∶“你说那个恶婆娘哇,我爸把她杀了!真的,我那夜没睡着,看见我爸把她杀了……”高晓峰没想到会是这种结局,又不可能凭他傻儿子的说法把他给捕了,他认为首要的问题是确定罗素霞是否回了老家,如果罗素霞没有回老家,接触魏光宗就有必要。为了不打草惊蛇,他按马友启案卷中的地址,派出了以肖爱国为组长的外调组赴安徽查证落实。肖爱国一行趋车前往安徽,在当地公安机关的配合下,很快查明,罗素霞真名汝俊英,女,现年三十六岁,初中文化,与前夫生有一女,四年前她带着女儿与马友启私奔至今下落不明。接到肖爱国的电话报告,高晓峰当即决定对魏光宗进行密捕。八月二十四日凌晨,魏光宗接到公社的会议通知,匆匆吃过早饭便骑着自行车往公社赶。他军人出身,守时是多年养成的习惯,时针指向八点,他骑着自行车就出现在公社大院,还没来得及下车,就被高晓峰和几个身手敏捷的刑警逮住。“干什么?干什么?我是矮岭的书记魏光宗!你们是什么人?!开什么玩笑!”

魏光宗声色俱厉地喊叫着。“开玩笑?你看我们像开玩笑吗?我知道你是魏光宗,我是市公安局刑警大队大队长高晓峰,抓的就是你魏光宗!”

高晓峰威严地说。接着向魏光宗展示了《刑事拘留决定书》。“逮捕我?!凭什么?我一个堂堂的党员,大队支书,一不违纪、二不犯法,你凭什么逮捕我?……”魏光宗一边挣扎一边喊叫。高晓峰一挥手,刑警们“咔”地一下,给魏光宗戴上了手铐,随即塞进了吉普车。任他喊叫,谁也不理他。吉普车一路飞奔,不到十点就回到了市公安局。与此同时,由教导员冯国才带领的搜查密取小组也赶到了魏光宗家,通过缜密的勘查,魏光宗家二楼是在竹片上抹了一层十公分左右的水泥做成的楼板,由于施工毛糙,出现了不少大大小小的裂缝。在强光灯的照射下,在水泥裂缝中发现了疑似干血块的褐黑色物质,痕检和法医精心进行了提取,同时在二楼墙壁上还发现和提取到了点状喷射性干血。回到市局后,法医立即对提取物进行了化验,经过化验,确定提取物是人血,并且与尸骨的血型一致。搜查提取的证据更坚定了高晓峰的信心,下一步的关键是对嫌疑人的突击审查。对魏光宗的突审安排在市公安局看守所第一审讯室,由于案情重大,市人民检察院,市人民法院都提前介入。主审席上一排坐着公、检、法的干警,刑警大队长高晓峰,预审科长覃清华,市人民检察院起诉科长赵学谦,市人民法院刑一庭庭长宋春城,记录员廖四海和录音员余海波,由高晓峰担任主审。魏光宗由两名全副武装的刑警押进审讯审,他一见今天这阵势心里就发毛,虽说他当过侦察兵,又当过多年的大队支书,也算是见多识广了,可哪里见过如此阵势?哪怕是电影里也没有这么威严啊,他内心里忽然窜入一股凉气,浑身也不由自主地筛起了糠,脸色也忽然没有了血色。问∶魏光宗!你知道这是什么地方?高晓峰突然发问。答∶知道,这不是公安局的审讯室吗?问∶知道就好,既来者则安之,千万不可有侥幸心理,你也当了这么多年的书记,应该知道公安机关是凭证据说话的,没有证据是不可能逮捕你的,今天这阵势你也看到了,公、检、法三堂会审,老实交待问题是你唯一的选择!答∶你说的什么我不懂,我一个遵纪守法的基层干部,你要我交待什么。魏光宗心里在打鼓,口里还是硬撑着。问∶好一个遵纪守法!好,那我问你,你老婆罗素霞和她女儿侠儿到哪里去了?答∶她呀,我们合不来,一拍两散了,她自己回老家去了。问∶你说她回老家了有何证据?答∶回老家就是回老家了,要什么证据?啊,早两日她还给我打了一个电话呢,说她还要回来……问∶编,接着编!我看你是不到黄河不死心,你看看,这是什么?高晓峰展示了安徽警方的证明材科。魏光宗一见安徽的证明材料就蔫了,心理防线一下子崩溃了。问∶魏光宗!你家二楼墙上的血迹是怎么回事?魏光宗彻底崩溃了,他长长的叹了一口气说∶“唉!人在做天在看,善有善报,恶有恶报,不是不报,时间一到,一切都报,我知道躲不过报应,只是没想到这么快。也罢,好汉做事好汉当,既然你们都掌握了,我也就不隐瞒了……”问∶好!讲。答∶罗素霞和侠儿我都杀了,楼上是我分尸的地方,本来我已经对血迹进行了清洗,因为楼板裂缝大多,血流到裂缝里清洗不到……问∶你为什么要杀她?答∶说来话长,自从马友启承包友谊茶场起我就认识了罗素霞,我见她漂亮有风韵就常去挑逗她,没想到她也是个风流种子,一来二往我们就成了露水夫妻。我一个丧妻多年的鳏夫,对女人的渴望迫切,自从与罗素霞勾搭上了,就三天两头住茶场跑,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传来传去传到了马友启的耳里,他就设法捉奸,一九八一秋天的一天夜里,我正在与罗素霞干那事儿,马友启闯了进来,被抓了个正着,我不想被他要挟,便趁其不备对他偷袭,一个双风灌耳,就把他给打晕了,心想一不做二不休,就把他丢到塘里淹死了,为了造成他自杀的假相,又把茶厂放了一把火。事后你们公安认定马友启是自杀,罗素霞把马友启草草安葬了,就和我在一起了。女人呀,“打皮绊”的时候什么都好,可是长期在一起就不是那么回事了。那女人跟我后,成天好吃懒做,像豆腐落到灰里,吹又不能吹,打又不能打,哪里是讨了个老婆?分明是接回了一个老娘,不做事吃点好的也就罢了,还动不动打儿骂娘,我老娘守寡多年把我养大不容易,你把老娘不当人,我怎么能忍?我那个傻儿子从小没娘,我都舍不得点他一手指头,你打他我能容忍吗?于是,我就打了那婆娘,没想到这下捅了马蜂窝,她威胁我说,要到公安局揭发我杀害了马友启,我怕杀害马友启的事败露,哄了好久才把她哄好,当晚趁她睡熟之机,用绳子把她勒死,没想到又被她女儿侠儿看到了,我便一不做二不休,把侠儿也勒死了。勒死她俩后,就将尸体拉到了楼上,第二天该干什么照样干什么,对外放风说罗素霞带着她女儿回安徽去了。第二天晚上处理尸体时,觉得整个尸体在外运不安全,就在二楼对尸体进行了解剖,虽说尸体在楼上放了一天一夜,但解剖时还是有很多血水流出,用砍刀一砍血水喷了一墙,尸体解剖后就急于抛尸,我用塑料编织袋把尸决装盛,一共装了四蛇皮袋,第一趟挑了两袋扔到了山里的一个日本人弃下的废炭笼里,回来以后天就快亮了,怕被人发现,就就近埋在自家的菜园里了,尸体处理完了后,天已麻麻亮,我急着清理分尸现场,找了一个拖把,把楼上的血迹草草地处理了一下,以后就再也没上过楼了。问∶你杀死罗素霞母女俩家里人知道吗?答∶有一次我那傻儿子说他看到了我杀罗素霞母女,因为他傻,他说的话多数都是傻话,没有人信,我也没把他当回事,我老娘不知道,她后来还有好几次问到她母女俩,我说回安徽去了,她也就没再问了。问∶你以上交待的是事实吗?答∶是事实,不信你们可以到我家菜园里去挖,我保证可以挖到尸骨……天已经亮了,审讯初步结束。上午,高晓峰和刑警们押解看魏光宗来到了他家菜园,在魏光宗指定的地方果然挖出了两袋尸骨,经法医拼接,这两袋尸骨分别是小孩的上身和大人的下身,虽已高度腐败,但仍能分辩,经过化验,在魏光宗家菜园里挖出的尸骨与罗素霞母女的血型相同,与废炭笼里提取的尸骨一起正好拼接出了一大一小两具女尸,碎尸案终于画上了圆满的句号。刑警大队沉津在破获大案的喜悦之中,干警们来不及休整,一场声势浩大的“严打”战役就轰轰烈烈地在全国铺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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