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玉本就心神不宁，听到萧凌萱如此这般一呵斥，更是慌的立刻下跪，结结巴巴道：“奴婢，奴婢冤枉啊……”她慌里慌张地也不知道如何解释，急得直落泪，于是，又抬起袖子来抹了抹把红彤彤的眼，满脸委屈道：“娘娘，奴婢才没有离开娘娘的心思呢，就算其他人想要离开娘娘，奴婢也绝不会离开娘娘的。”

萧凌萱不觉有些好笑，“那你哭个作甚？”

“是，外头有人说了些不中听的，奴婢实在是气不过，这才……”碧玉一脸委屈，啜泣道。萧凌萱听到碧玉如此一说，不免秀眉一蹙。她的宫女关起她霜云殿的门来，她想如何打骂教训，那都是她自己的事，但外人，是万万说不得她手下的宫女的。看着碧玉委屈巴巴的模样，萧凌萱招手令碧玉来自己身旁，耐着性子柔声问：“外头的那些人都说了什么不中听的？你又听到了什么？一五一十地都说与本宫。”

“奴婢……奴婢……不敢说……”碧玉咬了一下唇，支吾了片刻。“说！”

萧凌萱厉声道。被萧凌萱这么一吼，碧玉怔了一怔，支吾了片刻后，眼看着正要开口，却只听得从头匆匆赶来的阿绿呵斥了一声：“碧玉，你跟娘娘瞎嘀咕什么呢？”

碧玉见阿绿板着脸匆匆赶来的模样，想着阿绿是整个霜云殿的管事宫女，她从娘娘在府邸的时候便跟着了，她在娘娘面前的身份地位，自己自然是比不上的。于是，碧玉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阿绿看了一眼萧凌萱，又转头看了一眼旁边的阿绿，弯下身子将扫帚捡起来递给她，吩咐道：“这几日庭院里的灰很大，你也别在这站着了吧，快去扫了吧，娘娘闻不得这些灰尘。”

听到阿绿的吩咐，碧玉只好重重颔首应下，随后慌也似的从萧凌萱的寝殿里逃了出去。见碧玉一走，阿绿便立刻换了一副嬉笑容色，道：“娘娘午憩醒了，可要用些茶点？”

萧凌萱见阿绿一来，原本还想说话的碧玉立刻住了嘴，不再说话了，看样子，这俩人定是有事在瞒着自己，于是，她阴着脸色，一双碧水眸子几近眯成了一条缝，冷冷道：“方才碧玉到底要说什么，你要那样拦着她？”

阿绿立刻低垂眉眼，低声道：“奴婢……奴婢没有……”“你没有？”

萧凌萱一听不由得有些怒了，“好一个你没有！你以为本宫是傻子吗！就方才你和碧玉那支支吾吾的模样，真当本宫是瞎子，看不出来吗？”

“奴婢……”阿绿低声道。萧凌萱有些发怒，这几日本身就气的慌，如今手下的宫女，跟在她身边最久的俩宫女，最信任的俩宫女，竟然有事瞒着自己，于是，她忍不住用手推搡着阿绿的肩膀，厉声呵斥道：“快说！是不是你背着我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被碧玉听去了，这才怕碧玉在我面前说嘴你？”

阿绿一听不由得大惊，立刻跪地叩首不休，“娘娘，奴婢冤枉啊！娘娘！还请娘娘明鉴，奴婢自幼跟在娘娘身旁，娘娘便是奴婢的家人，奴婢怎么会在背后议论娘娘！还请娘娘明鉴，奴婢敢对天发誓，并无做过此事……”萧凌萱蹙了蹙眉，见阿绿满脸通红的模样，心里头也软下来了几分，又问道：“那你和碧玉支支吾吾的作甚？”

阿绿咬了咬下唇，硬着头皮道：“奴婢，奴婢……”顿了顿后，才跟下定决心似的，说道：“奴婢之所以不让碧玉告诉娘娘，只是因为奴婢自认为这事说给娘娘听了，只会令娘娘徒增烦恼，不若……不若不听了罢。”

“放肆！”

萧凌萱一听怒了，想也未想，抬手便赏了阿绿一记耳光，“好啊，阿绿，你胆大包天了啊！本宫瞅着是不是本宫这两日对你太过和善了，令你浑忘了自己的身份！什么话该听什么话不该听尚由不得你做主！说！给本宫说！”

阿绿捂着烧红的面颊，强忍泪意委屈道：“是……是皇后娘娘身边的宫女们在背后说三道四，那话说着实在是不堪入耳，又由那些个其他宫的内监宫女听了去，便在午膳时当闲话传了起来。娘娘是知道的，从前还在府邸里头的时候，那些个芝麻绿豆大点的小事都能传得流言满天飞，何况实在这连宫墙都透风的紫禁城里呢？”

“贱人！”

萧凌萱并未听完阿绿的话，已经气得满脸通红，顿了顿又问：“她们都传了些什么？”

“这……奴婢……奴婢不敢说……”阿绿低头道。“说！”

“她们，她们在说娘娘您一日不如一日，近几日皇上根本都不踏入霜云殿，看来，娘娘是失去圣宠了，皇后娘娘就不一样了，前几日皇上还特意来探望过，皇后娘娘连乾清宫都未曾去过，就……就被皇上翻了牌子，还说皇后娘娘看来是要重新获得圣宠了，只怕这皇宫快要容不下娘娘您了，她们，她们还说……”说着说着，阿绿的声音愈发的小了。萧凌萱已经气得浑身发抖了，但是却还是强忍着怒气，咬牙切齿，“说！”

“奴婢……奴婢不敢说……”阿绿的声音不由得颤抖了起来。“说！”

被萧凌萱这么一吼，阿绿不由得吓得浑身发抖打哆嗦了起来，“她们还说，说娘娘这霜云殿，快要跟冷宫一样的了，就怕娘娘哪一天也进到冷宫里头了……”“岂有此理！”

萧凌萱一听，更觉羞愤难当，随手抄起一琉璃花樽便砸在了地上，“冷宫？！本宫怎么会进冷宫？！本宫还要亲眼看着元氏倒下呢！”

顿了顿，又问：“那些个说话的宫女你认得吗？知道是哪个吗？”

阿绿摇摇头，“那几个宫女都是奴婢不曾见过的，但奴婢好像听说那丫头叫什么玥……”萧凌萱微眯了眯双眼，双拳紧握着，没有说话。心底里却不住地冷哼，一个储秀宫小小的宫女竟然也在背后对着自己说三道四。阿绿本就屈膝跪着，见此刻萧凌萱正气得在原地踱步，生怕她一不小心足下被花樽碎片划伤，于是猛地起身一把揽住了萧凌萱道：“娘娘莫要动怒……仔细脚下！”

“仔细什么脚下！”

萧凌萱正在气头上，哪有功夫管她说的话，于是，狠狠地踢了一脚底下的花樽碎片，怒不可遏道：“还仔细脚下呢！脚下的路都被人插了一把把锋利的刀刃了，你却只会在这儿劝着我莫要动怒！？”

萧凌萱怒不可竭，伸出食指用力杵在阿绿的太阳穴上，厉声训斥着：“你别忘了，你可知本宫一手从萧府带进宫来的，你别忘了你进宫来是作甚的，本宫身上背负的是什么东西，你不是不知道，我爹是个什么样子的人，你也是晓得的，我爹为什么会把我当成心肝捧在手心上，还不是看在本宫深受皇上的宠爱？我爹本以为皇后之位非我莫属，然后，皇后之位丢了也就算了，如今，连皇上的恩宠还不复存在了，本宫以后还能回得去萧家吗！你知道吗？我爹这几日竟然还想让萧诗意进宫，若是那丫头进宫了，还有本宫的活路吗！你现在的任务是要一路扶持着我将元菀清那贱人从皇后的宝座上拉下来，可不是让你教导我如何规行矩步的！”

见阿绿低垂着头怯怯不敢搭话，萧凌萱愈发地气不打一处来，一把便将阿绿推到在地上，暗暗咒骂道：“真是一个废物！本宫要你有何用？”

阿绿被萧凌萱这么猛地一推，顿时失了重心。只见阿绿整个人向后跌去，下意识伸出双手来撑地。可这一撑，正压在了碎片之上，将右手划出了几处深可见骨的伤痕来，殷红鲜血霎时溢出，淌了满地。萧凌萱只是想出个气，却也料想不到自己轻轻这么一推会出现这样的局面。看着地上满是鲜血不由得吓得尖叫了一声，惹得门外伺候的宫女赶忙入内，以为萧凌萱出了什么事，赶紧询问。“娘娘，出何事了？”

碧玉走进屋子，见一旁的阿绿面色惨白，双手叠在一并按压着血流如注的右手手掌，不由得瞪大了眼睛，又回头看了一眼屋子里头碎片一地，以为是萧妃的处罚，顿时闭嘴不说话了。而一旁的宫女们看着满是鲜血，一片狼藉的地面，顿时之间也是吓得不轻。萧凌萱最见不得血腥场面，不由得蹙了蹙眉，然后立刻背过身去不耐烦道：“来人，快快，带她下去包扎着，再将这儿收拾干净！”

她一耸鼻尖，仿佛嗅见了血腥味，满面嫌恶出了寝殿。正是气头上，萧凌萱与阿绿擦肩而过时，还不忘嘀咕一句：“当初便不该脑子过了浆糊将你带入宫中来，真不知道要你有何用，怎知不是你克了我？尽是晦气……”那一天入夜，阿绿独居庑房中，脑海中不断回想起今日萧凌萱与她擦肩而过之时说的那番话，她自知萧妃今日说的是气话，可是，她深深地知道，那萧妃今日并没有说错。萧妃娘娘的处境，作为贴身丫鬟，她是最为知晓的。前几日萧家传来了家信，萧大人的确有想把萧姑娘送到宫里头来。那萧姑娘比自家娘娘小了整整五岁，今年才一十六，正是豆蔻年华，早前，在萧府的时候，她跟着自家主子见过那萧姑娘几面，那眉眼那鼻子，和自家主子真有几分相似。当年皇上看上自家主子，也是因为自家主子和其他的女子不同，古灵精怪，聪明伶俐的，用皇上的话来说，光是看那眼珠子，便晓得这丫头是个鬼机灵。那时候皇上年轻气盛的，和自家主子又是连带亲戚，在一起玩儿得可好了，后来皇上被立为太子，宫外头设了府邸，就把自家主子接进了府邸里头，一直到现在成为了萧妃娘娘。这些年来，皇上对萧妃娘娘一直很好，不管是看在萧家的面上，还是以前的情分。可自从那皇后进了宫，虽然，皇上也并未对那皇后有什么专宠，甚至，皇上都并未在储秀宫留宿过，可是，即便如此，皇上还是很挂念那皇后。她不止一次地看到皇上身边的常乐公公隔几日便去那储秀宫。算下来，皇上都一个月没有来她们这霜云殿了，这在往常是不曾发生的。再加上，这宫里头沸沸扬扬说萧妃失宠的流言尘嚣甚上，也难怪萧妃娘娘近日心气不顺了。而她作为萧妃娘娘身边的贴身宫女，理应帮她，可是，她却什么都做不了，只能任由自家主子成为他人茶余饭后的谈资。甚至那日，她在御花园偶然听闻皇后身边的宫女调侃自家娘娘，她都没法上去给她们一个巴掌。想到这里，阿绿的神情不由得变得低落了下来。于是，她随手用旁边的纱布，裹在自己的手上。尽管自己的右手已经被包扎成了个粽子，可那伤口仍在隐隐作痛。按照这紫禁城的规矩，宫女、内监是最末流的存在，有了伤痛除非主子可怜，可唤御医来诊治着，不然便只能自己苦苦熬着。若是实在是救治不了，那便会有专人将其扔出去。有时寻常伤风感冒，得不到及时医治又要负着繁重的活计，活活将人病死的也有。阿绿将纱布揭开了一条小口，血黏连浸泡在了伤口和纱布的交接处，痛得她忍不住‘唔’了一声。今日负伤，在霜云殿的寝殿里头阿绿硬是连哼都没哼一声，更是没落一滴泪。这点伤根本不算什么，比起这手上的伤来，心里头的那股子气，更是让她咽不下。她发誓一定要替自家主子讨回公道！……萧凌萱单手撑着脑袋，看着阿绿退出去的身影，微眯了眯双眼。阿绿是自己身边最为亲近之人，那日她受过的伤，今后，她一定要替她给讨回来！储秀宫的所有宫女太监，一个都跑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