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日上三竿之时。苍羽如约带着四车粮食与柿饼到了宁王府后门的铜钱街上。红蕊领着家丁一见她过来，便吩咐家丁上去接货，自己则进去通报唐烟烟。不多时，唐烟烟便领着绿霜和几个二等婢女款步而出，含笑与苍羽打招呼：“二公子。”

“烟烟小姐。”

苍羽也行了礼，随后招呼人将粮食给宁王府的家丁送进去熬粥，剩下的干果则是放到了粥厂上。看着一箩筐一箩筐的的东西被搬下车，唐烟烟有些好奇地问：“二公子送来的都是些什么干果子？”

苍羽道：“柿子饼！”

唐烟烟一愣：“啊，这东西填肚子吗？”

这不是点心吗？苍羽笑了起来，一边亲自搬东西一边道：“这东西很甜，二小姐有所不知，越是甜的东西越扛饿，就是吃多了会胀气，但是对于灾民来说，也没有机会多吃。”

唐烟烟长在深闺，倒是第一次听说这样的道理，又见苍羽亲力亲为，不经轻叹：“二公子倒不似常人，竟亲自动手，仔细脏了你的衣衫。”

苍羽桃花眼一弯，不以为地一摆手：“我是个粗人，自幼做什么都是亲力亲为的，早就习惯了，何况二小姐这样的人都亲自布施给灾民打粥，我帮忙又算什么。”

看着‘少年’纤细单薄的身形却干活极为利落，红蕊忍不住悄声在唐烟烟耳边道：“看样子，这个苍二公子还真是乡下长大，真看不出来，可惜了‘他’那张漂亮的面皮，我瞧满京城的公子竟没哪个比得上的。”

唐烟烟垂下眼帘，柔柔地道：“没有什么可惜不可惜的，他是哪里长大与我有什么关系呢。”

虽然是这么说的，但是她看着苍羽的眼神，也多了异样的光芒。毕竟从小到大，各种贵胄公子她是见多了，苍羽这样的异类，她委实第一次见到。“不知我可否在这里一同放赈，虽然我相信灾民们应该能接受柿饼替代馒头，但是我想看看灾民们的接受程度。”

苍羽搬完了柿饼后，拍了拍手上的灰，漫不经心地向唐烟烟提出了一个她无法拒绝的要求。唐烟烟原本是打算等面前的‘少年’送完了东西之后就打发‘他’离开，毕竟谁都知道苍羽和唐绾绾关系尴尬，双方又势同水火。她可不想正面对上自己那位刁蛮的长姐，那只有吃明亏的份儿。但苍羽这么一说，她迟疑了好一会，也只好勉强答应了。毕竟东西是苍羽送的，她若是不答应，于情于理都不合适。不过她想了想，又做出虚弱疲惫的样子道：“昨日伤了膝盖还未好全，今日粥厂这里就麻烦二公子看着了，我先回府歇一会。”

苍羽知道她这是想避嫌，也不揭穿她，只露出一口雪白的牙，笑得灿烂：“好，都说二小姐是何仙姑，可要保重身子，仙姑也才能庇护灾民不是。”

唐烟烟看着‘他’明若桃花的笑颜，忽然只觉得自己的心漏跳了一拍。但随后，她面上却不改色地淡淡道：“好。”

唐烟烟离开时，还是留下了最稳重的贴身婢女绿霜陪着放赈，或者说监视苍羽。苍羽只做不知，反而乐得多了个熟练的帮手，毕竟她自己可从未放过赈。在刚摆上柿饼的时候，绿霜让家丁宣布用柿饼替代馒头发放时，顿时引起了灾民们的议论。“柿饼是什么？”

“不知道啊，俺们乡下好像没有这玩意。”

“能吃吗？”

也有人知道是什么的。“这不是点心吗？”

“我们那有的，不过都是给孩子的零嘴。”

“零嘴，那怎么能填饱肚子？”

灾民们交头接耳的议论都传入了苍羽的耳间，她倒是早有准备，吩咐名月找了张高凳子过来。随后，她直接站在凳子上，对着一干灾民大声道：“诸位乡亲父老，我们知道大家可能对此有怀疑，但是柿饼味甜，饱腹感虽不如馒头，可能维持体力却比馒头好使，大家不妨试试，每人可以领两个柿子饼！”

这话一出，灾民们立刻自觉地排起队来：“好，咱们都试试。”

“有得吃就不错了！”

“多谢仙姑！”

灾民里的小孩子们最高兴，毕竟大灾之下，一路逃荒，树皮草根都吃过，“甜”这种奢侈的味道在他们的记忆里几乎等同于最高的美味。看着灾民们那么顺利地接受了用柿饼替代馒头，绿霜不禁有些惊讶；“我听说官赈厂那边曾用小米粥代替米粥，灾民们都闹了一阵子。”

所以这也是她们能理解官赈厂不接受这位苍家二公子捐柿饼的缘故。苍羽笑了笑：“除了我刚才说的甜东西能维持体力时间长之外，也是因为每个人能领到的馒头只有一个，而柿饼有两个，即使一个馒头和两个柿饼大小差不多，但数量上会让人有一种多得的满足感，所以灾民们很快接受了这种‘多一份’的馈赠。”

这其实也跟成语“朝三暮四”的来源有异曲同工之妙——杂耍训猴人喂猴子早上四个栗子晚上三个栗子，结果猴子不听话了，但杂耍人换了一下，早上喂三个栗子，晚上喂四个栗子，猴子就很高兴地听从了杂耍人的指挥。绿霜闻言，不禁很有些感叹：“二公子好厉害。”

“不过是利用人心贪多罢了，不是什么高明的手段。”

苍羽哂笑道。绿霜悄悄看了眼王府后门，她知道自家小姐其实没有走远，就在后门里坐着。果然，唐烟烟并不敢走远，毕竟这个粥厂是她所设，为了挣好声名用的，决不能出差池。如今见发放东西顺利，听到那些灾民们对她感恩戴德，赞不绝口直称“仙姑现世”，唐烟烟满意地笑了起来。可没多久，忽然灾民里发出一阵喧哗来。“这是什么东西，这些柿饼都是发霉的！”

“啊，里面还有虫！“什么？这是毒死我们吗！”

几名衣衫褴褛的灾民忽然大声叫骂了起来，他们的叫嚷一下子就让灾民们骚动了起来。毕竟一路担惊受怕的灾民好容易挨到了京城，最是敏感的时候，立刻就混乱了起来，有些人吃了柿饼的，马上伸手就去扣喉咙，想把吃下去的吐出来。“什么啊，居然发放有毒的食物！”

“快快吐出来！”

苍羽正在发放柿饼，见队伍忽然乱了起来，正疑惑，就听得有人大喊：“刚才那个说话的小子就是发毒柿饼的人，抓住他去见官，要给我们一个说法！”

“对，抓他去见官！”

随后只听得一阵推挤，竟有一群灾民冲了过来，推开维持秩序的家丁和丫鬟就要朝苍羽抓过来。她一惊，正打算再次站到凳子上安抚众人，查明真相，却忽然冲来的灾民眼底杀意凌厉，而他们褴褛的衣袖间竟有匕首的寒光。她桃花眼里寒光一闪，已知不对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