棠府门口站了许多人，光是对门张家就有十数人，看热闹的人越来越多了。顾元白被狠狠一踢，伴随着闷哼声，顾秀宁尖叫出声，“你是什么人，我长兄官居五品……”“阿秀，别说话。”

顾元白拉住顾秀宁，两人一道跪了下来，他示意顾秀宁不要吭声，“这是大司马。”

顾秀宁脸色苍白，抬首对上谢凛清冷淬寒的眼眸，对方望着她：“你是顾秀宁？”

顾元白害怕了，他怎么都没想到大司马的府邸就在棠府隔壁，他慌忙地膝行一步，将顾秀宁藏在自己的身后。“陛下赐婚你与三皇子，你也算是三皇子妃。我岂敢惩处你，但宫里规矩多，你这么不知规矩，日后会丢了皇家的脸面。我听闻宫里的嬷嬷擅长教规矩，我便送你入宫里学些规矩。”

“顾大娘子这么懂事爱护家里，想来不会拒绝的。”

入宫？学规矩？顾秀宁全身僵硬，下意识扯着长兄的衣袂，“长兄、长兄，你救救我。”

“大司马、大司马，幼妹不懂事，您高抬贵手，饶她一回。”

顾元白顾不上疼，也无暇顾及方才所受的屈辱，跪在谢凛面前揖礼叩首，“大司马、大司马开恩。”

“都道顾家大郎，如明月高洁，今日怎地这么凄惨。”

谢凛眸色一冷，“你劝顾长宁不要任性，应该爱护祖母爱护家里，到了顾秀宁这里，你怎么就偏袒了呢。”

“你用规矩束缚你的堂妹，让她听从家里的安排，她稍微反抗，就是不懂事就是任性。你的亲妹妹入宫学规矩，是顾家的荣耀，你怎么会拒绝呢。”

“她不愿意，你应该劝她，别这么任性，不要这么自私，该为顾家着想，高高兴兴的入宫学规矩。”

谢凛一番话，让众人恍然大悟，张家老夫人的小娘子从祖母身边露出小脸，盈盈一笑，俏丽无双，“我懂大司马之意，亲疏有别，是这么一回事。堂妹做事就是不听话，只为自己想，自私自利。亲妹妹这里，就是小妹不懂事，高抬贵手。没有父母宠爱的小娘子，真是可怜。”

“只是这么一来，顾郎君，日后谁敢嫁入顾家呀。动不动就被说自私任性，这、谁受得了。”

谢歆望着俏丽的小娘子，心生喜爱，说道：“张小娘子错漏一样，媳妇的嫁妆就是顾家的产业，死后充公，女儿讨回钱就被说是自私不顾家里死活，你说，脸皮怎么那么厚了。”

张小娘子紧张地拍了拍自己的心口，“上官夫人说得极是，谁家愿意将女人推入火坑里呀。”

张老夫人听得皱眉，拍了拍孙女的脑袋，“不可胡言乱语，你还没嫁人呢，乱说什么。”

张家小娘子讪讪一笑，躲到祖母身后，谢歆却注意到她了，爱恨分明懂事的小娘子，多好呀。谢凛吩咐人将顾秀宁拉开送入宫里，顾元白跟着扑上前，顾秀宁吓得不轻，被人抓住胳膊后脑袋一歪，真的晕过去了。这回无人再上前给她治病，谢凛副将直接将人丢上马车，顾元白踉跄着爬起来，抢着要将人抢下来。马车动步，车夫扬起马鞭，快速离开，顾元白急得不顾仪态去追。追了两步，谢凛副将吴回将他拦住，一脚踹向他完好的膝盖，“大郎君往哪里去，书念完了吗？”

谢凛转身进入棠府，谢歆随后跟上，张家老夫人却没有回家，而是看着尘埃上的顾元白。她告诫孙女：“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不可以貌取人。”

顾家大郎君貌若潘安，被人盛赞青年翘楚，与他那个双生弟弟并称双才，谁能想到这样的郎君背后竟会是这番模样。张家小娘子点点头，“祖母，我知道了，这是顾小娘子这么搬出来，还是会诟病的。”

大乾至今，还没有未出阁小娘子出门独居的道理。顾家小娘子再怎么闹，还是要回顾家去的！张老夫人闻言，眼底浮现若深若晦的波澜，她没有回答孙女的话。顾元白被压着跪了起来，无人敢伸手去帮，就凭借今日门口发生的事情，顾家全府欺负一个孤女，顾家郎君在朝的名声就败了。张老夫人自然不去管顾家的事情，前些时日齐国公府满门被灭，皇帝宠爱多年的贤妃无故病逝，就连备受宠爱，立储希望最大的三皇子都跟着病重不醒，顾家的事情比起来，就没什么看头了。家事哪里有国事重要。张老夫人抚着孙女的手，看向棠府，道一句：“我竟然不知大司马的府邸就在附近。”

张家祖孙关门回家去了，对门棠府里倒是热闹。谢凛进府，府里的婢女都屏住呼吸，吓得不轻。顾长宁坐在轮椅上，听着外面的动静，没有伤心，而是及时分析利弊。皇帝不处置顾家，那就意味着顾家将顾秀宁送进宫里，此事就揭过了。崔朗瞎了，按照前世的轨迹，三皇子还是会称帝的。顾长宁螓首低垂，听到脚步声后抬起眸子，红唇微启，“今日多谢大司马相助。”

“谈不上相助。”

谢凛选了主座坐下。顾长宁做轮椅，主座就空了下来。他这么一座，谢歆觉得哪里不对，她就势顺着坐在了谢凛下首。“顾家的人可真是脸皮厚，怎么说都有他的理。”

谢歆说道，她又问顾长宁：“对面张家的人怎么会帮助你。”

顾长宁摇首，她也说不上来，张家突然的帮助，让她始料未及。谢凛指尖敲在自己的膝上，面色难掩苍白，顾长宁这才注意到他：“大司马身子不舒服？”

“旧疾。”

谢凛语气沉沉，为两人解惑：“当年张夫人生产之际，性命垂危，是赵三娘子送了护心丹过去，救了母子二人。张家自然记得这份恩德。”

谢歆恍然大悟，道：“我当一向不管事的张老夫人怎么会对长宁另眼相看，原来是有个缘由。”

谢凛又说道：“今日张御史弹劾顾家，欺骗圣上，不过，被陛下压了下来，朝堂上，陆家与张御史吵了一回。”

张映本就是御史，遇到不法之事肯定的要管，但他没想到皇帝会偏袒顾家。实则不是偏袒顾家，而是不想翻出之前齐国公府的事情。一环绕着一环，没有单独的一环。齐国公府那环事刚压了下来，皇帝怎么会让人再提及，贵妃又说了重新办亲事，自然是皆大欢喜，谁还记得顾长宁这么一个小娘子。顾长宁听后细细分析一句，“陛下这么害怕齐国公府的事情被揪出来，是因为贤妃的死因，对吗？”

“贤妃是染了恶疾，有什么不能提的吗？”

谢歆听得懵了，“难不成、难不成另有源头？”

“贤妃是被陛下赐死的，三皇子亲眼所见，陛下本想杀了这个儿子，没想到、他突然中了剧毒。”

顾长宁稳定从容，小脸白净，稚气的面上带着几分不属于她的老成。她有前世的记忆，这就是她的底气，她知晓许多秘密。谢歆惊得合不拢嘴，谢凛认真打量着顾长宁，“看来你不蠢。”

顾长宁被她一句话说得小脸通红，心虚得要命，白玉般的耳朵都跟着发红了。“这件事是秘密，所以陛下不想再度掀开。”

“我的个老天爷呀。”

谢歆在贵妇圈子里走动，听到的是都是关于贤妃病逝，齐国公府心怀不轨一事，“那齐家是冤枉的？”

顾长宁说不上来，此事不像表面那么简单。同样，谢凛缄默，余光轻瞥始终镇定从容的少女，对她的反应甚为满意。他问顾长宁：“陛下不处置顾家，你打算怎么做？”

“与顾家划清界限！”

顾长宁语气凝重，“我不想与顾家再有半分牵扯。”

“好，我支持你！”

谢歆拍掌叫好。谢凛提醒一句：“你父亲无子，二房的产业是要充公的，你若自清宗族除名，只能带走你母亲的嫁妆。”

他的目光略过顾长宁白净饱满的额头，少女眼若桃花，眼尾上弯，说话的时候带着两分笑，瞧着很是平易近人。若是不笑，眸色淡淡，又有几分雪里红梅的清冷妩媚。“我知道，但我依旧会这么做。”

顾长宁坚信自己的话，眉眼间又有几分担忧，“父亲有个养子，本朝律法，养子可以继承家业的。但我怕我一走，他们会将顾明赶出顾家。”

“那就不要了，顾家欠下棠记那么多钱，若是还了，顾家也掏空了，继承什么家业。”

谢歆说道，而后又看向自己的弟弟：“你觉得呢？你的脸色怎么更差了？”

谢歆伸手去摸摸弟弟的手背，凉意惊人，酷热夏天，竟会这么怕冷。顾长宁也有几分担忧，但男女有别，不好宣之于口，只委婉开口“大司马若有需要的地方，大可提出来，长宁愿献微薄之力。”

谢凛似乎听出她的顾虑，坐直了身子，轻蔑道：“我与你父亲是兄弟，也算你的小叔父，不必直呼大司马。”

谢歆听得皱眉，提醒谢凛：“她十五，你二十一，合适吗？”

占人家便宜，也不能这么硬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