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德贵犁完最后一块冬闲田刚回到院内将牛拴好，离他家不远处的高音喇叭里就传来吴兴华咽嗓音很重的广播讲话。搁着以前，只要是吴兴华在喇叭说话，他几乎都没往耳朵里进过，可是今天他却站在院子里上心的往后听，因为，今天的广播会不仅关乎全村人将来的发展，同时也涉及到自己家的利益。“乐他爸，快进屋洗洗准备吃饭啦。”

赵乐妈听到老伴收工进院的动静却没见他进屋，便伸出头来喊。赵德贵像是没听见赵乐妈的喊叫似的站在原地一直听到最后才心事重重的进得屋来。“你平时从不把广播会当回事，今天怎么像听戏似的舍不得挪动身子？”

赵乐妈边往桌子上端晚饭，边好奇的问。赵德贵说：“你懂啥？今天这个会与往日不同，要真能把我们村这条山道修成，算他狗日的这辈子干了件真正的人事！”

赵乐妈却漠然的说：“修路不修路的管你屁事，你又不是什么领导，吃饱三顿饭，干好地里的活就行了。”

赵德贵头也没抬的说：“妇人之见！你没听有人说过吗，要想富先修路，再说，我们家也有几块地在路边，这回兴许也能占不少呢，拿到了补偿款儿子带媳妇回来就不犯愁了，咱们也能把婚事办得轰轰烈烈的！”

赵乐这才明白老伴的心思，笑着说：“是啊是啊！那真是大好事呀！没说啥时候开始量地吗？”

赵德贵拿眼瞪着赵乐妈说：“你没长耳朵吗？广播上不是说了吗，开春就动工！”

赵乐妈没劲的说：“哎哟，那还得一阵子呢，就怕小乐年内带媳妇回来赶不上呀。”

赵德贵说：“怎么赶不上啦？大不了年内领证，春天办事，如今年轻人不都兴这么办吗？”

赵乐妈反对说：“那成什么样子呀？不行不行！”

“好了好了，到时候再说吧，咱俩现在也犯不上为这个事争辩，关键就看你那个犟儿子这回争不争气了。哎，小花呢，怎么没见她过来吃饭？”

赵德贵饭快吃完了也没见女儿小花，便陡然转变话题。赵乐妈说：“下午她把牛草料铡好就出去了，到现在也没见人，这丫头，这段时间她越来越疯了，有一点空闲就出去。”

赵德贵责备道：“女孩子家，出门乱串个啥？你这个做妈的也不管管！”

赵乐妈叹气说：“唉，翅膀都硬了，谁还愿意听我啰嗦嘛！”

赵德贵继续责备说：“你呀！儿子舍不得管，女儿又不愿管，一个个的，操不完的心！”

赵乐妈再次无奈的长叹一口气，然后一声不吭的起身收拾刚吃完的碗筷。说到小花，别看她没读多少书，平时话也不多，可她并不傻，在她刚懂事的时候她就看出来了，在这个家庭里，父母几乎把所有的心思都放在了哥哥小乐身上，而自己就像个可有可无的物件，没人太在意，也没有人真正的心疼她，所以她在村里读完小学就明智的不愿再去乡镇读初中了。她这样懂事的选择刚好也合了父母当时的心思，女孩子嘛，在这样的穷家庭读几年书将来不做睁眼瞎就行了，早点下学还能给家里添个小帮手，因此他们也没有认真的劝说和阻拦。但是，随着年龄的增长，小花不仅在外表上一天天饱满起来，饱满得让所有男孩子看一眼就想吃上一口，同时她的内心世界也逐渐的成熟和丰富起来，很多以前她不以为然而丢失的东西现在又渴望重新得到。可是，一切都晚了，根本就没有和机会和资本重新得到了。于是，自悲、消沉、甚至是麻木的情绪始终充塞于她的内心，她没有朋友，更没有可以交心的知己，整天活在灰暗的看不见阳光的世界里。然而，直到不久前吴小眼的出现她才忽然觉得这个世界有人疼她了，有人在乎她了，只要有一点空隙他都会给她送做好的鱼吃，或者是其他零食和她喜欢的礼物，并且他说的每一句话都是她喜欢听的入心之语，就像是蜜糖一样甜到她心底，又像是她肚子里的蛔虫，什么心思他都能猜得出来，因此，吴小眼相貌和个头上的不足并没影响小花对他的倾心。现在，小花躺在吴小眼温暖的怀里梦呓般的说：“天黑了，我得回家了。”

吴小眼生怕丢了似的收紧了怀抱，嘴合到小花耳朵边说：“不急，让我再抱一会儿，抱着你真舒服！”

小花动了一下身子，仰面问吴小眼：“小眼哥，你冷不冷呀，听这竹叶被风吹的，好像要起大风了。”

吴小眼说：“不冷，我穿得厚着呢，你冷吗？瞧你这小棉袄，薄得好像没塞棉花，明天我去镇上给你买件厚实的。”

小花赶忙说：“不用，小眼哥，我在你怀里一点都不冷。再说我爸妈见到我穿新棉袄，肯定会追问哪来。”

吴小眼说：“怕啥，他们迟早都会知道的。”

小花说：“哪也不行，起码等我哥带回个媳妇来后我们才能公开，到时候叫你爸妈托人来跟我爸妈说媒。”

“哎，小花，你说你爸妈他们会不会跟我家要很多彩礼呀？”

“很难说，凭我对我爸妈的了解应该会要不少的。”

吴小眼沉默了。但很快就作出了反应，他迅速将一只手插入小花的胸脯急促的说：“不行，那我现在就想让你成为我的女人。”

吴小眼这一突然粗暴的行为惊吓得赵小花猛的跳了起来，她两只手本能的挑开吴小眼刚插进她胸口的凉手，岔声岔气的惊叫：“小眼哥，干嘛呀？”

“小花，我们今天就把生米煮成熟饭，就不怕你爸妈胡要彩礼了呀！”

“吴小眼，你是怎么想的呀？你这样做不是更害了我吗？”

赵小花当真升起了火气，但她将声音压得很低。吴小眼见赵小花真的生气了，便连忙抓住她的手解释道：“小花，我真没有想害你呀，我就是怕失去你！你想想，如果你爸妈要的彩礼我们家拿不起的话，那我俩怎么办？”

小花听了吴小眼发自内心的解释，火气马上就消了大半。其实，她完全能理解吴小眼此刻的心情，也相信他是真心的喜欢自己才做出这般莽撞的事，于是她又柔软下来说：“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办。可是不管怎么样我们现在都不能这么做。”

“哦，知道了，只要你不愿做的事情以后我再也不勉强了。”

吴小眼像泄了气的皮球软软的对小花说。小花回到家院见爸妈那屋还亮着灯就捏手捏脚的靠近自己房间，当她轻轻的推开房门，却见母亲坐在自己床边一脸阴沉的盯着她看。母亲在厨房里边洗锅碗边想老伴赵德贵刚才的责备，她也承认一直以来自己对女儿是疏于关心和管教的，现在女儿大了，长成大姑娘了，她突然意识到因缺乏严格的家教的女儿随时都会出问题。因此，她越想越放心不下，洗完锅碗就来到女儿房间，她决定无论等多久都要等，她必须要亲自问问她这么晚回家到底干嘛去了。“还知道回家呀？你也不看看都什么时候了。我问你，去哪里疯到现在？”

母亲见小花进门就没好气的问。小花一进门突然发现有人在屋里坐着，惊吓得倒吸一口凉气，她两腿一软差点没栽倒，捂着突突猛跳的胸口责怪道：“妈，你吓死我了，干嘛呢？大晚上的不睡觉在这里吓人！”

“别打岔！跟我说，你到底去哪了？”

母亲紧盯着问。“没……没去哪呀……我就是跟翠翠玩了一会儿。”

小花一时不知怎么回答，就随口编了个谎。母亲知道小花说的翠翠就是吴兴旺和桂兰家的闺女，也就是吴小眼的妹妹。她对女儿这样的回答当时也没感觉有什么不正常的地方，可是就在她差点儿相信的时候，却发觉女儿头发上粘贴一片干枯的竹叶，这便让她陡然又提高了怀疑度。她慢慢的走到小花面前，用咄咄逼人的目光看着女儿问：“我再问你，这清冷的晚上，你跟翠翠去竹林做什么？”

小花即刻回答：“没有呀，我们没去竹林啊。”

母亲伸手从小花头上摘下那片干枯的竹叶，往她眼前一横，继续逼问：“还嘴硬！这是啥？说！你到底跟谁在一起了？”

小花看到这个物证后心里马上慌张起来，说心里话，差一点就承认了。可是她转念一想：不能承认，现在死都不能承认，承认了就等着挨父亲的毒打吧。于是她强作镇定的笑着又说了句谎话：“呃，那是我晚上回来的时候进竹林小便了一回，八成就是那会儿落上去的吧。”

这个谎还真圆得让母亲一时无话了，可是要让她完全排除疑虑恐怕一时半会也做不到，她只好半信半疑的带着哀求的口吻说：“真的吗？小花啊，你可别有啥事瞒着妈啊。你要是出了啥事，就是你爸不弄死我我也难活下去了啊！”

小花仍然一脸平静的宽慰说：“放心吧，妈，啥事都不会出的。快回屋睡觉去吧，我也要洗洗睡了。”

“死丫头，饭吃了没有？要不我去给你热点饭菜，吃了再睡。”

在小花的记忆里，母亲好像从来没有这样关心疼爱过她，所以此刻，一股暖流瞬间冲进她的心房，她鼻子一酸差点就流出热泪。“妈，我在翠翠家吃了，你回房去吧。”

母亲这才心神不宁的轻轻将门带上，然后嘴里咕哝了一句她自己才能听清的话回自己房间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