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乐跟李敏婚礼后的第三天也就是今年的最后一天大年三十了。这天早上，赵乐妈做好饭兴冲冲的去喊儿子儿媳妇起床吃饭，可走到新房门口，她抬起的手却不忍去敲那贴着新婚对联的房门。她犹豫了一阵，最后还是果断的返回了厨房。她从墙角取出一捆香葱坐在凳子上一根一根的摘去上面的枯叶和葱须，又取上几块生姜刮去皮一起拿到水池里用温水洗干净，然后放到菜板上用菜刀一点一点剁成碎沫，以备下午包饺子和炒菜用。虽然天寒地冻，做这些事情冻手又冻脚，但赵乐妈心里暖暖的一点都不感觉冷，因为，儿子的婚姻大事原本一直是她和死去的老伴一块共同的心病，而今这块心病总算除了，并且还娶回来个如花似玉的有文化的闺女，这怎能不让她在睡梦中笑醒呢？是啊，她该知足了，儿子懂事了，有本事了，娶个媳妇也是无可挑剔的，这一切，不都是老天爷的恩赐吗！现在，她最后一个愿望就是尽她所能，多给两个年轻人一点睡觉的时间，好早点报上孙子。

“妈，这一大早就开始斩斩剁剁的啦？吃了饭我帮你弄吧。”

李敏穿戴整齐的走进厨房，笑盈盈的跟婆婆说。

赵乐妈见儿媳妇收拾得利利索索的进了厨房，忙放下手里的活，说：“不用啦，我这已经弄好了，反正这会儿也没啥事，还是抽空把这些东西都准备好，下午用的时候就不急了。哎，小乐呢？怎么没有跟你一块过来吃早饭呀？”

李敏回：“他说不饿，想再睡一会。妈，他难得清闲，就别喊他了，一会儿我把饭拿到房间去。”

赵乐妈本来想说今天是大年三十，哪能睡懒觉呢。但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是啊，儿子以前一直是没早没晚的忙窑厂的事情，现在又娶了新媳妇，她是过来人，怎能不懂儿子的辛苦呢？便随即说：“也好，那我俩先吃吧，他啥时候睡够了，饿了，我再给他放锅里热了吃，你呀，也别管了。”

说完，婆媳俩就先吃了早饭，饭碗一丢，婆婆又点着灶火，开始炒米糖和瓜子花生之类的干货，婆婆在上面翻炒，李敏则坐在下面不断的往灶台里面添柴草，火候大小全由婆婆掌控指挥。婆媳俩边做事边拉起了家常，婆婆问：“小敏，你家过年也是自己动手炒这些年货吗？”

李敏回：“炒呀，都是我爸炒呢，他炒的各种年货可好吃了。”

婆婆说：“你爸可真不容易啊，又当爹又当妈的，还把你培养成了老师。”

李敏说：“可不是吗？我跟我弟虽然早早就没了母爱，但我爸从没让我们姐弟俩吃过一点苦。”

每当提到她那为了两个孩子而单身大半辈子的苦命父亲，李敏就有倾诉不完的心酸故事，婆婆听着忽然鼻子一酸，她若有所思的说：“我寻思呀，明年过年就把你爸和你弟都叫到我们家来一块过，人多热闹。”

李敏高兴地不假思索的说：“好呀，好呀，还是妈妈你想得周到。”

婆媳俩聊得正在兴头上，赵乐轻揉着睡眼惺忪的眼睛突然出现在她们面前。“婆媳俩聊啥呢，这么开心？”

李敏说：“过年当然要聊开心事喽。你睡够了啦？饭放在小锅里还热着呢。”

赵乐并不谈吃饭的事情，只顾追问：啥开心事呀，让我也分享一下这份快乐吧。”

李敏先是没有回答，她起身去里面的小锅里将留给赵乐的早饭端到饭桌上，像哄孩子似的卖个关子说：”先吃饭后听开心事。”

母亲给儿子留的早饭是一大海碗杂粮粥，两个白水煮鸡蛋，外加两块油葱饼，这个饭是母亲按儿子的正常饭量留的。母亲知道，儿子虽然个头不大，但饭量可不小，而且吃的速度还特别快。听医生说，人吃饭速度太快对身体不好，可赵乐这个不太好的习惯也是他上中学的时候在学校食堂养成的。那个时候，学校食堂是按正常人头定量做饭的，可是，那些正处于长身体而营养又严重缺乏的中学生的饭量普遍都超越了预订的范畴，在这种情况下，吃饭慢的学生往往每顿就只能吃个半饱。因此，同学们无形中就不得不暗自提高吃饭速度，在食堂到教室那六七米的距离上争分都秒。据赵乐说，他每天从食堂里打饭出来，就开始边吃边走，等走到教室门口几乎就吞下了大半碗，然后再赶紧返回食堂刚好就能盛到第二碗饭了，因此，他的吃饭速度在全班乃至全校都是数一数二的。为此，母亲后来没少数落他，而父亲在这一点上却持赞同看法，他常说，男人吃饭就得狼吞虎咽才像个真正的男子汉。

现在，赵乐一如既往的快速消灭掉这份足量的早饭，他扯了一张抽纸擦去嘴巴边的饭渍，接着追问：“说吧，到底是啥开心事情呀？”

李敏这才如实说：“妈妈说明年过年把我爸和小弟叫过来跟我们一起过团圆年哩。”

赵乐赞叹道：“哎呀，老妈这个建议好呀，只可惜今年没把他们请过来。妈，你这好主意为啥不早点说出来呢？”

母亲慈祥的一笑，说：“我也是刚刚跟小敏闲聊时才想起来的。”

李敏解围说：“今年就算了，他们一点思想准备都没有，家里一大堆事情都没有安顿好，请了也不会来的。”

赵乐却自信的说：“那可不一定，那要看是谁去请了，如果是他聪明帅气的新女婿上门去请的话，他老人家就很有可能会改变主意的哦。”

“哼，我爸那脾气呀，只要是他拿定主意的事情天王老子去了都没用的。”

李敏决断的说。

“是吗？那今年咱们上门拜年该买些啥呢？岳父大人他抽烟喝酒吗？”

赵乐不止一次的听李敏说她爸脾气很倔强，忽然就想到了过两天去拜年应该买什么礼物才随他老人家的意。

李敏对赵乐说：“烟也抽酒也喝，不过，都是孬酒孬烟。有一次我给他买了好一点的烟酒，结果他说我不会过日子，狠狠的批评了一通。”

赵乐一听笑了，“那好办呀，这次我们就买普通一点的烟酒，把省下来的钱多买些有助身体健康的营养品。”

赵乐妈赶忙接过话茬说：“那可不行，大过年的，又是头一年给岳父拜年，拿不出手的礼品千万别带去，免得让人骂我们家不懂事！小乐呀，听妈的，这钱省不得！”

赵乐马上就转换态度说：“哎呀，这就有点让我左右为难了，不过，我还是觉着我妈说的有道理，这头一回给老丈人拜年，不能寒酸，好！那就听老妈的吧！”

李敏撇了一下嘴，很想说赵乐一句“妈宝男”，可是她觉着在这个事情上听老人的话是有道理的，于是她违心的讥笑说：“墙头草！”

下午四点刚过，吃年饭的鞭炮就在村子的上空接二连三的响开了。赵乐赶忙拉起李敏就往院门外跑，带她去看孩子们哄抢哑炮的场景。这些孩子跟他小时候一样，早早就与小伙伴聚在一起，听到谁家的鞭炮响了，就一阵风似的涌过去，捂住耳朵躲在一旁等待鞭炮燃放完毕，然后就一拥而上，去五彩缤纷的纸屑里扒拉着寻找没有爆炸的哑炮，最后再聚到一起比谁抢的多。赵乐起兴的望着那群天真无邪的孩子们不遗余力的奔到这家又跑到那家的拼劲，脸上就漾起孩童般的笑容，此刻，他好像再次加入他们的哄抢队伍啊。

“是不是心里痒痒了？要不，加入他们去吧？”

李敏似乎看透了赵乐的心思，便逗笑的说。

赵乐憨憨一笑，说：“难道你们小时候就不干这些事情？”

李敏说：“才不呢，只有你们男孩子这么疯，我们女孩子很少这么野的。”

赵乐反对说：“不，我们山里头才不分男孩女孩呢，你瞧，那群孩子里穿花衣服扎小辫子的也不少呀。”

李敏在事实面前无话可说了，她挎起赵乐的胳膊就往屋里拖，说：“好冷，回屋吧。”

这时候，母亲在厨房响亮的喊了一声：“小乐呀，把鞭炮点着，我们也开始吃年饭喽。”

别看母亲过去被父亲娇惯得地里活不怎么样，可家务活绝对是把好手，尤其做农家饭菜，无论是烧炒油炸样样都做得色味双全，因此，她今天毫不费劲就整了满满一桌农家菜。饭桌上，李敏首先给婆婆斟满一杯果粒橙饮料，又给自己斟满一杯白酒，然后站起身说：“妈，儿媳妇今天先敬您老两杯，这第一杯谢谢您不辞劳苦给我们做了一桌丰盛的年饭。”

说完她一饮而尽，之后又站着给自己的空杯倒满，真诚的说：“这第二杯谢谢您老生养了一个优秀的儿子送给我。”

儿媳妇李敏突兀的一通感谢词听得婆婆心花怒放，喜笑得合不拢嘴。一时间，赵乐妈激动的也不知该怎么回答了，就说：“都是一家人了，还这么客气，吃菜吃菜，别只顾着喝酒。”

赵乐妈说着就起身往李敏碗里夹菜，只要是她认为有营养的好吃的菜就不停地往李敏碗里夹，不一会儿就夹了一大半碗。

李敏推让了好几回也没管用，吓得她连忙将碗收到怀里，“妈，真的不要夹了，我真的吃不完了！”

赵乐妈平和的说：“不急，咱慢慢吃，今天是大年三十，就得慢慢品尝，吃完了我们再包饺子。”

赵乐在一旁看着嗤嗤的笑着说，“妈，您儿媳妇就随便夸了你两句，看把您心疼的，您也太偏心眼了吧？”

李敏又不乐意了，赶忙辩解道：“谁说我是随便夸的呀，我可是真心的嘛，妈，你说呢？”

“真心的，真心的，妈知道你是真心的。妈对谁都是一样的疼，我若不疼你小子，早把你撂后山头去了。”

母亲乐呵呵的说笑着。

赵乐自觉的也站起身，端起酒杯跟母亲说：“那儿子我也敬您老两杯，这第一杯祝您老新年快乐，健康长寿！”

他也学着李敏站在原地又斟满一杯酒说：“这第二杯祝您老心想事成，事事如意！”

母亲先是欣慰的笑，笑着笑着泪花就溢出了眼眶，这泪水既含着幸福又含着遗憾。这一刻，她又想到了赵乐过早死去的父亲，他咋就没这福气见到儿子成家立业的这一天啊！

也许，儿媳妇李敏并没有明白婆婆此刻流泪的真正内因，但作为儿子的赵乐完全读懂了母亲此刻内心世界的瞬变，他默默的走到母亲身旁，用抽纸轻轻擦去她眼角的泪水，自豪的对母亲说：“妈，我们家的苦难都过去了，刚才你美丽的儿媳妇不是说你给她送了一个优秀的我吗？现在，有你儿子在，啥都不用你和小敏操心了。今天是大年三十，不许伤心流泪，只许笑。”

李敏接着说：“是啊，有你能干的儿子和我在，我们一家人永远都是最幸福最快乐的！”

听着两个董事孩子的宽慰，母亲又破涕为笑了。“是的，是的，我知足了，知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