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听见，顾廷灏怔了怔，露出副难以置信的神情。随即，权威被挑衅的愤怒彻底占据了他的全部思维，恶毒的言语几乎脱口而出：“这是顾家的产业，你有什么资格赶我走？该走的人是你，若不是因为你，如今住在这里的人就是秀秀！”

果然又是秀秀。她鸠占鹊巢这么久，难怪被人厌恶！苏菱紧咬着下唇，脊背僵直像绷紧的弓弦，随时会崩断，脑海里嗡嗡乱作一团，剧烈的耳鸣仿佛快让整个头炸开，四肢控制不住的发麻，跑出公寓时，险些踉跄着被台阶绊倒。一路飞奔到旁边花园，坐在门口长椅上，小腿传来抽搐的痛感。她始终没哭，或许因为习惯了，或许是知道哭也没用。从小就是这样，都说会哭的孩子有糖吃，但其实只有被宠爱的捧在手心里的孩子，才拥有那种特权，比如苏秀秀。而她，只能坚强。天快黑了，晚饭后散步的人逐渐多起来，年迈的夫妇相互搀着，一家三口手牵着手，还有年轻情侣嬉笑打闹……安稳幸福的画面中，唯独她形单影只。被顾廷灏扫地出门，也不想回苏家承受追问和嘲讽，翻遍手机通讯录，只有莫书书一个人可以聊聊天。抬头看了眼天色，犹豫片刻，还是拨了电话过去。莫书书听出苏菱语气不对劲，放下电话便要去找她，刚下楼梯，迎面撞上加班回来的莫一唐。莫家注重规矩，见她一副风风火火的样子，莫一唐下意识蹙眉。“几点了，还要出门？”

莫书书边穿外套，边随口回应：“苏苏心情不好，我去陪陪她。”

莫一唐见过苏菱几次，看得出她是一个明事知理的女孩，观感尚可。但莫书书每次遇到她的事总任性胡来，两人也因此多次发生争执，这让他在听到苏菱名字时，本能的感到不悦。“时间太晚了，明天再去。”

莫一唐转过身，严肃的看着莫书书，长辈一样教育道：“关心朋友可以，但凡事都要有个度，这些道理你应该明白，不要总让别人提醒。”

莫书书最讨厌的，就是莫一唐端起架子说教。她不是孩子了，做事有自己的考虑，可他总是不信任她，从没把她当成平等的人对待。估计也正因为这样，他才无法接受她的感情。“你这副自以为是的样子，简直跟顾廷灏一模一样，怪不得是好兄弟，根本就是臭味相投嘛！”

莫书书突然来了火气，怒冲冲的大吼一通。莫一唐登时沉下脸，一句“没规矩”刚骂出口，她早已经摔门跑了出去。楼下的响动吵醒了卧室里的莫母，出来询问发生什么事。莫一唐正在气头上，回话时尽管勉力压制，声音仍挟着怒火：“您二老太宠书书，她现在越来越不像话了！”

看出他们又吵架了，莫母无奈的叹了口气，正想劝解几句，莫父披着外衣出来，站在二楼居高临下的训斥：“我看不懂事的是你！书书是我们看着长大的，人品性格样样出挑，你不肯娶她，非跑去相亲……你不孝不悌！”

得知莫一唐私自相亲的事后，莫父每每想起，便要斥责一番。大晚上的，莫母怕这对父子俩再吵起来，忙朝莫一唐使了个眼色，让他少说几句，然后把莫父劝回了房间。莫一唐独自站在楼下，空荡荡的客厅，身影显得孤独寂寥，莫名更加烦闷。夜渐深，普通住宅楼附近的路灯稀疏，每隔几米，才能寻到幽暗的白光，飞虫对光亮趋之若鹜，在灯罩下聚做一团，混乱的相互纠缠。这里住的多是老年人，天黑后便早早睡去，只有零星几个窗口亮着灯。白纱窗帘后，苏菱和莫书书缩在沙发里，庆幸自己当初做了正确的决定，偷偷攒钱买了下这套单人公寓，此时才不至于无处可去。莫书书刚才泪眼朦胧的进门，直到现在还哭个不停，委屈诉说着莫一唐的恶行：“……秦始皇都没他这么专制，凭什么总管着我呀，又不是我什么人！”

苏菱知道，这种时候不该打击她，但还是善意提醒：“他是你哥。”

“谁稀罕让他当哥哥，我想……我明明想……”莫书书扁着嘴，脸颊腾的红起来，但有些话，一个小女孩根本说不出口。她仅有的勇气，早已在莫一唐身上浪费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