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牧的成长环境优渥，一路顺风顺水，挫折和疾病距离他太远，以至于最初得知苏菱患病，他更多的感觉是茫然。阿尔茨海默症，记忆和感知力会逐渐衰退，身体机能会受影响，但医生说不会危及生命。他想，如果仅仅是这样，也没什么可怕，苏菱不能正常生活，他陪在身边照顾她就好了。只是，苏菱现在已经成为别人的妻子。向牧嘴角微沉，又想起那天……那天被顾廷灏关在门外，他怔怔的站了很久，才转身回家，事后不断回忆当时的情景，总觉得似乎哪里有问题。比如顾廷灏之前喜欢的人是苏秀秀，为什么突然娶了苏菱？比如他们俩相处的状态，无论怎样看，也不像正常夫妻。最关键的是，顾廷灏质问苏菱的那句话——“好”到可以违反协议，把我们结婚的事告诉他？既然已经结婚，为何还要保密？他们之间又有什么协议？这些问题，向牧一直百思不得其解，也正因如此，才连续几日没联系苏菱。不过，既然他已经知道了苏菱的一个秘密，不如把事情全部问清楚。“你实话告诉我，是不是顾廷灏逼你嫁给他？”

向牧选择了一种尽量不让苏菱难堪的方式，其实彼此都明白，以苏菱对顾廷灏的感情，只要他愿意娶，根本用不着逼迫。苏菱刚醒过来，头还很晕，没精力再去编造谎言，也不希望顾廷灏被误会。短暂的犹豫后，她敛下眼睫，轻声道：“是为了顾爷爷的身体……老人家想看到我们在一起，所以，我们才演了这场戏。”

原来如此。一切怪异之处都有了解释，向牧伸手帮她掖好被子，想说什么，最后却只是叹了口气：“你呀，何必呢？”

他知道苏菱喜欢顾廷灏，却没想到，她用情居然这么深。以前在电影里看过一个片段，女配角失恋被朋友安慰，流了满脸的泪，却依然固执的说着：“爱本来就是付出，是自我感动。”

现在才明白，不求回报的爱，现实中居然也有。夜里淅淅沥沥下起小雨，天明后碧空如洗，公寓小区的绿化景观优美，泥土和植物的清香浮动，行走其间，身心似乎被洗涤。上班之前，顾廷灏绕路来公寓，取傍晚参加宴会要穿的西装。他的西装全部是定制款，每种场合都有特定风格，但认真来说，也并不是非穿放在公寓的这套不可。究竟为什么要找借口过来？思考这个问题时，他脑海中浮现的，却是那天在二楼莫名其妙的吻。进门之前，他特意扫了眼腕表，心想苏菱这时应该在做早餐，可打开门，屋内却一片寂静，藕粉色拖鞋整整齐齐的摆在鞋柜里，侧方衣架上空空如也。楼栋管家带新聘用的园艺师从不远处走来，交代每日的工作内容。看见顾廷灏后，礼貌的颔首问候。顾廷灏想了想，抬手把他叫到身前：“住在这里的人，已经出门了？”

每位楼栋管家对负责区域内的住户都非常了解，自然知道顾廷灏的公寓里，近段时间住着一个女人，看起来像是女主人，但顾廷灏却很少留宿。这种事情，如今早已见怪不怪。管家保持着职业微笑，如实回答：“苏小姐昨天下班回来，晕倒在门口，已经被送进医院。”

晕倒了！在顾廷灏印象中，苏菱一向是个极为坚强的人，无论性格还是身体。之前有两次，她在他面前露出虚弱的样子，他也只当她在装可怜，博同情，却没想到，她真的会生病。顾廷灏说不清心里的感受，但回到车里，立刻就踩油门朝医院赶去，明明半小时后还有一场早间例会，总部高层都会出席，他却毫不犹豫的把那些都抛到脑后。医院里，护士陆续换班，许是太忙了，苏菱的药水即将输完，也没人来拔针。苏菱抬手观察一会儿，索性单手撕开医用胶布，自己给自己拔针。力度没控制好，针孔的位置冒出几滴血珠，听见开门声，她一边抽纸止血，一边头也不抬的问：“这么快就回来啦，买的什么水果——”余光里，锃亮的皮鞋逐渐朝病床走近，视线缓缓向上，西裤勾勒的修长双腿，笔挺西装，还有顾廷灏一贯冷漠的脸。苏菱的声调拐了个弯，略显僵硬：“是你啊。你怎么来了？”

不然她希望是谁？顾廷灏看着明显处于震惊中的苏菱，面色逐渐低沉，瞥了眼她的手：“不知道按铃叫护士？”

分明只是件小事，经他的口一说，就好像犯了多大的错误。苏菱往后缩了缩手：“不想麻烦她们。”

身在其位尽其职，是顾氏集团一贯奉行的准则，如今更是被顾廷灏发扬壮大，类似苏菱这种想法，他最看不惯。但今天来探望病人，他不打算在这个问题上起争执，回手拉过一把椅子，正要坐下，苏菱忽然开口：“你还没告诉我，为什么会来医院？”

顾廷灏身形有瞬间的僵硬，薄唇渐渐抿成一条线，拎起椅子放回原位，力气有些大，发出“咚”的响声。苏菱怔怔的，不知哪句话又惹到了他。“爷爷踹我过来的。”

顾廷灏双手环胸，用眼尾打量苏菱，淡淡添上句：“看你死没死。”

公寓附近有老爷子的眼线，得知苏菱晕倒的事，倒也不奇怪，想利用如此大好的机会，增进两人感情，也说得通。但他非要把话说得这么难听吗？！苏菱心底的那丝悸动，还没见到光，便瞬间被打击的灰飞烟灭。“那现在看完了，你可以回去工作了。”

苏菱转头望向窗外，忍着火气道。原本是抛下工作，心急火燎的赶来，话没说上几句，又闹得冷脸相对。顾廷灏目光随意的落在墙壁上，心思混乱涌动，无法形容此刻的感觉，苏菱也沉默的不再开口。正在此时，病房门被推开。“我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