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生救命之恩，语霏没齿难忘，”她强撑着坐起来，很是感激地看着二人，“只是我兄长如今伤重在身，现在还不知去向。不知那李二在盛京是否还有亲人，或者有什么地方是他能躲藏的？”

桑莫摇了摇头，“这李二无父无母，以前有个妹妹相依为命，可也在两年前去世了。原本他就是打算这几日收拾东西回老家的，只是还欠我一味药材，所以一直没走，”他叹了口气，似乎在感叹人性之恶，“我原本看他是个实在的，也知我要的东西不好找，所以一直都不曾逼迫于他。只是昨日我女儿忽然病重，需得用那天山雪莲入药才能救命，这才去催了他一番，可谁知竟激得他连夜逃走了。哎，可怜我儿小小年纪，若无那雪莲入药，只怕是连性命都要保不住了。”

沐语霏愣了片刻，嘴巴一张一合，可就是发不出声音。她极力克制着情绪，颤巍巍地道，“老先生，您女儿生的是什么病症？那天山雪莲不是用来治疗腿疾的吗？”

“腿疾？”

桑莫愣了一下，随即大笑起来，“这雪莲乃是神药，能救天生痴呆，心疾等所有内科疾病，却无法对外伤起到任何作用。你若是不信，可以去街上随便找个医师，此乃世人皆知的常识。”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沐语霏死死盯着身旁的包裹，那雪莲是自己九死一生才寻来的啊！这一切的一切，竟都只是那掌柜为了让自己替他去卖命的说辞而已。既然如此，她上雪山，斗恶狼，一天一夜没吃没睡的赶路都是为了什么？她所做的这一切不过是想留住哥哥的性命，想在这世间能有个互相依靠的人罢了，怎么就这么难呢？

她放声大笑，笑得泪眼模糊，笑得喘不过来气，昂起头，一字一句地说，“李二的老家是哪里？我要去找他，我要去找云时，活要见人，死要见尸，我不信他一个大男人能凭空消失不成。”

沐语霏打开包裹，拿出那传说中的绝世珍宝，“老先生，我可以将这雪莲赠给你，只求你能给我一辆马车跟一些干粮。”

“这。”

桑莫犹豫不答，似有什么难言之隐。

“我们只知道他是江南人士，可他老家具体在哪，我们实在不知，况且李二在老家已无任何亲人，”安清许上前两步，心疼地看着这个遍体鳞伤的女孩，“天南海北，人海茫茫。你这样一个弱不禁风的女童，如何能找得到他，即便是花费个两三年找到了，令兄那时也...也不一定还会跟他在一起啊。”

“那我怎么办啊，我还能怎么办啊。”

她再也强撑不住，泪珠一滴滴坠下，眼前的一切都模糊不堪。她发狠地擦着脸上的泪痕，可那泪水却似止不住一般，越擦越多越擦越多，直到磨破了皮，渗出条条血丝。

安清许赶忙捉住她的手，慌乱地在自己身上摸了半天才掏出一块手帕，笨拙的给她擦了擦脸颊，安慰道，“这两年我与师傅走南闯北，在各地都积攒了一些人脉，你一个女孩子这样漫无目的地走，危险不说也很难找到人。不如你先跟我们一起吧，好歹一路上也能安全些。”

哭声终于渐渐止住，她小鹿般的眼眸静静地望着他，“真的吗？我可以跟你们一起吗？”

安清许愣了愣，这才想起来站在一旁的师傅，他试探性地唤了句，“师傅，您说呢？”

桑莫这才走了过来，脸上闪过一抹不易察觉的异样。他握住语霏的手，满脸热切的样子，“当然可以了孩子，你这雪莲若是能救我女儿的命，你就是我桑家的救命恩人。况且昨日我曾匆忙看到过你兄长的伤，只要能找到他，我有信心可以为他医治，虽然不见得能完全治好，但也总不至于叫这样一个小娃娃落下终身残疾。”

“谢谢先生，谢谢先生！”

沐语霏掀开被子，立即跪倒在地，对他二人拜了又拜，“您日后有任何需要，语霏定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一夜过后，外面的风雪已完全停歇，天空开始放晴，仿佛昭示着一切困难都已经过去，她好像真的成功熬过了破晓。

春去冬来，春去冬来。

世人都说人年幼时的时间过得很快，就像小孩子总是一眨眼就能长大，母亲的鬓边也总是很快就有了白发。而辛勤之人，也总是老得更快一些。

距那日母亲惨死，云时失踪已过了三年。这三年里，桑莫的生意越做越好，炼出的那些延年益寿的丹药甚至得到了太后的赏识。沐语霏随着他们云游四海，找遍了所有可能的地方，却没能获得有关云时的一点消息。一年前，沐语霏拜了这老翁为师，为了更好地向皇宫输送丹药，他们又重新回到了盛京。

故地重游，沐语霏心里莫名有些怅然。

这几年间，她慢慢打探清楚了一些事情。桑家名义上是走南闯北的医学世家，可背地里却一直在钻研一些失传秘术，并且已颇得成效，在江湖上小有威名。渐渐地，桑家周围聚集起了一批江湖人士，大有发展为一流门派的架势。而这桑莫是个鳏夫，膝下只有一女名唤桑芝，跟语霏一样的年岁，安清许则身世不明，似乎是从小就被桑莫收养，颇有些武功在身上。

跟着桑家的这些年沐语霏习得了不少功夫，且做事狠辣为人阴鸷，江湖上渐有传言，都道她日后恐成大患。

她自己倒是不太在意这些流言，毕竟言语之痛伤不到肌理。可每每被那些同门师兄弟挖苦打趣时，总有人会抢先替她出头。

“如今江湖上不都在传吗？桑家出了个厉害的小女儿，武功计策那都是一等一的，若真仔细论起来，我家一人便胜过别家百人千人。”

桑芝搂着沐语霏的胳膊，咯咯得不停笑着，“我语霏阿姊若还不算是奇才，难道你就配得上这个称谓吗？”

她定定地望着桑芝，那样阳光灿烂的笑容，是她今后再也不会拥有的了。沐语霏放下她的手，悻悻转身，忽然看见那个躲在角落里正向这边看来的安清许。

她忽然觉得有些难受，却又不知是为什么。许久之后，她才明白这种感觉被世人称为嫉妒跟不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