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语霏怔愣片刻，还未等她反应过来，那老翁便从里屋出来，带着少年离开了这里，临走时朝她的方向望了许久，眼眸里带着些她看不懂的深意。

李二愁容满面的出来，看到跪在地上正不知所措的沐语霏，忽地心念一动，快步走到沐云时旁边查看起他的伤势，轻轻地笑了两声，“小姑娘你今日真是幸运，幸好是遇到了我，若是换做旁人，恐怕他的腿便要废了。”

沐语霏大喜，急忙奔到沐云时身边。只见李二从医药房内翻箱倒柜找了半天，拿出了一小瓶黑色的药罐出来，口中念叨了一句“忍着点”，便将插在他手臂上的铁棍拔出，又迅速在伤口处撒上将那瓶粉末状的药物，用绷带缠了起来。沐云时低吼了一声，痛得晕厥过去。李二又去沐语霏带来的包袱里抓了些草药，煎了汤喂他服下。

她在这药理上是一窍不通，只能握紧手在心中默默祈祷，也不知是过了多久，当月亮爬到漆黑夜空的最高点时，沐云时终于哼了两声，悠悠醒转。

沐语霏探了探他的额头，忍着哭腔跪到李二面前，“先生大恩，语霏他日定会报答。只是我兄长现在还是高热不退，还有腿...”

她不忍再说下去，因为这腿上的伤口太过触目惊心。腿骨处鲜红一片，烂肉跟裤子黏在一起，上面还残留着些恶臭的液体，看得她眼睛发酸，心里像被搅着一样疼。

凭她此时的年纪，还理解不了哥哥在过去的这段时间都遭遇了什么，可单是想象，也知道那必是段残忍可怖的经历。如今母亲已去，在这世间唯有她二人可以相依为命，所以无论如何，她也要想办法保全云时的命。

“这发热倒是不怕，找一些去火的药吃了就行，只是这腿嘛，”李二将她扶了起来，很是为难的样子，“小妹妹，我跟你实话实说吧，你兄长的腿是伤到了根骨，怕是华佗再世也难救啊，除非...”

“除非什么？”

“除非，你能找到那百年一遇的天山雪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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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深霜重，沐语霏一个人走在漆黑幽暗的山路上，周边是那样安静，静的她好像能听到蛰伏在树林里野兽的呼吸声。

在过去的十三年里，她从未见过自己的父亲，甚至连他叫什么，长什么模样也不知道，每一天，她都只是跟母亲和沐云时相依为命。正因如此，她跟云时自小便展现出了不似寻常孩童的冷静和沉稳。

他们的母亲只是皇宫内最不起眼的一个浆洗宫女，每月的份例根本无法支付他们三人的开销，因此她从小就学会了去御膳房偷鸡摸狗的本事，若是某日运气好些，就能够到王宫贵人吃不了的剩饭剩菜，而她也只有这时才知道，原来那些美酒佳肴即便冷了也好吃的紧。

而此时此刻，她更是发了疯的想念母亲，想念云时，想念那段并不算好的幼时记忆，毕竟那时即便自己食不果腹，可一家人却是在一起的。但如今在这世上，她的亲人只有云时一个了，因此，在李二提出要她去悬崖边寻找那天山雪莲时，即便看出了他眼里的不怀好意，她也只能答应下来。因为她想不出别的办法了，若是连云时也不在了，接下去的日子里，她还能跟谁相依为命呢？

夜晚的山崖格外骇人，山路悠长，野径丛生。所幸，沐语霏方向感奇佳，她虽从未来过这里，但是凭着李二给的一张泛黄地图，却也磕磕绊绊的找到了地方。只是这传说中雪莲的所在地却荒凉不已，周遭被一米多高的野草丛包围着，怎么看也不像是长着珍宝的地方。

沐语霏拿出地图，借着月光一一比对着，只见那地图上的一角被鲜血浸染，她仔细瞧了半天，才隐约辨认出那似乎是一块带水的平台，上面还画着一朵冰花。她正想再看，却忽然听见身后传来一阵细细簌簌的脚步声，伴随着时断时续的喘息。

她回头望去，一瞬间，全身的汗毛都立了起来。

清冷月光下，数十匹恶狼正朝她逼近，眼里闪着血红的光。黑狼四肢矫健，唯有肚子处十分干瘪，看上去已饿了许久。

沐语霏害怕极了，浑身抑制不住的发抖，一旦落入这些狼群之中，她会立马被吃的连骨头都不剩。可是这周围如此空旷，唯一能掩盖住她身影的恐怕只有那片高草丛了。她咬紧牙关，刚往草丛的方向跑了几步，却又浑身僵硬的愣在了原地。

隔着浓密粗壮的草叶，一排排闪着血红色的诡异目光直击灵魂。无数匹狼正从草丛中踏步而来，死死地盯着她——这个自己送上门来的猎物。

狼群在头狼的带领下一步步向她逼近，而身后，又是迷雾缭绕的万丈深渊。

生死一线间，她的意识竟突然模糊起来。也许是大脑天生的保护机制，不愿让她生命的最后一刻是自己被活生生撕咬、吞噬的场景。

沐语霏从未如此绝望跟无力，她才十四岁啊！她不甘心就这样命丧狼群，何况若是她死了，云时必定也活不了。她已经失去母亲了，云时是她在这个世界上唯一的亲人了，她绝不能抛下他不管！

她咬紧牙关，就算是死，也要拖一匹狼下来陪葬！

也不知过了多久，黑暗逐渐散去，破晓的晨光逐渐散落在大地的每个角落。

盛京的一家客栈内，看着逐渐升起的朝阳，先前的那个老翁穿上衣服，拾起了窗边的拐杖，悠悠说道，“清许，你且随我回去一趟，看一看那丫头究竟是否命大。”

“是。”

安清许穿上了跟昨日一样的白色长袍，先去街上叫了辆马车，半路上，他终于忍不住问道，“师傅，您究竟为何突然提出要李二用天山雪莲来抵他欠我们的债呢？那雪莲本就极少，又是长在悬崖边上，千百年来也未曾有人摘到一次。您昨日只给了他一日时间，让他今日交出雪莲或是直接押他入狱，逼得这样急，就不怕他连夜逃走吗？”

老翁闭眼不答，直等那马车行了半日在破败不堪的医馆门口停下后，他看着空空如也的屋子，嘴角浮起一抹不易察觉的笑，“怕？若是他不连夜逃走，我才是要伤脑筋了。”

那老翁走了进去，里面的一切果真同他料想的一样，“现在，我们只需要在此处等那女孩自己上钩就可以了。”

悬崖下，刺眼的阳光照在沐语霏身上，晒得她有些睁不开眼。

她似乎是做了一个悠长的梦。梦里，她正趴在母亲怀里，撒娇着想要些宣纸来练字，昨日因为她花冠编的好，三公主赏了她一整套的笔墨呢。她掰着小手，一点一点细细盘算着，她可以帮那些不识字的宫人代写家书，虽然赚的不多，但终究能换些口粮回来。这几日云时吃的不多，整个人瘦了一大圈，等有了钱，她定要好好给他补补。

沐云时虽只比她大一个时辰，却早早地承担起了家里的大部分责任，从十岁起就开始试着替那些侍卫擦枪磨刀，常常用得来的赏钱换肉回来。但他总是一口都不吃，每次都将肉分成两份，全部让给语霏跟母亲，自己坐在桌角伴着热水吞下一整块饭团。

云时，那样好的云时，他本不该经受这些的。

“哥，哥！”

，想起昨日的那场大火，还有倒在血泊中奄奄一息的云时，沐语霏猛地惊醒过来。

迷雾笼罩在眼前，过了许久才散开。她定了定神，往前走了几步，几乎是下意识地惊呼出声。看着洞口处被利石割成两半的黑狼，竟摔了个踉跄。

原来昨夜她下定决心怎样也要咬下恶狼一口肉后，沐语霏便彻底冷静了下来。等再睁开眼时，她惊喜地发现周遭的石块、山坡甚至是水泊的形状反转过来后都跟脑海中的那张地图完美契合。而那块被血染红的平台，应该就在悬崖下的某处。

眼见最前面的那匹狼已经弓起身子，随时都可能扑过来。已经没有时间再思考了！

事已至此，只能赌一把了。

沐语霏迅速转身，朝心中认定的方向跑去。

她在恶狼抓到的前一刻跳下了悬崖，只听砰的一声，那只来不及停止的头狼也跟着摔了下去，身子被利石隔开，登时毙命。

苍天有眼，她赌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