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小一间屋子，摆满了杂物，床榻上的女人听见响动，悠悠睁开了眼睛。看见是我，母亲脸色大变，挣扎着撑起身子：“你来作甚么？”

沈廷众阴沉着一张脸，带着我缓缓靠近母亲。蓦地，一声裂帛声响。“陈浅意，看清楚，这就是你辛苦送进沈家的女儿。”

母亲气得唇瓣哆嗦，原本纤细的手变得枯瘦，她抬手戟指着我：“给我滚！”

她利用沈云生的爱意，为我谋得沈云生作为靠山，可我却屡次三番违背她的意愿。母亲剧烈地咳嗽了几声，竟因用力过度，鲜血从指缝中淌下，在被面上绽开一朵殷红。“姆妈——”我想过去，却被沈廷众拉住臂膊：“何之洲，我说过，你们一定会遭报应的。”

“肺病？”

沈廷众轻呵一声，“若她还是沈太太，那倒还罢了，只是如今……”沈廷众似乎想笑，但是筒子楼里实在太吵，他便轻轻勾了唇角，一如当初我踏进沈家时，他的倨傲姿态。肺病？我看向母亲，而母亲却只是躲闪。“何之洲，别妄想攀上沈家。”

他冷笑，“若是沈云生愿意，你母亲何至于此？”

沈廷众没耐心陪我继续耗下去，他扔下了我，头也不回地摔门而去。一骑绝尘，他走得决绝。“姆妈……”时值傍晚，晚霞从窗户洒落进来，带着些微寒意，愈发衬得母亲面容苍白。“洲洲你过来。”

母亲向我招手，仪态依旧优雅。“你要记住。”

母亲勉力在床头柜前摸索中，终于摸出一把勃朗宁，“你要是再与沈廷众有瓜葛，我就自己了结了这条性命。”

枪上了膛，母亲手指勾着扳机，抬臂抵在了自己的太阳穴上。“何之洲，你发誓，你不再爱沈廷众。”

母亲坚决而霸道地说，“说呀！”

她的手微颤，我能明显感受到她紧绷的神经：“何、之、洲！”

母亲一字一句地吐出我的名字，我睁圆了眼睛，明白看到她手上力气越来越紧……终于——“我答应你！”

我用了平生的最后力气，再度重复着，“我不再爱沈廷众，我不再爱他……”母亲用她的披肩，为我遮掩了一身的狼狈，她微笑着，目送我的离去。“洲洲，记住你说过的。”

沈廷众将汽车开走了，我身上又没有钱，只能步行着。才离开筒子楼没多远，便被一声巨响吓得心魂俱散。是枪声！从筒子楼的方向传来的枪声！我转身拔腿就要跑回去，谁知此时，竟然被一股巨大的力量钳制住。那人强拉硬拽，生生将我拖进了汽车里，而此地偏远，又逢晚饭时候，根本无人顾暇我的呼救。车子开得飞快，行驶了一段时间后，那人终于开口：“别怕，是廷众让我过来的，刚才时间紧迫，所以没来得及和你说明白。”

“沈廷众他在哪里？”

路边的景致我认得，这是开往小营机场的路。沈廷众，他到底想干嘛？“现今南京不安全，沈云生遭人暗杀，各省开始骚动，廷众他已经在去往江城的路上了……”一语未落，一阵尖锐的刹车声响起，汽车被迫停下，透过车窗玻璃，我看见前方涌来荷枪实弹的车队。赵卿如带着人，一步步逼近我们。“之洲，别怕，我一定会救你出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