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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皇城论战(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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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侍郎虽是我朝第一才子,可董大人是南京礼部尚书,论辈分论官职都高于徐侍郎,况且董大人那边还带上了张应侯和魏文魁,以三敌一。”

说起董大人这三个字,陈子龙未免有点恶心,本想直呼其名却想着这是京师基本礼数还是要的。原来这董其昌虽为大文学家却颇有争议,其家人在老家松江一代鱼肉乡里。万历四十四年,松江百姓痛恨董家横行霸道,于是发生了万人焚毁城内董其昌房屋,是为“民抄董宦”事件,而陈子龙的父亲陈所闻则联同郡内举人联名上书为百姓鸣冤叫屈,幼小的陈子龙内心颇为鄙夷董其昌的权贵作风。加上董其昌虽为江南人士,与东林党的顾宪成本为挚友,却又和阉党交好,因此官场皆以当代冯道讥之,认为其有才无德。

老者摸了些胡须,像是对着脸上白净的陈子龙说,“少年你还是太年轻了。”

沉默片刻才说:“徐光启生性耿直,九千岁多次想和他结交却不得要领,本想置其于死地,却碍于皇帝喜欢,加上徐光启虽然不与九千岁来往,但也不属东林党人,对九千岁而言不是主要敌人。”

老者指着殿上四人轻声说:“看看殿上那四人,一切尽在不言之中了吧?”

陈子龙擦了下眼睛,看到坐着的是首辅顾秉谦、帝师东阁大学士挂兵部尚书孙承宗、信王府太监总管王承恩以及礼部尚书李思诚,霎那间恍然大悟:“首辅顾秉谦,一个七十岁的老头竟然对着小其十几岁的魏忠贤说,本欲拜依膝下,恐不喜白须儿,故令稚子认孙的话,这方代表着阉党。孙承宗是天启的老师,代表着皇上,他虽然不是东林党人,却对魏忠贤和其党羽绝无好感。魏忠贤早就想对孙承宗除之而后快,却因为天启很信任自己的老师,加上孙承宗为兵部尚书,关内外精兵悍将都对其言听计从,据闻牛脾气起来,还闹着要领兵进京清君侧。王承恩,是当今皇帝最喜欢的弟弟朱由检的总管太监。朱由检已到了出藩之年,封地为信阳,所以王号为信王,可皇上一直把他留在身边而不让出京,传闻皇上是否想要立信王为皇太弟。礼部尚书李思诚,东林党人,虽说杨涟高攀龙等东林党人遇害,可李思诚就是屹立不倒,除了他掌管无关紧要的礼部而不至于成为政敌攻击的对象,更重要的是他为隆庆朝状元宰辅李春芳的孙子。李春芳被称为好好先生,泽被众人,就算魏忠贤当日作为小太监被人凌辱之时,李春芳对其也和颜悦色,看是故人之孙,九千岁也不好整他。虽说孙承宗、王承恩和李思诚未必同党,但毕竟和九千岁不是同路人,因此殿上三比一,殿下一比三也是合情合理,况且董其昌、张应侯和魏文魁又分别代表着史家、官家和民间,正好符合九千岁所刻画之天下大同,对付一个学得西洋术士的徐光启,简直名正言顺,因此三人坐东,徐光启坐西,完全意有所指。看来这不仅是东西方之天文学说之争,更是一场政党之争。

正想着,忽然听到发话:“子先兄近来可好?”

“托董大人的福,近日尚好。”

原来翘首以待的双方论战已然开始,本是窃窃私语的大殿即刻鸦雀无声,子龙一看只见众人都竖起了耳朵,于是一扫本是郁闷的心情,全神贯注听着。只听到那董其昌称徐光启为“子先兄”,而另外二人则称之为徐大人。至于徐光启称董其昌为“董大人”,另外二人分别为“张大人”和“魏先生”,这是官场之客套尊称。

“老夫和子先兄皆为松江府人,当日曾坐同一条船去太平府参加乡试,如此算来,老夫和子先兄不仅是同乡而且还是同学,今日皆在朝为官,更为同仁,堪称三同老友啊。”

董其昌表面上甚是客气,但众人皆听得出其一个老夫一个子先兄而非徐大人,明显表示其辈分资历胜于徐光启。

“董大人是徐某最为敬仰的文坛泰斗,画笔清秀中和、明洁隽朗,书法出入晋唐、自成一格,大江南北有刑张米董之尊,能和董大人坐于堂上学习天文地理,徐某三生有幸。”

刑张米就是当时的大书画家刑桐、张瑞图和米万钟,不明真相的人听了之后都赞徐光启答得圆滑,可明事理的人却听出徐光启话中有话,“和你一个书画家扯些什么天文地理学,简直就是对牛弹琴。”

陈子龙心想尚未正式论战,二人竟然话中有话,看来唇枪舌剑大有看头。

董其昌说道:“子先兄乃进士出身,当熟孔孟之道、朱子理学,咱们就先从礼字说起。正所谓礼,乃上下之纪,天地经纬,民之所生,是以先王尚之。欧阳公曾云,始武王周公修太平之业,画天下为九服,上至天子至于庶民,皆有法度。方其郊祀天地、开明堂以会诸侯,其车旗服器文章烂然,何其盛哉。司马光因此说之,先王之法不可变也,周威烈王命晋大夫魏斯等为诸侯,是弃先王之礼、祖宗之法,结果周亡。祖宗之法不可变,并非老夫腐朽,而是祖宗之法是承自天道、地道所修出的人道,即是天道不可变,地道不可变,人道不可变。何谓天道,即宇宙万物、太极阴阳,从无到有、从下往上,能变否?不可也!何谓地道,即从属五行、五岳江河,为上若善水、厚德载物,能变否?不可也!何谓人道,即不与天争,不与地争,顺时守位。人法地、地法天、天法道,祖宗崇尚之自然大法为人道,能变否?不可也!宋太祖曾说,朕与卿定祸乱以取天下,今所创之法度,子孙若能谨守,百世可以。宋仁宗亦说,祖宗之法不可坏也。而今我朝太祖高皇帝定下的祖宗之法,如皇明祖训、太祖宝训等,就是顺天地二道的人道,是为了巩固大明亿万年江山之根基,能变否?不可也!”

堂下儒生们听后无不喝彩称奇,董其昌不愧为大儒,深知若是直接以天文地理开始,必然不如徐光启,于是巧妙将孔孟之道、朱子理学合上太祖皇帝定下的祖宗之法来开问,若是徐光启斗胆质疑天道、地道、人道,就可以将其断论为质疑祖宗之法、质疑本朝太祖皇帝,治个大不敬之罪。

想不到那徐光启竟然斩钉截铁说道:“天道不可变,地道亦不可变。”

此话一出,且不说董其昌和堂下众人等,就算殿上的顾秉谦、孙承宗、王承恩和李思诚都觉得诧异。

徐光启说:“太祖高皇帝出身布衣,蒙元无道、逆天而行,太祖皇帝效仿汉高祖刘邦振臂一呼、揭竿起义,民心所向披靡,最终驱逐鞑子、复我中华,解万民于水火中,建立大明之亿万年江山,这非人力所能动取,而是仰仗天道、地道才能扭转乾坤。今日徐某说的就是为了仰天顺地善人道,所以才要修改历法。”

“好个徐光启,老夫说天道地道人道,居然被他倒打一耙用来攻击老夫。也罢,老夫也想听听他如何巧言令色、指鹿为马!”

董其昌内心一沉,但数年的官场沉浮早已让他养成喜怒哀乐不露人前,于是看似开颜说道:“愿闻其详。”

徐光启笑说:“徐某自小仰慕董大人博古通今,因此一直效仿董大人勤读史书。”

董其昌暗自骂:“混账徐光启又来拿老夫开脱!”

但面上仍然拱手:“徐大人过奖了。”

他从子先兄改称为徐大人,看来其内心已经十分重视这个对手。

徐光启娓娓道来:“就说这个礼字吧,诗经有言,周虽旧邦,其命维新。也就是说周虽然是个旧邦但已有维新之使命。周朝尚礼,以礼制维系天下,而前朝殷商则是尚祀,那按照这逻辑,周公旦是否违背天地人道而改制?儒家有云,父在,观其志;父没,观其行;三年无改父之道,可谓孝,可并不代表父亲之法万世不变。大学亦曰,苟日新,日日新,又日新,这个孩童皆懂的道理,相信不用徐某解释。徐某虽才疏学浅但亦知汉武独尊儒术、隋文开科取士、唐朝礼法合一,宋朝元丰改制,到本朝太祖太宗皇帝制定的内阁文官架构,哪一个不是顺天地、创人道?即使董大人说的宋仁宗,在位四十年,也曾数次修敕。徐某想问若法一定,子孙当世代守之,则祖宗何故自改之?宋仁宗又说过,祖宗之法在于利国爱民,若结合了这四个字,不管是种桑还是种麻,重商还是重农,都能因时而定,但能利国爱民,皆是祖宗之法也。洪武爷亦说过,日勤不怠,务有益于民,这和宋仁宗的利国爱民之观同出一辙。而今我提出之修改历法,正是为了利国利民,遵从宋仁宗、洪武爷之念,敬仰天道、地道,而改善之人道也。”

董其昌眉毛一皱,“强词夺理,一派胡言!只是想不到徐光启如此熟练史书,我和他说伦理道德,扯上宋仁宗、洪武爷,他居然借力打力反用宋仁宗、洪武爷来说我,说得违反祖宗之法的人是我而不是他!”

堂下儒生也是面面相觑,徐光启把修变历法扯上历代之儒术改革、开科仕途说成敬畏天道地道人道,谁还敢说些什么祖宗之法不可改?若按最原始的祖宗之法,那就应该是百家争鸣,哪轮到在座的各位儒生升官发财。

陈子龙本以神童自居,原先只听父亲说徐光启才智过人,内心有些不服气,而今听到徐光启以儒家之术将大儒董其昌说得哑口无言,内心已有三分佩服,心想:“此人若为我同学,我等必然酒逢知己千杯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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