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兰看着眼前这个文文弱弱的小姑娘，“武妹妹，你是想习武吗？”

少女面露兴奋之色，“我也可以吗？”

转而立刻又一脸无奈起来，“父亲不会允许我习武的”，说到这里，少女面露狡黠，“金姐姐你可以教我吗？”

见金兰有些为难，少女立刻道，“我不会告诉父亲的！”

金兰点头笑了笑，“其实也没什么，只不过我金家的刀法算不上高明。毕竟天外有天人外有人”。

“姐姐能详细说道吗？”

金兰沉思片刻，“天下武功，可以简单分为内家功夫和外家功夫。但总的说来，内家也好外家也罢，大致可以划分为九个品级：一品隐元境、二品洞明境、三品瑶光境、四品开阳境、五品玉衡境、六品天权境、七品天玑境、八品天璇境、九品天枢境。九品最高，身强体健的普通人若不习武，至多可敌二品洞明境。”

少女好奇，问道，“金兰姐姐你是什么境界？”

金兰笑道，“四品开阳境”。

少女由衷赞叹道，“厉害！”

“天下之大，能人辈出，四品境算不得什么”。

少女摇摇头，“姐姐谦虚了，在我看来我家护卫伯伯不是你的对手”。

“武妹妹是说昨天那两位前辈？”

“嗯”

金兰摇头笑笑，“两位前辈应当也是四品境，不过有软甲护身，我是打不过他们的”。

少女笑道，“依仗外物算不得真功夫”。

金兰摆摆手，“这你倒是真的错了。武人虽有艺业傍身，但是外物也极为重要。内家功夫依靠勤修苦练，虽没有太多捷径，但药石所需也不少；外家功夫更需要一些外物辅助，趁手的兵器、合适的护具都极为难得，可真要有，超越品级的战斗中也助益颇多”。

“哦？”

“软甲、轻甲、重甲各有妙用。只不过材料难得，工艺能难得，更不用说......”

少女好奇问道，“更不用说什么？”

金兰摇头不语，总不能当着小姑娘的面说没钱，那可就太没面子了。

见金兰不愿说，少女不再追问这个问题，转而问道，“姐姐要教我金家刀法吗？”

金兰看看她，只觉得这小姑娘个头不高，现在开始习武也有些晚了，更何况堂堂荆州都督的千金怎么能跟自己一样扛着把大刀到处跑呢......“你若真要学，我可以先教你入门基础拳脚功夫，你若学有所成再学些防身的短兵用法。”

少女有些怏怏。

金兰看出来这姑娘恐怕是想要想自己一样与人正面硬刚，对基础防身短兵便开口道，“其实金家的刀法也不是全是自创而来，恰恰相反，更多的是当年爹在世时候走镖所学，各家杂糅到一起才成了现今这般模样。里面大刀的功夫和枪法，算是各自掺半吧！”

少女眼睛一亮，“那姐姐日后学有所得，也一定要交给我！”

金兰笑道，“这倒没问题，只要你不嫌弃！”

“哈哈！好！”

总算是把小姑娘的心愿给满足了，还好是外家兵道的把式，不是内家功夫。因为内家功夫自己也不擅长，只知道调息打坐的一些基本道道。“武妹妹，你说你今天来是为了帮下捉婿？恕我冒昧，婚姻大事乃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如此大事，金家若是贸然掺和......”

“姐姐不必担心，近来父亲入宫面圣，短期不会回来”，说到此处，少女自觉言语有失，但见金兰并没有察觉什么，转而说道，“姐姐代我出手，于武家颜面自然无损”，少女有感觉自己言语有失，连忙致歉，“抱歉，我并非是说姐姐名节不重要”。

金兰爽朗一笑，“哈哈！我武人出身，没那许多规矩，此前有人来娶我被我打出门去也是有的。”

“当真？哈哈哈哈！姐姐真是奇女子！”

“武妹妹才是，我这般女人，跟个莽夫糙汉也没啥两样！哈哈哈哈！”

说罢，金兰站起身来，拍拍屁股上的灰尘道，“走吧！咱们去给你捉个男人回来！”

少女面色涨红，却也笑着点点点头。

晌午刚过，礼部南院门外人山人海，纵是东西两市最热闹的时候抑或是年节元宵也比之不及。人声鼎沸，大轿错落，街道拥堵，摩肩接踵，更有不少人落座高阁，歇脚屋檐。人头攒动，黑压压一大片......

陆难行年方二十，却早已过了乡试、县试、州府、省试，在老家利州也是远近闻名的大才子，只是年纪不大未曾养望。去年变卖家中几亩薄田，得了些盘缠，到了这京城长安，参加考试。只是去年参加的是明经科考试，第一场“贴文”满分通过；第二场“经义”，又满分通过；第三场“时务策”，却因为在软妹阁一场大醉误了考试时辰......不过陆难行却是豁达，他本是孤身一人，父母早逝，亲友无挂，做得了浮萍飘蓬。后来知道圣人并不喜欢明经，孑然之身转而参考了进士。他向来自负，倒不是毫无依仗，真要是胸无点墨，那些个京城的达官贵人在看了他的诗文后也不会慷慨赠金供他挥霍。

此时陆难行昂首挺胸，阔步走到了礼部南院外的人海边缘。看着眼前这盛大又吵嚷的景象，顿时难以压抑胸中豪情，十年寒窗寂寞寒酸，一路过五关斩六将从乡试到省试，几多艰辛冷暖只有自知。特别是到京城来这一年时间，花费甚巨，轮番与京城中的达官贵人们打打秋风，勉强混了个温饱；平素里喜欢到勾栏听曲，只是囊中羞涩无钱打赏，倒是跟姑娘们混了个脸熟，可谁也不跟他太过亲近。想到此处，不禁感慨万分，虫虫、凌儿，还有丫丫姑娘，你们可得忍住了啊，你们的陆公子就快金榜题名了。

陆难行深吸一口气，这么多姑娘为了自己受委屈，陆某对不住你们啊！想到此处，陆难行不禁潸然泪下，却没留心脚下。

“啊！”

一声惊呼，陆难行扑面摔倒在地，只觉得全身骨头散架了一般，七荤八素，挣扎着愣是没有爬起来。扭过头望上去，却见一大一小两个姑娘站在跟前，一脸好奇地打量着他。女的，陆难行这才忍住没有发火，“姑娘，搭把手？”

那小姑娘撇撇嘴，看向那大姑娘，“姐姐，别给他占便宜！”

那大姑娘只是笑了笑，倒是落落大方地伸出手去，提着陆难行的后脑勺处的衣襟，鸡仔一般地将他拎了起来，又随手在他胸前拍了拍，掸去衣服上地灰尘。而后向陆难行拱了拱手，“对不住！”

此刻的陆难行虽仍旧浑身酸痛，却好歹能站稳了，他虽不是武夫莽汉，却也勉强算是疏阔男儿，先前确实是自己没顾着脚下才被绊倒，自然不会寻这大姑娘的晦气。更可况这大姑娘虽生得俊美非常，却力大无比，是个练家子。一时间，陆难行看得有些痴了，旋即转而看看旁边方才出声提醒的小姑娘，只觉得有些好笑，自己一介书生，而今登榜更是志在必得，可不屑随便占人便宜。不过这小姑娘到现在都对他颇有鄙夷，这倒不妨陆难行揶揄一两句，“你这小婆娘，都没熟，谁稀罕？”

武则天虽是少女，眼下个头也不高，眼下却被这句话激怒了，向前跨出一步，“你说什么？”

陆难行没来由地一阵凛然，这小姑娘好强大的气场......

却见那小姑娘忽然笑了，“哈哈哈哈！金姐姐，你看他被吓傻了哈哈哈哈！”

金兰一阵愕然，方才她倒是真的以为武姑娘要跟这眼前这书生冲突，她是做好了暴揍这登徒子一顿的打算的。

又听见小姑娘颇有些玩味地看着那书生，“刚才是我故意绊倒你的，怎么样？想打架吗？”

说着，仰面看看了金兰，意思是说这个大婆娘陪你打。

“君子动口不动手。何况，在下从不打女人！”

武则天冷哼一声，“你是瞧不起女人吗？”

这时，人群前方忽然如同沸水一般，爆发出一阵巨大的吵嚷，有人嚎啕大哭撕心裂肺，有人哈哈大笑状若癫狂，看样子是金榜已出！

陆难行并不回答，转头也向前挤过去，单薄的身形像是一块变形的面皮，挤得好不费劲。

二女也赶紧向前挤过去，这可是女儿家的终身大事，虽然未必有得选，但是若能提前知道结果，接受或拒绝都还有转圜空间。只是少女武则天身形太小，金兰要一路照顾着她，倒也没有比那书生快多少。

......

进士科明经科的放榜都是礼部南院的事务。但自从读书人都知道当今圣上更偏爱进士科，每年参考进士科的士子便逐年增加，以至于放榜日成了如今这人山人海的场面。士子有之，官僚有之，看热闹的亦有之。礼部倒也体贴，早早在张贴榜单的那面巨大石墙外搭了高台，只有参加考试的士子才可以登台来看。此外，那高台外更有三十六甲士维护秩序。

饶是如此，高台外仍是被围了个水泄不通。

陆难行在人潮中随之涌动起伏，偶尔冒出个头来，行动颇为吃力。身旁一个年近四十书生打扮的人目光阴晴不定，随后忽然嚎啕大哭起来，正对着陆难行的左耳，声音震耳欲聋，涕泪横飞。陆难行撇撇嘴，颇有些嫌弃，年近四十还没上榜，一个大男人哭成这样真是难看，“喂！我说老哥，你哭个什么劲儿？鼻涕都落到我身上了！”

那半老书生并不理会陆难行，鼻涕有如活物，从鼻孔和着泪水一进一出，眼看着终于落到了陆难行的肩头，拉扯出长长的晶莹透明的丝线。

陆难行忍无可忍，“别哭了！来年再考不就成了！”

那男人嚎啕之声更大了，“可我已经考了六次了，啊哈哈哈啊啊啊......莫非，莫非我真的不行？”

陆难行眼见那两道鼻涕长龙又粘到自己肩头，怒道，“自信点！把‘莫非’去掉！你是真的不行，快收起鼻涕滚回家去吧！”

那男子闻言，恶狠狠瞪了陆难行一眼，便要抬手和他厮打，只是人群拥挤，竟然怎么也抽不出手来。

陆难行见状，嘴上勾起邪笑，藏在身下的手对着那人的大腿便是狠狠一拧。

“啊！痛痛痛！是谁！”

却是旁边零一人龇牙咧嘴叫起来。

陆难行恍若不闻，方才那一下看来是没找准对象，于是便又换了个方向又是用力一拧。

“啊！谁他么这么缺德，痛死老子了！”

又是一人吃痛叫了起来。

陆难行暗自皱眉，自己方向感这么差的么？没道理啊......于是又换了方向拧了几次，终于身旁那半老书生也龇牙咧嘴叫了起来。

身旁的人一个个怒火上涌，朝着四周看去，究竟是谁这么缺德！眼见着身旁所有人都吃痛惨叫过了，可唯独陆难行没有，众人的目光顿时锁定了他。

陆难行大感不妙，忽然猛地一叫，“啊痛痛痛痛！”

身旁的人一个个狐疑起来，眼中火光大盛，却都看不到暗中出手的人是谁。

“谁这么缺德！以为老子不会拧人是吧！”

“啊！”

“啊！”

“啊啊啊！”

“啊！”

......

情况顿时混乱起来，惨叫之声此起彼伏。不妙啊！陆难行正要开口喝止，却陡然吃痛，话没出口却咬了自己舌头。有完没完！陆难行只觉得自己的两条大腿、一只丁丁被人拧成了麻花，痛得自己泪眼汪汪。周围的人无一不是双眼饱含泪水，真变态！“啊！我说老兄你过分了啊！手都抬到我胸前来拧我了！”

“不是我！”

“唉哟痛死我了！”

......

不知多久，陆难行终于一路拧人却也被拧，速度倒是稍快了两分，脱离那片混乱的后方。身后远处那半老书生却还在对他叫骂“始作俑者，其无后乎！”

陆难行撇撇嘴，“我跟你又生不出来，读书少真可怕......”

强忍疼痛，陆难行终于到了能够看清那榜单的位置。他深吸一口气，心情仍旧激荡，目光自下而上一个个名字扫视过去......

忽而身旁一白发书生涕泪横流，“中了！中了！啊啊啊啊......我中了！”

台上一礼部吏员顿时笑容满面，抬手示意放行，让这老书生上台去。

台下，所有人静默下来，眼看着那老书生走上台去，艳羡无比，自此成为天子门生，前途一片光明啊......

老书生一边行走一边抹泪，呜咽之声如鲠在喉。到得台上，老书生对着吏员拱了拱手，“在下孙得举，安邑士子，这是在下身份凭书！”

说着，老书生颤巍巍递过手中凭书。

那吏员立刻翻看起来名册记载。片刻后，吏员拱手笑道，“贺喜贺喜！孙大人，这是您的回执凭书，执此三日内到礼部报备，可省去诸多麻烦。若大人三日不到也无妨，只是而后流程有些繁琐。”

老书生接过回执凭书，春风满面，竟似少年昂首挺胸。

忽然间，台下人群中从左右飞出两人，在空中猛踏几步，转瞬间便到了台上。那两人分别拽着老书生的一条胳膊，空出的另一只手却与对方交起手来！

“孙得举是我家大人先看上的青年才俊！得罪了！”

“放屁！孙大人为得功名之前，我家老爷供养他十年，怎么就成你家的了！”

电光火石间，两人拉扯着老书生，拳脚上却也已经过了十来招。除了拉扯，却也没有正真伤害到老书生。

吏员与一众甲士并不阻止这类拳脚争斗，反而笑意盈盈地看着这场热闹。大唐尚武，民风彪悍，况且是这类喜事，各人都乐见其成。

“砰！”

其中一人倒飞而出，落回了人群中。台上了那人对着老书生略施一礼，指向不远处高阁上的一个姑娘。

陆难行顺着台上那人指示的方向看去，咽了咽口水，暗道是自己喜欢的类型。眼下更加摩拳擦掌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