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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话 《小尼篇》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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尘清师父捡起我掷在地上的尼姑袍,给我披上,打趣道:“看看,这么大的人了,就打算直接穿着里面的衣服跑到大街上去,也不害臊,你带着东西赶快回家去吧,我已经找人给你备好了马车,就在后山的小路上,我跟他讲好了将你带到父母所在的地方,你只管坐上车走吧,别去跟你的师姐师妹们告别了。”

“师父,你是要我逃走吗?那廖施主的儿子真伤的那么重?我的确是打了他,可,可……那天我打了他一个耳光之后,他的脸的确伤的有些匪夷所思,可也不至于毙命吧?”

尘清师父忧虑的看着我,说道:“昨天他们几个人一口咬定是你打的,我怕他们在庵里把事情闹大了,就去廖家看了,他儿子伤的的确很重,全身浮肿,神志不清,半个脸都烂掉了,我不知道你究竟是怎么把他打成这样的,可是看他那光景,怕是熬不过几天了,他们言之凿凿说是亲眼看到你打的,你赶快走吧,再晚了他们来了你就走不掉了。”

我惊慌失措:“我若是走了,人要是真死了,他们要是再找上庵里,你们怎么办?”

“这些你就别管了,只要你走了,他们找不到你,又能把庵里怎么样,横竖也不过赔钱罢了,”尘清师父怜爱的抚着我道,“一转眼,都跟着我这么多年了,也该走了。”

我心里难受不已,一路浑浑噩噩的被尘清师父从后院偏门带去了后山小路,那里,果然有一辆马车停在路边。

看到我们过来,守着马车的车夫把车赶了过来,尘清师父把我送上车,说道:“静衣,走吧,以后能别回来,就不要回来了。”

我抱着尘清师父给我的包裹,呆呆的坐在马车上,只觉得马匹拉着车在快速的向前走去,而我却茫茫然不知在往何方。

“停下!”

我猛地掀开车帘,喝住赶车的人,让他放我下去。

车夫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但还是靠在路边停下了马车。

我从车上一跃而下,不顾车夫在后面惊讶的呼叫,一路狂奔朝着如意的住处而去。

我一口气跑到如意的住处,见她正在整理自己的药箱,赶忙上前跟捞到了救命稻草似的抓住她的手臂,拼命摇晃着求救。

如意被我的突然出现吓了一跳,安抚我坐下问道:“怎么了?不急,慢慢说。”

我狂跑了一路,早已喘的说不出话来,喉咙也又干又呛,一连试了几次也吐不出半句话来,我急的如同热锅上的蚂蚁,连手带脚的比划了半天如意也没看懂,我恼怒的几乎恨不得将自己不争气的舌头咬下来。

如意给我倒了半杯温水,又加了一颗小小的墨绿色药丸进去,晃晃杯子晕化开了药丸,递给我道:“不要急,先喝口茶。”

我端着半杯呈墨绿色的浑浊茶水,有点疑心这水还能不能喝,如意见我一脸狐疑的样子,笑道:“你还怕我下毒药害你呀。”

我心存疑虑的慢慢尝了一口,还好,没有想象中的酸涩味,倒是有点薄荷味,清凉凉、甜滋滋的挺可口,不再犹豫,我一口气喝完了剩下的半杯,居然很快就能说的出话来了:“我不是怕你下毒,我是看着觉得好像不太干净。”

“好心给你加点润嗓子的药,你还嫌弃不干净。”

如意摇着头又给我倒了一杯水。

我把如意新递过来的茶放在一边,急急的说道:“如意,你一定要救我,我把人打成重伤了,就是前些天在芸娘花馆修剪花枝时被我扇了一耳光的那小子,他现在已经快要一命呜呼了,他爹找到了青玉庵里,尘清师父让我赶快逃走,我怕我要是走了会连累庵里,你要是能救得回那小子就救他,要是救不回来,到时候我被告到了县衙那里,你可一定要去给我作证我就打了他一耳光,别的一根手指头都没动他,要是县令还是要我偿命,把我打进死牢、秋后问斩的话,你到时候可一定要给我送些饭菜好上路,也不枉我们认识一场,等到我坟上秋草黄的时候,你记得去给我松松土。”

“嗯嗯,等到几年之后,我再给你结个阴婚可好?”

如意抓住我喘口气停下来的瞬间,慢悠悠的加了一句话。

“我是说真的,那姓廖的小子真的快死了。”

我急了,性命攸关的事情,哪里还是开玩笑的时候。

如意喝了一口我还没来得及喝的茶,眉头微皱表情怪异的盯着杯中剩下的茶水,视我如无物般的自言自语喃喃道:“现在可有点麻烦了,这几天太忙了,我居然把他忘掉了。”

我一头雾水的听她自言自语,忍不住问道:“你在说什么?你去给姓廖的那小子看过伤?”

“还没来得……”如意脱口而出的半句话突然在结尾打住了,笑眯眯的改口道,“我是说,我还没去过。”

我明显觉察到如意是在掩饰着什么,但此时也来不及去细想:“那我们现在就一起去吧,再过会儿,姓廖的那小子他爹可能就要带人去庵里了。”

我正催促着如意出门,门外忽然传来了敲门声,我方才闯进如意的院子时,直接推开了门,根本没来得及把门再关上,此时也不知是谁来了,既然见门开着直接进来不就行了吗,何必多此一举的敲门。

“进来吧。”

如意对着门外喊了一声。

听到脚步声,我也好奇地朝门外看了一眼,居然是夕醉墨。

夕醉墨进来看到我也在,先是一愣,继而便朝我微微一笑,我心如小鹿乱撞的连连点头回以最真挚的笑容,转念再一想昨晚夕醉墨对我说的话,心里的喜悦劲顿时消失的无影无踪,莫名的别扭感瞬间爬满心房。

“如意姑娘,多谢你给家母治病,家母现在眼睛已经好了大半,能勉强看到些东西,实在感激不尽,我今天来是给如意姑娘送药钱的,前几天一直拖欠着,真是惭愧,我顺便给如意姑娘带了些亲手做的烙饼来,以表谢意,希望姑娘不要嫌弃,我和家母来洛阳时的一路上多亏姑娘帮忙照顾,姑娘何时有空,家母很想请姑娘一起吃顿饭。”

如意没有客套,直接收下了夕醉墨的银钱和烙饼,似是跟夕醉墨极为熟稔的说道:“不必言谢,你母亲眼睛好了我也很高兴,你们打算何时回家?若是急着回去的话,我就再多给你配些药带上,若是不急,就还慢慢来。”

夕醉墨道:“现在还不确定,我想等刘伯回来了再走,他把写信的营生暂交托于我,我也不好直接一走了之。”

“那倒也是,刘伯走时可曾说过他什么时候回来?”

“没有,他只说有要紧事要办,过一阵子就回来,我和家母回家也没有什么大事,只是这段时间家母的眼疾还要劳累姑娘多费心了。”

“不用客气,我明天再去给你母亲看看。”

我站在旁边听着他们两人你一句我一句聊着,脑子里慢慢的明白过来一件事,原来如意和夕醉墨早在来洛阳的路上就认识了,难怪如意会知道夕醉墨晚上在老刘头的家里帮人写信。

我正在心中暗暗腹诽着如意不早告诉我她认识夕醉墨,忽然听到夕醉墨结束了和如意的谈话,转向我说道:“想不到静衣小师父也在,真是巧了,昨晚多谢小师父的灯笼了,我才一路顺利的回去了,若是没有小师父的灯笼,怕是我就要在野外等到天亮了。”

“哪里哪里?昨晚也多亏了你送我回去。”

我慌忙摆手,只觉得脸红的要冒烟了。

夕醉墨又道:“我还要回米铺上工,就先行告辞了,静衣小师父的灯笼,我改日再送还。”

我脑子不听使唤的接道:“不用那么麻烦,我和如意去你家的时候直接拿回来就可以了。”

如意在旁边嗤嗤笑了一声,我无比怨念的偷偷横了她一眼。

夕醉墨倒是略显很高兴:“那再好不过了,到时候我一定备好饭菜等着两位姑娘。”

夕醉墨走了,如意往椅子上一坐,故意揶揄我道:“我可没说要带你去,我去给人看病,你去凑什么热闹?”

“我去拿灯笼啊,”我认真道,再一想到如意向我瞒了她认识夕醉墨的事情,马上兴师问罪道:“你早就认识夕醉墨,为什么不早些告诉我?不准说我没问你自然就没说。”

如意没有再接我的话茬,转身去给自己的药箱又添了些东西,招呼我道:“走吧,再晚些你就不怕姓廖的他爹找人把青玉庵拆了。”

我这才想起此行的目的,赶紧领着如意去廖家。

刚到廖家门口,我就听到廖老头夫妻俩撕心裂肺的哭喊声:“儿啊,你这是怎么了,别吓唬我们。”

我心里一麻,完了,莫非姓廖这小子已经死了不成?

如意听到声音脸色也是一变,走进去一看,被我打伤的廖飞扬正浑身痉挛的抽搐着,比起前些日子在花馆里,他的身材足足胀大了一倍,半边脸已是溃烂的不成样子,几乎让人认不出他来了。

见他还未断气,如意放心的舒了口气,劝离了廖飞扬的父母两人,我刚想上前帮帮如意,不料如意直接把门一关,只余她和廖飞扬在屋里,竟是把我和廖飞扬父母都关在了外面。

我站在外面惴惴不安,一方面怕如意救不活廖飞扬,一方面怕廖飞扬父母直接喊人把我就地打死,好在他两人正伤心焦虑不已,无暇顾及我。

大约过了一个多时辰,如意才从里面开门出来,廖飞扬的父母赶紧进去看,我也在门口看了一眼,廖飞扬已经安稳了下来,浑身的浮肿也已消去大半,脸上的溃烂被如意上过药包扎了起来,再看看廖飞扬父母两人守在廖飞扬身边面露欢颜,我心里总算放心下来,看这样子,应该是被如意救了回来。

我和如意去了一家饭庄,随意点了一些饭菜正吃着,忽然听到隔着一盏屏风的邻桌有人在神神秘秘的压低声音说道:“要活人心头上刚剜下来的心头肉,你们说这荒唐不荒唐?”

“谁给想的法子啊?怎么出这种主意?”

“听说是梁家连夜请来的名医。”

“名医也不能这么给人治病啊,这不是活生生的要拿另一个人的命来换梁小姐的命吗?活人剖开了肚皮取出心头肉,那还能活吗?”

“谁说不是啊,先不说有没有哪个傻大胆的愣头敢剜自己的心头肉,就算是有人剜了,谁能保证就一定能治好梁丝菱的病,这狠毒的野方子,哪是一个做大夫的能开的。”

我耳朵贴在屏风隙上听的悚然一惊,正要说话,却被如意捂住了嘴巴,示意我安静些,继续听他们说。

“梁家给的赏金多啊,说是只要谁肯剜了心头肉给梁丝菱,就送百两黄金。”

“百两黄金?就是千两黄金,也不能拿自己的小命去换啊,要是命都没了,还要金子做什么。”

“说的也是。”

“梁家这次为了救女儿还真是豁出去了,我听他们家的下人说他们足足通知了全城里上百个年轻男子,等着有哪个胆大的去剜,你们说这将来要是真死了人了,县老爷还不直接就能找到他们家去。”

“这也说不定,以梁家的财大气粗,想稳下县太爷还不简单,直接砸银子不就行了。”

“……”

“……”

隔壁那几个人说话的声音越发小了,我努力支起耳朵也听不清楚了,如意仍是一动不动的捂着我的嘴巴,看她的神情,似乎还在努力听隔壁说话。

过了好一会儿,隔壁的几个人终于结束了窃窃私语,叫来小二结了帐便走了。

我扒下如意捂着我嘴巴的手,迫不及待的说道:“梁丝菱半个多月前来青玉庵的时候还好好的,前几天她还刚让丫鬟来找过我,才短短的几天,怎么会突然得了要别人剜心头肉来救她的病?你前些天给她看病不是只是普通的风寒感冒吗?”

如意道:“我也不知道,前些天的确只是小病而已,吃了我的药,应当没事了才对,或许是一时来的急病吧,这个我就无法预料了。”

听如意这么说,似乎有那么点道理,想到方才那几人说的剜心头肉,我又问道:“什么病需要活人剜心头肉来救?我以前听过些狐鬼惑人的故事,那里面有说得了相思病可以取人心头肉来治,难不成那梁小姐是患了相思病?”

如意鄙夷的白了我一眼:“你怎么不直接说梁丝菱是在相思你的心上人夕醉墨?“

我的脸默默地红了,含羞带怯的低下头忸怩的扒起饭来。

和如意在一起住了几天,她每日上午背着药箱游街串巷,下午回来监视着我给廖飞扬熬药膏,我很是不爽,但也无法,廖飞扬那半边脸始终不好,如意配药熬药的法子又极为刁钻,每种药材都要分固定的时间添加进去,害的我只好一边守着药锅,一边还要死盯着计时的沙漏。

幸而熬出来的药膏虽然黑漆漆的难看的要命,气味倒是分外好闻,是一种和普通膏药完全不同的气味。

夕醉墨偶尔来帮他母亲取药,看到我一个人守着小炉子熬药,也会帮我看会儿,让我去休息,我回回都坐在他身边不远的地方看着他扇炉火,心里总有些小小的喜悦。

和夕醉墨见面的次数多了,他和我渐渐的熟了,说的话也越来越多了,他对我的称呼也从静衣小师父变成了鱼姑娘,再变成了悠然,我很希望,他哪天能叫我小然,就像我小时候我父母曾亲昵的喊过我的一样。

我从尘清师父那里问到了父母的地址,终于把夕醉墨替我写的那封信寄了出去。

我对廖飞扬的伤一直都很耿耿于怀,总觉得,那似乎跟我的关系不大,我却莫明的做了替罪羔羊。

如意烦不过我反复唠叨的询问,终于告诉了我廖飞扬的伤是怎么回事,原来那天她也是恼怒廖飞扬口上无德,悄悄的往廖飞扬脸上弹了一点儿特制的药粉,那种药粉沾在人身上,只要那人情绪激动、血脉亢奋,就会引起浮肿疼痛,本来那药效过几天就会没了,谁知我又添了一耳光,他脸上的药效发挥就异常凶猛。

我得知自己真的做了替罪羔羊,当下就不愿再守着廖飞扬的药锅子,再一想夕醉墨来了帮我守药锅,他就能多待上一会儿,只好乖乖的继续守着。

如意许是也有点过意不去,就想办法给我弄了些快速生发的药,既然我已经不再做尼姑了,早些长出三千青丝来,也就可以早些自由的上街逛逛,不用再偷偷摸摸的裹着头巾在夜里去外面晃悠了。

以前穿着尼姑袍在外面光着脑袋逛倒是还说的过去,要是现在穿着一套寻常衣服光着脑袋出去逛,还不被人指指戳戳死。在如意的帮助下,我的头发生长的异常的快,短短的一两个月就已有了半尺多长,对此,我很满意,也就不再计较如意害我背黑锅的事情了。

在我安心等着头发生长,也等着廖飞扬能快点好,我好摆脱了熬药这苦差事的日子里,城里发生了三四起年轻男子被活活挖去心脏,暴死街头的事情。

我很迅速的就把怀疑目标指向了梁家。

如意却不同意我的看法:“也许只是个巧合,若是梁家做的话,他们根本没有必要挖了人的心脏还把人暴尸街头。”

我想想,觉得如意说的也是。

夕醉墨再来这里的时候,我就不敢在晚上的时候再留他久了,万一他要是哪天回去晚了,变成了第二天街头一具没有心脏的尸体,我还不伤心死,听如意的叙述,前几个死的都是年轻的男子,我实在很难不担心夕醉墨的安危。

夕醉墨白日在米铺做工,晚上还要去老刘头那里帮人写信,每天晚上一想到这个,我就有点如坐针毡、惴惴不安,偶尔实在忍不住的时候,就悄悄的背着如意一个人跑去老刘头门口看看,看到里面夕醉墨好端端的坐着,我也就放心了一点儿。

似乎是因为挖心脏的凶手一直没有被衙役抓到的原因,晚上去找夕醉墨代为写信的人越来越少了,夕醉墨这个死脑筋的还是每天晚上在照顾他母亲安寝后就去老刘头家里,我记挂着他,晚上往老刘头家跑的也越来越勤了。

陪夕醉墨等到要写信的人都走光了,也就到了我该回去的时候,每每到了这个时候,夕醉墨总是执意要把我送回如意住的地方才肯回去。

如意不堪我天天半夜三更的回来,索性和我搬到了老刘头家附近的地方去住,这样一来,我就不用每晚走那么远的路去找夕醉墨了,她也不用夜夜被我再折腾起来一回。

秋雨绵绵,淋淋漓漓的下了将近三天,我每天待在屋里不能出门,闷得几乎要长蘑菇了。

如意倒是闲逸的很,搬着小凳子坐在门口的屋檐下,一颗接一颗的嗑着她从陈记炒铺买回来的瓜子,她邀我一起吃,我实在没心情。

我很无聊,从楼上到楼下不停的来回转悠。

正在百无聊赖之际,忽然听到如意喊我,我以为她有什么事,赶忙从楼梯上跑了下来,问道:“怎么了?”

门口的屋檐下,夕醉墨正在收起雨伞,见我下来,他笑吟吟的从怀里拿出一封信,说道:“悠然,你父母的回信来了。”

我欣喜万分,忙不迭的打开了信,信不是我父母写的,而是一个自称我父母邻居的人写的,他在信中写道我的父母在半年前已经染病双双去世。

这个消息来的实在突然,看完的那一瞬间,我的脑中一片空白,如意和夕醉墨见我脸色不对,忙问信中写了什么。

我如实的告诉了他们,如意很是惋惜,夕醉墨安慰了我几句节哀顺变之类的话,我心中难过,就一个人默默地上了楼,非常后悔自己没有早点回家看看。

夜幕降临之时,雨渐渐的停歇了,我心情低落,如意上楼看了我几次,似乎有话要跟我说,却又次次都欲言又止了。

就在她又一次下楼的时候,我喊住了她:“如意,你有什么话想说,就说吧。”

如意端着油灯站在楼梯口,怜悯的看着我说道:“夕醉墨临走前,让我转告你一件事。”

“什么事?”

“他和他母亲已经打算回家了。”

我呆住了,心里茫然然一片,如意犹犹豫豫的又说道:“他说,可能明天一早就走。”

“为什么突然这么快就要走了?”

我慌乱起来,求救般的望着如意,“你能不能让他再留几天?”

如意没有做声,我绞着手指低下了头,眼睛酸酸的差点又落下眼泪来。

门外响起了敲门声,如意下楼开了门,似乎和来人在说着什么,过了一会儿,她又上来了,走到我面前说道:“夕醉墨来找你了,想和你出去走走,问你有没有空?”

我下了楼,看到夕醉墨站在门口,正等着我。

一连下了几天的雨,小巷的青石板路上滑溜溜的很不好走,夕醉墨一手提着灯笼,一手扶着几次险些滑倒的我,走的颇为艰难。

走到最后,我也不好意思一直被他扶着走,索性停下问道:“你说吧,找我出来有什么事?”

夕醉墨吞吞吐吐道:“我,我要走了。”

“为什么突然要走了,是刘伯回来了吗?”

我怏怏的问道,夕醉墨之前说过等老刘头回来了,他就可以走了。

“是,也有别的一些原因。”

“什么原因?”

摇摆不定的灯笼火光由下而上的照在夕醉墨脸上,他的眉头微微皱着,似乎有什么难言之隐,僵持了半晌,他才说道:“梁家来找我了,说要履行当初的婚约,认我这个女婿,但是有个条件。”

我打断他的话,脱口而出道:“要你剜了心头肉给梁丝菱。”

夕醉墨略略有些惊讶,他点头道:“是。”

“他们怎么可以这样?”

我怒道,“当初不肯认下这门亲事,现在梁丝菱生了病,他们找不到别人,就又想起你来了,要你去送命?到底是什么病,哪个名医开的这种药方?”

夕醉墨道:“梁家的人说梁丝菱突然心力衰竭,寻了很多大夫都束手无策,后来有一个外地的游方大夫说唯有此法才能救得了梁丝菱,梁家也是病急乱投医,才会连这种荒唐的法子都相信。”

“所以你打算离开这里?”

我恍然大悟,点头赞成道:“是应该快点走。”

夕醉墨面色微红,局促不安的小声道:“悠然,既然你父母已经去世,你愿不愿意和我一起走?”

我心头狂跳,努力压制住激动的要发颤的声音:“你来找我,就是为了这事。”

“是的。”

小巷静悄悄的,我听到自己开口道:“好,什么时候走?”

“明天一早。”

夕醉墨送我回去的时候,路过老刘头的巷口,他门口那盏小红灯笼没有亮,却有灯光从里面散发出来。

“你是怎么认识刘伯的?他为什么要把写信的摊子交给你?”

我借着问话的幌子,趁机靠近夕醉墨,手指一勾,抓住他的手,“好凉,你很冷吗?”

夕醉墨的手冰凉凉的,方才出来时他一路扶着我,我居然没有感觉到。

“穿的太少了,刚下过雨天气太冷,我在外面犹豫了很久,不敢去找你。”

夕醉墨不好意思道,“怕你不同意和我走。”

我暗暗偷笑,双手拉着夕醉墨的手揉搓道:“我给你暖暖。”

夕醉墨抬头看了一眼老刘头的门口,说道:“刘伯是个挺可怜的老人家,他的妻子很早就去世了,给他留下一个儿子,他的儿子很聪慧,文采非常好,可惜前几年进京赶考在路上生了病,死在了一家客栈里,客栈老板怕自己店里死了人的事情传出去会影响生意,就悄悄的把人抬出去烧了。我和母亲来洛阳时,正巧在了那家客栈遇到了如意姑娘,客栈老板因为生意惨淡,打算关门不做了,就把这件事在闲谈的时候跟如意姑娘说了,如意听说我和母亲要去的地方正好是刘伯儿子的家乡,就跟客栈老板要了骨灰坛,和我们一起来了这里,到了这里之后她因为临时有急事,就将骨灰坛交给我,让我转交给刘伯。我就是这样认识了刘伯,刘伯前些日子有事出门,所以把写信的事暂时让我替他来做。”

“真的是好可怜,白发人送黑发人,我之前也听说过刘伯有个儿子,可惜后来不知道怎么不见了,原来是这样。”

我忍不住感慨道。

老刘头的屋里隐隐传来了几声吵闹声,我心生疑窦,这么晚了,难道是和来写信的人发生了矛盾?

我正要拉着夕醉墨去看看,忽然有人从老刘头的门里走了出来,那人趾高气昂的走过我和夕醉墨旁边,转身出了巷口,就在他经过我的那一瞬间,我闻到了一股很奇特的药味,那是我给廖飞扬熬的膏药的味道。

“廖飞扬?”

我下意识的朝着那人的背影喊了一声。

那人顿住了脚步,回头向我吼道:“谁在叫我?”

原来真的是他!前些日子我一直给他熬膏药,但是都是由如意送去,我早已不再穿以前的青灰尼姑袍,头发也长及后背,他定是认不出我了,想到此,我也不想再和他多说话,只回了一句道:“随便叫叫,没什么事。”

廖飞扬骂骂咧咧的朝我走了两步,又转身离开了,一边走,一边嘀咕道:“大半夜的一个人黑灯瞎火的叫什么?吓死人知道吗。”

我好气又好笑的听着他的牢骚声越来越远,忍不住向夕醉墨道:“哪有黑灯瞎火,我们手上不是有灯笼吗?他自己摸黑走路,还怪我们吓他。”

老刘头的门“咣当”一声关掉了,夕醉墨笑着安抚我说:“就是因为他自己摸黑走路,所以才怕你突然叫他啊,好了,别生气了,刘伯已经关门了,我送你回去。”

看着廖飞扬渐渐隐去的身影,我有些不甘心,这段时间以来,为了他脸上的伤,我被如意威逼着熬了那么多的药膏,现在我既然已经打算和夕醉墨离开此地,若不给他点小小的教训,难消我心头之气,况且,在这样的深更半夜里,他还在外面四处乱逛,准定没做什么好事。

“廖飞扬那个小痞子方才准定欺负刘伯了,我们去跟着他,看看他大半夜的在做什么?”

我生怕廖飞扬走远了,不由分说的就熄了夕醉墨手中的灯笼,拖着他的胳膊一路尾随着廖飞扬身上的药味而去。

廖飞扬在大街小巷里转了几个来回之后,渐渐的朝着城外去了,越往城外走,人烟就越稀少,我和夕醉墨怕被他发现,小心翼翼的和他拉开了些距离。

不知走了多久,廖飞扬在城外的山神庙停下了,我心里极为纳闷,这个山神庙早就被弃置不用了,廖飞扬他三更半夜的来这里做什么?

夜空上的月亮时而被掩盖在厚厚的云层下,散不出一点儿光来,时而又钻出云层,皓洁的光辉铺洒大地,廖飞扬在山神庙里点起了一个小火把,远远望去,破旧的庙宇在深夜里透出闪烁不定的光来,显得分外诡异。

夕醉墨和我悄无声息的走到了山神庙的窗户前,偷偷的朝里面看去,廖飞扬点的火把就斜插在山神泥像的胳膊肘处,摇摆飞舞的火光把山神那本就狰狞的面孔衬托的越发阴森,我看到廖飞扬手里拿着根坚硬的木棍,正在撬角落里的一块地板砖。

“他在做什么?”

我碰了碰旁边的夕醉墨,用几近耳语的声音对他说道。

夕醉墨摇摇头,小声道:“像是在挖什么东西?”

廖飞扬撬了好大一会儿,一连撬了三四块地板砖,这才从里面掏出个坛子来,只见他把坛子口的盖子揭开,低头闻了一下又赶忙合上了盖口,连声骂道:“臭死了,奶奶的,真臭。”

夕醉墨揽着我的肩膀往窗户下面蹲了下去,我知道他是怕廖飞扬发现了我们,就顺从的依靠着他不敢乱动。

廖飞扬在山神庙里没了动静,我和夕醉墨不知道他在做什么,既然他不曾出来,那我们就耐心的等着。

这一等就等了将近半个多时辰,直到我腿脚都发酸了,廖飞扬也没有出来,我有点耐不住性子了,小声的问夕醉墨:“他在做什么?”

夕醉墨悄悄的起身往庙里看了一眼,说道:“他正在供桌上抱着坛子打瞌睡。”

“他该不会是夜里睡不着觉,所以特意跑到这荒郊野外的破庙里抱着坛子当枕头睡吧,爱好真特别。”

我愤愤道。

夕醉墨又在我旁边蹲了下来,他离我很近,黑暗中,我觉得他好像在想什么事,便问道:“怎么了?你在想什么?”

夕醉墨压低了声音:“我觉得,他抱着的那个坛子,很像我交给刘伯的骨灰坛。”

“什么?”

我吃了一惊,脑子里有点转不过弯来。

远远的,我听到有脚步声朝着山神庙走了过来,我和夕醉墨都不再说话。

脚步声进了山神庙里,隔着窗户,廖飞扬蛮横的声音传了出来:“来的真慢!银子带来了没有,带来了我就把骨灰坛给你,没有的话,呵呵!”

另一个声音显得很苍老,他说道:“带来了,我所有的银子都带来了,你把骨灰坛还给我。”

夕醉墨在我耳边轻轻道:“是刘伯。”

廖飞扬得意的声音怪笑着说道:“先把银子给我。”

里面传来刘伯悉悉索索拿银子的声音,我听的义愤填膺,这个廖飞扬,前些日子真应该让他去死,一个孤寡老人,他居然也昧着良心拿别人儿子的骨灰坛去勒索。

我心里愤怒得无以名状,不顾夕醉墨的阻拦腾地站起身来,几步跑进庙里,越过刘伯冲着供桌前的廖飞扬骂道:“廖飞扬,你太过分了!真没良心!把骨灰坛还给刘伯。”

我怒气冲冲的冲到廖飞扬面前,伸手就去夺他手中骨灰坛,廖飞扬一时没有反应过来,骨灰坛很轻易的就被我抢了过来,不料我动作太猛,重心不稳,骨灰坛一下子从我手中摔到了地上。

只听见“彭”的一声,一股烟雾从坛子摔碎的地方升腾了起来,我心中暗骂自己笨手笨脚,好心帮刘伯抢他儿子的骨灰坛,居然把人儿子的骨灰坛给打碎了。

骨灰升腾中,有几块形状不明的东西也从坛子里滚落了出来,我好奇地借着火光俯身下去看。

那是五颗血肉模糊的心脏,有的血液早已干涸,呈现出紫黑色来,有的还是暗红暗红的,血腥腐烂味冲鼻而来。

我万万没想到会是这样,惊恐的后退了几步,胃里翻腾的几乎要呕吐。

刘伯从方才的错愕中醒悟过来,面容狰狞的纵身扑向骨灰坛,双手不停的聚拢着散落一地的骨灰和那五颗心脏,他的口中不停的念着:“儿子,儿子,我已经杀了他们了,我已经替你报仇了,你不要走,你等等,爹就这把你装起来!”

原本就已分撒一地的骨灰被刘伯的大幅度动作搅了起来,松蓬蓬的又起了一阵烟雾,呛的刘伯剧烈咳嗽了起来。

廖飞扬已是认出了我来,他指着我颤抖的问道:“你,你就是差点打死我的那个小尼姑?”

不等我回答,廖飞扬已经蹿出门去跑进了茫茫夜色中,看这样子,我那一巴掌带给他的阴影着实不浅。

刘伯凄厉的哭泣声不绝于耳,刺的人背脊发凉,我看着他如同野兽一般在地上爬来爬去聚拢着他儿子的骨灰,恐惧的连跟着廖飞扬一起逃跑的力气都没有了。

骨灰越来越散,刘伯不停的搅动让他们如尘土般飞扬在空中,猛地,刘伯抬起头来,眼圈深黑双眼充血的死盯着我:“是你!是你!是你把我儿子弄没有的,你还我的儿子!你还我的儿子!”

我惊恐的向后面退去,蓬头散发的刘伯从地上爬起来,他的胸前插着几片碎裂的瓦片,鲜血淋淋的正往下滴着血,那是他扑向骨灰时刺上去的。

早已处在癫疯状态的刘伯将我逼到了墙角,一双沾满骨灰的双手掐住了我的脖子,我喘不过起来,捶打他的手也软绵绵的无力起来。

刘伯已经疯了,他手上的力气越来越大,我的耳朵嗡嗡作响,只听到他似哭似笑的声音萦绕不散:“我的儿子,我的儿子,他还那么年轻,就被那群混蛋杀了,是我的错,我不该让他跟着那五个混蛋一起去进京赶考的,那五个混蛋杀了他,回来居然还骗我说是在路上不小心跌下山崖死的,混蛋,都是一群混蛋,杀光,杀光,通通都杀光,我要用你们的心脏祭我的儿子!”

我被掐的发不出一点儿声音,眼前也开始恍惚起来,夕醉墨的身影出现在了刘伯的身后,他焦急的呼喊着我的名字,却不往前阻止刘伯。

“救我,救我……过来救我……”我在心里大声的呼救着,不明白夕醉墨为什么明明满脸焦急,却不帮我打退刘伯。

夕醉墨像是听到了我的心声一样,伸手冲着刘伯的胳膊而去,似乎是想拉开刘伯钳制着我脖颈的手臂。

可是,夕醉墨的手毫无阻碍的穿透了刘伯的手臂。

他痛苦又无助的对着刘伯拳打脚踢,却如同透明的影子一般穿过了刘伯的身体,没有对刘伯造成一点儿伤害,我眼睁睁的看着他的手从刘伯的身后穿透刘伯的胸膛到我面前,他呼唤我名字的声音,斥责刘伯的声音,只有我一个人能听得到。

为什么会这样?

意识模糊的瞬间,我想起了在巷口遇到廖飞扬时,廖飞扬走时嘀咕的那句话。

“大半夜的一个人黑灯瞎火的叫什么?”

一个人!一个人!廖飞扬那时根本看不到我身边的夕醉墨!也看不到夕醉墨手里的灯笼!

我想起,今晚夕醉墨那冰冷的,没有半点温度的手。

就在我以为自己快要死去的时候,突然感觉到刘伯的手居然松开了,他的身体也软绵绵的倒了下去,我得了喘息的机会,赶忙往旁边挪去,生怕刘伯再一跃而起掐上我的脖子。

刘伯仰面倒在了地上,他胸口上的破坛子碎片还在不停的往外流着血,在我方才挣扎的那个地方,地上早已聚集了一大滩血,此刻那些血还在地上往四周蔓延着,有几缕血溪已经流到了我的脚边。

我捂着嘴巴,努力支撑着不让自己倒下去,跌跌撞撞的跑出了山神庙,头脑一片空白的向前奔去。

等我的神智略微清醒的时候,我已经跑到了和如意住的地方,如意给我打开了门,看到我精神恍惚、一身狼狈的样子,赶忙把我扶进了屋里。

如意什么都没有问我,她把我安置在楼下的床上休息后,就又匆匆的上了楼。

我很恐惧,浑身哆嗦的埋头在被窝里,我很想倾诉,把今晚的事情和如意说一遍。

我裹着被子,痛苦地喊着如意的名字。

如意的声音从楼上传了下来:“悠然,等等,再等等一会儿就好。”

我等不了了,我很想有个人说话,如意到底在忙什么?为什么在这种时候都不肯陪陪我?

我摸索着从床上下来,扶着墙壁走上了楼梯,如意似乎是听到了我上楼的声音,急忙阻在楼梯口拦住了我,我不顾一切的抓住了她的手,生怕她赶我下去。

下一个瞬间,我就感觉到如意的手上黏糊糊的,还有浓重的血腥味。

我下意识的朝着如意的身后看去,如意急忙去捂我的眼睛,可是已经来不及了,我看到她背后的床榻上,躺着上身半裸的夕醉墨,夕醉墨的胸口上,有一个血淋淋的洞,离得这么远,我都能看到他伤口处白森森的肋骨,在他旁边的小白瓷盘里,盛着一颗犹在跳动的心脏。

“你,你杀了他?”

我气若游丝的靠着墙倒了下去,如意急忙扶住了我,说道:“不是的,你等等,我先把心脏给他缝上,过会儿再跟你解释。”

如意快步的走回了床前,忙忙碌碌起来。

我麻木的倚着墙,喉咙里发出模糊不清的低鸣声,我自己也分不清楚,我究竟是在哭,还是在笑。

不知过了多久,如意终于忙完了,她长长的舒了口气,疲惫的向我走来,我坐在地上,看不到夕醉墨的胸口现在怎么样,如意要扶我起来,我的脚软绵绵的,根本站不起来。

如意不再扶我,而是和我一起坐在了地上,说道:“夕醉墨今天上午来这里给你送完信,就被梁家的人请走了,他们要他剜下他的心头肉,给梁丝菱治病,夕醉墨不愿意,梁家的人就直接挖了他的心脏,炖了汤。”

我的心里揪的紧紧的,各种疑问盘旋交错,不知从何说起,我竭力让自己平静下来,把所有的事情从头想一遍:“几年前,刘伯的儿子和几个同伴一起进京去赶考,后来那几个同伴回来了,可是刘伯的儿子没有回来,那几个人告诉刘伯,他儿子是不小心摔下悬崖死了,刘伯信了,然后夕醉墨带来了刘伯儿子的骨灰,他告诉刘伯他儿子是在客栈生病死的,所以刘伯起了疑,把写信的营生托付给了夕醉墨,他就消失了。我想,他一定是按照夕醉墨的说辞,去找了那家客栈。”

我继续说道:“刘伯一定是找到了那家客栈,追问到了他儿子死亡的真相,今晚夕醉墨的……他的魂魄说骨灰坛是你从客栈老板那里拿到的,你在客栈里遇到了夕醉墨母子,你知道了夕醉墨要来的地方就是刘伯儿子的故乡,就和他一同来了这里,如意,刘伯儿子究竟是怎么死的?”

如意:“刘伯的儿子叫刘逸之,他的文采很高,只是平日里太过自傲,和他同行的那五个人觉得他是他们参加科举的劲敌,甚至是阻碍,所以趁着客栈打尖的时候合伙杀了他,并且趁着夜色抛尸在了山谷里,结果恰好被客栈老板从娘家回来的妻子看到了,客栈老板的妻子向客栈老板说了这件事,可是客栈老板觉得这事要是传出去了,他们的生意会不好做,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让那五个人走了。后来客栈老板心生愧疚,就把刘逸之的尸体烧了,留下了骨灰。”

我说:“刘伯得知了自己儿子死亡的真相,就悄悄的躲在暗处杀了那几个人,挖了他们的心脏,放在他儿子的骨灰坛里,来祭他的儿子。为什么,那时候梁府也恰好传出了梁丝菱需要心头肉来治病的事?”

如意说:“你是在怀疑我?”

“是,只有你之前给梁丝菱开过药,如果那不是治病的药,而是令人生病的药?就像廖飞扬的病,如果不是我亲眼看到,我根本想不到还有这么恐怖的药能让人病成那样。”

如意否认道:“这个,你想多了,只是巧合,我没有那么狠毒,廖飞扬是个意外。”

我相信如意的话。

“夕醉墨曾经跟我说过,他一直做着两个梦。”

我正要继续说下去,却被如意打断了。

“那是他残存的前世记忆,他太执着,固执的觉得是他害死了你,就一直在冥冥中,记着那些事,其实,他根本没有这个必要,今世的他并不是前世的他,今世的你也不是前世的你。”

“是吗?”

我反复的咀嚼着如意的最后两句话,“可是,他跟我说了这些事,让我觉得我和他之间好像真的有很大的牵绊似的。”

“你们认识了,熟悉了,自然就会有感情,感情不就是牵绊吗?”

如意轻轻的反问我。

困意渐渐袭来,我不知道自己又说了什么,迷迷糊糊的就睡过去了。

次日清晨,我和夕醉墨带着他的母亲离开了洛阳,去了夕醉墨长大的地方。

我想,在我们走后,梁家一定会发现夕醉墨的尸体不见了,而梁丝菱则会少了心脏悄无声息的死去,他们找不到凶手的,我不知道如意是怎么做到的,可我知道梁家绝对不会去找到她面前的。山神庙地处偏僻,刘伯的尸体不会那么快就被人发现,他的事情可能要过一段时间才会有人知道。我猜廖飞扬绝对不敢把那晚的事情捅出去的,他勒索刘伯,在一定程度上也包庇了刘伯。

我不知道刘伯杀了那五个害死他儿子的人,究竟是对是错,难道复仇,就一定是要把凶手亲手杀死吗。

可是,我决定不再想这些事了,夕醉墨是从鬼门关转了一圈回来的,我还能和他在一起,已是难得的缘分。也许那晚他的魂魄问我愿不愿意和他一起走的时候,指的并不是和他回家,但是,我还是愿意。

【第四话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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