甘露殿中，明宣帝正坐在一张宽大的书案后提笔批阅奏折，他彼时年约三十，发如鸦羽，眉如墨描，鼻梁高峻而唇微薄，貌极俊美。非如少年之盛气凌人，而是岁月赋予之温文尔雅，若陈年酒，因时日而愈甘醇。

他微垂着眼，虽不言不语，却清冽如一道剑光。

听到脚步声，明宣帝并未抬头，眼睛仍然注视着书案上摊开的奏折，只听大太监福安上前问安后道：

“启禀陛下，刘统领回禀，前几天追杀忠勇侯夫人的两名黑衣尚未未提审，已在狱中自尽。”

听到这，明宣帝神色未明，仿佛早有所料。

福安见明宣帝未语，接着说“暗一曾见过其中一名黑衣人........”说到这，福安小心翼翼地看了看明宣帝的表情。

明宣帝淡淡瞥了一眼这个自小跟随他的太监，声音低沉轻缓，如同他这个人一样，清冷、疏离。“说！”

福安期期艾艾，欲言又止地说“是.......是二公主身边的暗卫之一。”

明宣帝面色波澜不惊，心中早有所料。舞阳公主李莹与忠勇侯那点事，早已传至他的耳中，他以为不过是一些小儿女风花雪月的事情，舞阳未经情事，新鲜过后，多见见其他优秀的郎君，自然就会放下对忠勇侯高彦邦的情思，也就没过多关注，却没想到事情已然发展到如此地步。明宣帝的表情如同暴风雨前出奇的平静一般，却内蕴着连他自己也没有察觉到的一闪而逝的冷意。

“舞阳倒是越发娇纵了。”

他淡声说，看着书桌上堆满的奏折，问“忠勇侯知道吗？”

福安背脊发凉，为这个胆大妄为的二公主捏了一把汗，“奴才不知，只是听说刑部以盗匪打劫钱财之名结了此案。”

天子脚下，光天化日之下明目张胆地追杀一名从三品侯爷的家眷，舞阳长了脑子吗？明宣帝冷笑着起身在殿中踱着步，不无遗憾地说“幼时那么可爱的女孩子，竟变得让人不敢相认。”

走回书案，他手指不紧不慢地敲打着桌面，不瘟不火。

“这些年，终究是少了名师好好教导，我对她确实关心太少，才让她变成如今这样，置朝纲于不顾，无法无天。”

明宣帝面色沉肃，冷声说：“传旨下去，二公主禁足凤阳宫，罚抄女戒100遍，抄不完不准出宫！”

“

福安连声说”皇上息怒，二公主毕竟年小，又久居江南，未曾在您跟前受教，难免失了分寸。＂

明宣帝冷哼一声“忠勇侯作何打算？”

福安呐呐道“老奴尚不知晓，但他与公主已有了肌肤之亲。”

明宣帝不禁抚额长叹“孽障。”

沉声说，“此人心思深沉，不可小觑，此事难免会有他推波助澜、故意为之的嫌疑。”

“老奴听说，这位忠勇侯夫人是老忠勇侯王爷在世地订下的，忠勇侯嫌弃其出身不高，并不喜欢这位夫人，乃至从未带这位夫人参加过任何宴会，觉得丢脸。”

明宣帝心绪微乱，他历来冷静克制，理智淡漠，不重口腹之欲，不贪女色，后宫的女人也并不多，也少去后宫，这么多年也就是章贵妃、王淑妃、吴妃、李才人，膝下子嗣不丰，仅有二子二女。

想起当天的惊鸿一瞥，那个女子柔弱无骨、昏迷不醒的样子，确实让人怜惜。若非自己正巧路过，女子早已香消玉殒了吧。

想到这，明宣帝目光沉沉，神色难辨。

晨曦微露，昨夜的一场大雨下得很是痛快淋漓，略退了白日里难耐的燥热，恼人的蝉鸣声也随着雨落而暂时可以消停一阵，宁静重新降临。

青石小径被雨水冲刷得湿润而洁净，泛着青墨色的亮光，凉爽的空气中弥漫着湿润的泥土的气息。雨后地面湿滑，未过卯时，忠勇侯府的下人们就开始有条不紊地打扫起来。

栖云馆中的几株古树昨天被风吹得随风摇曳，蜿蜒的廊庞下，几盏淡雅的灯笼在微风中摇曳为庭院平添了几分幽雅。昨晚的大风吹落了枝头的花，各色花瓣混着泥水贴在青石地砖上，让两个负责洒扫的小丫鬟着实花费了不少时间才清理干净。

身着淡青色衣裙的采薇轻步走出廊庞，院中的两个小丫鬟瞥到来人，忙转过身来扶身问好，“采薇姐姐好。”

眼下还不到辰时，夫人大抵还未起身，小丫鬟以为是自己的动静吵到了夫人。

采薇含笑点头，走下了台阶，招手让两人过去。“等会儿夫人醒来要先喝了药，再用膳。”

她和颜悦色地对两人道：“我看也快扫完了，你们一个留下收尾，一个去厨房把药和早饭端来。”

沈蓁蓁素来是个和软性子，平日里待人亲切大方，这些个新进府的小丫鬟们也多愿意为主子做事。

很快长相甜美的圆脸小丫鬟抢先道：“采薇姐姐，我跟厨房的人熟悉，行事更方便些。”

“那好，就平儿去吧。”

采薇微笑着说，又对她身边的小丫鬟道：“翠桃，那剩下的就辛苦你打扫了，扫完就去歇着吧。”

两人乖巧得应下。采薇笑笑，转身回到了房中。

听到里屋还没传来动静，便端着针线簸箩在此间做绣活。过了约莫两刻钟，帘子掀起，有个其貌不扬的小丫鬟走了进来，在采薇耳边悄悄低语了几句。

采薇眼底闪过喜色，包了二块桂花糕她，小丫鬟高高兴兴的走了。

她起身去衣橱中找出了等会儿夫人要穿的衣裳，轻手轻脚地往里屋走去。

本以为夫人尚未起身，却冷不防看到床上已坐着的纤细身影，采薇忙道：“夫人，幸得您醒了，我正说叫您起身呢。”

沈蓁蓁循声抬头，此时正逢阳光穿窗而过，恰有一缕轻柔的阳光落在她的脸上，给白皙莹润如凝脂的肌肤染上淡淡的一层浅浅金色，浅琥珀色的眼眸波光潋滟，像融着练练春色，即便嘴唇有些发白，夫人此刻也宛如即将随风而去的仙子，即将飞离这红尘俗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