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渐渐来临。满城悬起了红灯笼，不时有鞭炮声响起，原来明日是州官的儿子迎娶新妇，百姓自发为他庆祝。秦明雪突然停下了脚步，抬眼看向路边，小声说：“咦，这里也有一家望仙楼，不知道和燕老板有没有关系，我们今晚就住这儿吧。”

“嗯，好。”

陆无渊也抬眼看了看，跟着她进去。小二殷勤地迎过来，招呼他们坐下。“几位官倌，是吃饭还是住店？”

“住店，把饭送到房间里来。”

陆无渊环视四周，店中生意不错，快坐满了，只有角落里有两张空桌，大堂里有些吵。“好嘞，客倌要几间房？”

小二看他身后，又问。“一间上房。”

侍卫上前来，低声回答。“你们这么多人……”小二犹豫一下，见这侍卫一脸寒霜的，连忙过去给他们准备房间。正要上楼的时候，突然有一个衣衫凌乱的女子扑到她的脚下，抱住了她的腿不放。“小姐，行行好，救命。”

“快松开。”

扮成家丁的侍卫立刻上前来，想拖开这女子。“小姐，你好心救救我……他们、他们要欺负我……”女子抱着不松手，一脸惧怕地扭头看向后面。秦明雪往前一瞧，只见几名衣着光鲜的纨绔子弟正满脸狞笑地靠拢来。“唷，小美人给爷几个找到大美人了？”

几个人才说完，未能好好欣赏这大美人的美，每人脸上就挨了重重地一顿耳光。侍卫出手，可不是一般地重，几人顿时鼻青脸肿，嘴也破，牙也掉了，倒在地上嚎叫不止。“狗奴才。”

陆无渊冷眼看着这几个人，过来拉住了秦明雪的手。此时抱着秦明雪腿的女子才慢慢松开了手，给他二人磕了个头。“谢谢恩人出手相救。”

“你快走吧。”

秦明雪扶她起来。“走了。”

陆无渊没看她，拉着秦明雪往前走，没几步，就被赶来的衙役给拦住了。“何人闹事？”

“他们几个欺负民女。”

秦明雪指那几个男人，气愤地说。那几个男人爬起来，捧着脑袋，呜呜咽咽地嚷，“这女人欠我们的钱，不还就算了，还打伤爷几个这，是这几个恶贼出手伤人，官差大人，爷几个可是城里奉公守法的人啊。”

“民女只是借了五两银子，你让我还五十两，我哪里有钱还，相公病逝，我的房子也被你们占了，非逼我卖身还钱，官差大人请为民女作主。”

女子急了，哭着申辩。“行了，欠债还钱。”

陆无渊无意过多纠缠，这样目标太大，让侍卫扔了一锭银子给那几个男人，带着秦明雪往前走。“站住，你们是干什么的？”

衙役跟上前来，上来打量她们。“过路，来逛逛。”

陆无渊淡淡地回答，底下办差的人警惕认真是好事，他并不生气。“进了濮州城，就要守这里的规矩，任何人不得打架斗殴，在街上闹事，你们得跟我们回衙门去。”

“我们没有打架，是这几个男人自己撞到的。”

陆无渊语气还是很淡，而那几个挨了打的男人突然间就开始连连点头了。衙役们一脸古怪地走过去，上下打量着他们问：“刘公子，你们这可是在承认是自己撞的？”

“唔唔。”

被打成猪头的男子连连点头，呲牙咧嘴，不知道是想哭还是想笑。衙役又扭头看其他人，想必也不太喜欢这几个男人，又教训了他们几句，带着人走了。“还不滚？敢再多废话半字，要你们的狗命。”

侍卫们这才暗自一挽手腕，把抵在他们腰上的小刀收了回来。秦明雪摇摇头，低头看那女子，小声问：“你快回去吧，小心他们又来找你。”

“呜呜，没地方去了，恩人，你们行行好，就收留我吧，我便是留下，也不敢回去了。”

秦明雪轻轻拧眉，正欲说话，就听陆无渊说：“你就伺侯夫人吧。”

呵，陆无渊今天怎么这么富有同情心？秦明雪愕然地扭头看他，他面不改色，大步往楼上走。“喂，你干吗留下她？”

秦明雪拉着他的袖子小声问。“满足你的同情心。”

陆无渊轻描淡写地说道。“去你的，我何时说想同情她了？你也不怕有诈。”

秦明雪小声嘀咕。“所以呢？”

陆无渊扭头看向她，秦明雪微怔一下，不明白他的意思，所以什么？所以带在身边最好。”

陆无渊这才轻拧了眉，淡淡地说了句。秦明雪终于弄懂了，若这女人有问题，带在身边就行了。可按着他的逻辑来想——难怪要带她出宫，而不是别人！“陆无渊啊。”

她拧了拧他的胳膊，轻声说：“为什么你都没有负罪感的？”

“我为何要有负罪感？”

陆无渊扭头看她，一脸惊愕。“我这样好，你这样坏……”秦明雪皱皱眉，一本正经地说。“坏得让你尖叫了？”

陆无渊扭头看她，也一本正经地问。秦明雪抡拳就打他，陆无渊低笑起来，拖着她往走廊尽头的三号房走。小二已经打开了门，用布帕象征性地擦了擦桌子，把茶杯倒过来，给他们倒上了茶，关门出去。那女子怯怯地站在门边上，低眉顺目地，标准小媳妇儿的模样。“你叫什么名字？”

秦明雪转过头来问她。“民女叫方佳人。”

女子抬眼看她，小声说了句。秦明雪仔细地打量她的眉眼，倒是个眉清目秀俏佳人，看上去很老实本份。“你怎么惹上他们的呀？”

秦明雪又问。方佳人抹了把眼睛，小声说：“民女去世的丈夫爱赌钱，输了不少，就借了点银子，不想利滚利，成了五十两，民女还不起。”

“你出去吧。”

陆无渊淡然打断了两个女人的对话，让方佳人出去。秦明雪耸耸肩，端着茶碗儿要喝茶，陆无渊，摁住了她的手，拿银针试了毒，这才给她喝。秦明雪有些大大咧咧，尤其是和他在一起的时候，就不太注意这些。可陆无渊是长年累积下来的警惕性，如今人在宫外，衣食住行，只要不是自己人经手，全得小心。“你说，她会有问题么？”

秦明雪问。“不知道。”

陆无渊走到窗边，推开了窗子，外面的红灯笼正轻晃着，浓艳的红光映在他的脸颊上。“陆无渊，当皇帝，真的这么重要吗？”

秦明雪忍不住问他。“付出这么多，你说呢？”

陆无渊扭头看她，沉声问。秦明雪抿抿唇，付出越多，越难以放下，这个她能理解。“总之，我要这天下繁华。”

陆无渊又说了一句，走回桌边。侍卫轻轻敲门，端着饭菜进来，再轻手轻脚退出去。二人一路上吃了不少，倒没多少胃口。可秦明雪看着这几盘菜，忍不住说：“燕老板还是挺会做生意的，店都开到这里来了。不过，若我现在还在晋城混，也会在外地开几个分号。”

“你和他很熟？”

陆无渊抬眼看她。“嗯，以前我常供酒给他。”

秦明雪用筷子戳了戳肘子，不知道是不是吃多了，居然闻着觉得有些腻。陆无渊拧拧眉，也看那道菜，沉默了会儿，唤进侍卫，低声交待了几句什么，转头看时，只见秦明雪正站在窗边看星星。“看什么呢？”

他走过来，和她一起仰望星空。“陆无渊，这里真好。”

她轻轻地说道。“只要你放宽心，宫里的星星也是这样。”

陆无渊一言戳中她的心事。秦明雪嘻嘻一笑，轻声说：“当然不一样，这里的星星都有名字。”

“哦？叫什么名字？”

陆无渊面露惊讶，扭头看她。秦明雪轻吸一口气，指着天上说：“那颗，叫新鲜。那颗，叫自由，那颗叫呼吸，那颗叫美好……宫里的星星，全都叫乱斗……我会成为乱斗之王，你的春衣怎么办？她是女人，她也会伤心，若她和冰洁一样，存有害人之心，那倒不说。可若她真是心善的那个，陆无渊，你都不会有负罪感的吗？你觉得我会容忍，你今晚陪我，明晚陪她吗？你给我的那座城里，始终只能住我一个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