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院有一眼温泉水，秦雷以往常说在那泉水里泡过了，能延年益寿，包治百病。他能不能多活几年，秦明雪不知道，只是秦雷还当真很少生病。泉水是露天的，四周是紫薇花树，满枝缀的都是紫色的花串，一串一串地压弯了枝头，有几株栽在池下面的，那花几乎要坠入泉水中了。泉眼中不停地往外涌着碧水，再从一边的九曲花沟里往外流去，雾气在泉眼上萦绕着，一只蝴蝶停驻枝头，微微扑动着翅膀。“先泡会儿。”

陆无渊把她丢了进去。上古寒铁太伤身，这泉水正好能让她调养调养。陆无渊又盯了她一眼，慢慢沉进了水里，整个人都潜进去，只有头发浮上来，颇有些恐怖片的味道。秦明雪看着他，心里升起几分恶意，故意伸手去摁他的头，若他发怒，她只说站不稳就好了……手才探过去，突然她的腰被一双强壮的手臂抱住。“朕和你，也算九死一生，到如今居然还能在一起，朕觉得这是天意。”

可秦明雪脑中却闪过两字：孽缘！“皇上。”

天真在一边轻唤。陆无渊这才松开了她，小声说：“你多泡会儿，寒铁极阴，你本就体弱。”

“我才不体弱！也不看看我有多么大难不死！”

秦明雪掬了水往身前浇，她此时甚至觉得陆无渊之所以不死，还真是因为她的存在——她真是陆无渊的救命恩人，就说今天，若非她碰到铁笼子，陆无渊不知道会傻趴到什么时候去！天真带着侍女上前来，服侍陆无渊穿衣。“天真，你留着伺侯明雪。”

陆无渊说着，扭头看她。她整个肩都沉进了水里，伸手轻扯坠在头顶上方的紫薇花。似是感觉到他的目光，她转过头来，飞快扫他一眼，索性转过了身。陆无渊唇角扬了扬，带着人大步往外走。“明雪，今儿怎么回事？”

天真让侍女捧着帕子过去，递给秦明雪，自己站在树下，小声问她。“你们都退下。”

秦明雪摒退侍女，继续沉在水里，转头看天真，一脸严肃。“天真，花娘到底是什么人？为何她的房间下有个暗室，我今日差点死于那里！”

“什么？”

天真一脸愕然，不像是装出来的。“天真，我真心待你，把你当成父亲一样尊敬，当成朋友一样爱戴，你不能害我！”

秦明雪语气冷了些，继续逼问。“可是花娘就是花娘啊，我和她一同长大，到底那里有何不妥？”

天真急了，往前跨了一步。“你发誓，若有假话，天打雷劈，生生世世没儿子。”

秦明雪抬起素手，指着他。“我发誓！”

天真立刻抬起手来，仰头望天。见他如此认真，秦明雪拧紧了眉，难道那暗室在花娘屋子底下，真的是凑巧？此时日暮，王府内悬起了无数灯笼，每个宫殿，每条路，都被这灯笼点缀着，而这九月末的北方天空，半边已是漆黑，半边还被血般的残阳浸泡着。王府大殿。胡域使者弯着腰，毕恭毕敬地站在台阶下，向陆无渊呈上了和谈书，想讨回雁关，并且签订永不侵犯的协议。在他身后，站着十位面覆绿轻纱的女子，个个身材妖娆，抱着胡琴的手，白希若玉。“吾王愿与楚国永世修好，特献上牛羊千头，金银万两，美人十位，望大王笑纳。”

使者满脸堆笑，一侧身，拍了拍手，十名女子上前来，素手摘纱，露出十张花颜秀脸。大殿里的男人们都惊艳万分，紧盯着看着。天下美人出胡域，传说胡域的美人，热情奔放，都是带刺的玫瑰花儿，又扎手，又诱人。“还望大王归还雁州。”

使者又笑，眼睛都眯成了一条缝。“礼物朕笑纳，雁州甚是贫瘠，朕让人代为治理吧。”

陆无渊轻描淡写一句，挥挥袖，让使者入座。使者干笑着，还想说话，却已有乐声起了，又听陆无渊说：“使者不远千里而来，风尘仆仆，舟车劳顿，今儿不谈国事，朕为使者接风洗尘，先放松一番，明日再谈。”

“呵，也好，也好。”

使者笑着，绕到案后坐下。美人们退到使者身后，抬起妙目看陆无渊，眼角火辣风情，尽在不言中，所谓顾盼生姿，也不过如此了。可陆无渊却没看一眼，歪在椅上，专注地看着殿中歌舞。左将军初初入主晋王府，为人又古板正直，家府并未养在歌姬，这歌舞都是晋城知府从当地画舫里请来的。风情是有，但烟花味儿就浓了些。边关将士，整日风沙吹面，有此歌舞为乐已觉得甚妙。可是，从使者身后，突然传出了轻笑声，有个清冽的声音毫不客气地说：“皇上，这不叫舞，奴姬愿为皇上献舞。”

众人都看过去，只见一高挑女子突然出列，笑吟吟地举高琵琶。陆无渊长眉扬了扬，那使者连称放肆，却并不见真正责备之意。“奴姬之舞，若不能让皇上抚掌，愿罚。”

她颇为自信，姗姗走出，腰肢摇摆的时候，身上有股香味儿四飘，醉得四周的将士们都瞪大了眼睛，直直地看着她。“美人请。”

陆无渊点点头，手撑到扶手上，平静地看着她。女子得了允许，唇角挽了笑意，抬了抬右手，其他七名女子便走了出来，向陆无渊行了礼。围着她站了，在她周围下了腰，做了拱桥。女子脚尖踩到身边人的膝上，再略一用力，就到了她的肚皮上。个个纤腰如柳的，肚皮上突然站了个人，看得周围的将士们都喝起了彩。她一笑，兰花指在面前轻轻滑过，轻然起舞，轻摆腰肢，手指在琵琶弦上一拔，朱唇轻启，边歌边舞，立腿，弯腰，摆胯，旋转，全在这些女人的小腹上完成，裙子撒开时，像一片莲叶，轻盈得不可思议。陆无渊只平静地看着，那女子转身时，面上轻纱终于滑落，露出一张圆盘的小脸，一双明亮的大眼睛，脸上两只酒窝，凭添几分可爱俏丽。“悦颜公主。”

使者猛地站起，不敢相信，其中一个女子已经换了人，成了胡域王最宠爱的女儿，能让他时时尽开颜的赫连悦颜。“陆无渊，我喜欢你，请纳我为妃，带我回中原。”

女子这才一笑，跳了下来，曼步走向陆无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