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马堂

云在天已经去接今天的客人了，马空群坐在上位，他的左手边是他的女儿，马芳月。

本来一个女儿家是不适合出现在这种场合的，可马芳月不单单是个女子，她还是个江湖人，江湖人是没有男女之分的。

马空群微微闭着眼睛，他的背挺得笔直，马芳月也没有说话，她正在擦拭她的风云，以前这个时间点，她早就休息了。

想起刚回来时，就听到下人向马空群禀报，万马堂的鸡犬全部被人杀害了。

当听到是被人用刀一击致命时，马空群的神情很是晦暗难明。

马芳月对这些纷纷扰扰不是很感兴趣，她的性格本身就比较冷淡，尤其，当她现在是顾云的时候。

顾云在剑道大成时已然成为了一把剑，剑是没有人的感情的，马芳月虽然还没到那个境界，但也比常人冷漠的多。

不一会儿，脚步声传来。

云在天匆匆地走进来，当他看到旁边的马芳月时，顿了顿，随即很快掩饰过去，他走到马空群的身边，弯腰说到：

“三老板，人已经到了。”

“让他们进来。”

马空群睁开眼，看向门口，公孙断已经带着人进来了。

身穿紫色锦衣，手拿长剑的慕容明珠，一马当先走在最前面；衣着看上去破破烂烂，却面带笑容的叶开跟在后面，身后是穿着文士长衫的乐乐山，最后是一身劲装的飞天蜘蛛。

人都到齐了，公孙断看见慕容明珠手上的剑，拦在他身前，说道：“把你的剑解下来。”

“为什么？”

慕容明珠的脸色变得很难看，额头上已经冒出来了豆大的汗珠，手也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

“兵器不能进入万马堂。”

公孙断冷冷道。

慕容明珠很是犹豫，他见其他人确实没有武器，可又不想就这么被下了面子，忽然，他眼前一亮，急忙开口：

“那她怎么带着剑？”

马芳月听见动静，看向这边。她今天穿着一身玄色长衣，半点花纹也没有，就像外面浓重的夜色一样。

她面上的表情淡淡的，视线扫过逐渐紧张的慕容明珠，略过了一众人，看向了叶开。

叶开也一脸笑意的看向她，他好像总是笑着的，突然他的笑僵在了脸上，因为一股杀意正萦绕在他的身边。

总算遇见个还算不错的对手，马芳月有点手痒，可惜了，现在还不是打架的时候。

她移开视线，又接着看向慕容明珠，慢慢道：“在下马芳月。”

慕容明珠愣了愣，他显然是想起了她是谁。他紧紧握着剑，突然，一道轻佻的声音传来：

“怎么？慕容公子要握着剑才有勇气进万马堂么？”

这话让慕容明珠不由松了口气，他偏头看了叶开一眼，顺势把剑放在了桌子上，“当然不是。”

这段小插曲很快过去，众人陆续入座。

马空群仔细观察着面前的人。最后，他把视线着重放在了叶开的身上。

看着他脸上的笑意，马空群也笑了起来，道：“阁下没有带兵器吗？”

“因为我不需要。”

叶开微笑道，他看了马芳月一眼，发现她好像正在发呆。

马空群缓慢地点了点头，道：“不错，人的勇气本就不应该来自于兵器。”

“带了兵器，难道就没有勇气了吗？”

慕容明珠的话带着刺。

马空群仿佛没听出来他话里的讽刺，摇摇头，接着说：“人的勇气很奇怪，有的人有了勇气，看上去却像个懦夫。”

叶开也赞同道：“我就认识这么一个人。”

“那个人是谁？”

马空群不由追问道。

马芳月听着他们这些人意有所指的话，再看看桌上神色各异的人，满脑子只想回去睡觉。

叶开不说话，门口进来一个人，他看过去，马空群也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

一个黑衣人挪着脚步，慢慢走进来，他走得很艰难，不过，他握刀的手却很是用力。

马空群也知道了这个人是谁了，他的目光紧紧盯着傅红雪，眼神晦涩，谁也不知道他心里藏着什么秘密。

马芳月也随之看去，这个早上有过一面之缘的少年人，不知道为什么他的情绪好像更压抑了。

公孙断紧紧盯着傅红雪的刀，他上前，重复了一遍对慕容明珠说过的话，傅红雪不为所动，他转身就想离开。

“你要走？那就留下你的刀。”

公孙断不由暴喝道。

“刀在人在。”

傅红雪一字一句道。

公孙断拔出自己的刀，白光一闪，正准备砍断这个臭小子的手，把他的剑留下来。

“公孙叔叔。”

马芳月的声音不疾不徐，温和平缓，却让公孙断立马停了手。

她转过头对马空群说道：“父亲，早上我与这位少侠见过一面，不小心闹了点误会，还没来得及赔罪。”

马空群听后，淡淡笑道：“这就是连花场主都请不来的傅公子？”

见花满天点头，马空群又对傅红雪说，“公子既然来了，那就进来坐吧。”

公孙断再怎么气愤，也不会违抗马空群的话，他回到桌前坐下。

傅红雪拖着自己沉重的脚步，走到长桌最远的位置坐下了，他的手上还是紧紧握着那把刀。

慕容明珠本想闹事，可看着正注视着这边的马芳月，就又把火压下去了。

“各位，今日邀请各位，就是得知，边城来了几位英雄好汉，想与各位把酒言欢，不醉不归。”

马空群朗声笑道。

叶开附和着，“有没有美酒呢？”

马空群道：“自然是有的。”

他拍拍手，下人们开始陆续进入，他们手上端着美酒佳肴，这宴会总算是开始了。

马芳月不爱喝酒，只是慢条斯理的吃菜，叶开见了，不由调侃：

“大小姐怎么不喝酒啊？是觉得这酒不好吗？”

马芳月没有看他，只是慢条斯理地说道：“再好的酒，到了不好酒的人手里比水还不如。”

乐乐山虽然好酒，却不善酒，如今早已醉得迷迷糊糊，他嘟囔着，“怎么还有人不好酒啊？”

马芳月没有再开口，她一向是个做什么都很专心的人，吃饭也不喜欢说话。

宴席过半，突然，慕容明珠唱起了一首歌：

“天皇皇，地皇皇，眼流血，月无光，一入万马堂，刀断刃，人断肠。”

这歌一出，还在吃酒的众人马上停下了动作，只有马芳月还在慢慢吃饭。

云在天脸色大变，公孙断更是怒目而视，马空群却很是欣赏的听着。

叶开看了一眼傅红雪的刀，又看了一眼马空群，道：“这歌真有意思，不过为什么是刀断刃，而不是剑断刃呢？”

说完，他像是很好奇地四下打量，希望能有人给出一个答案。

马空群沉重地叹了口气，道：“这我知道，那是因为十九年前发生了一桩惨事。”

“愿闻其详。”

叶开好奇道。

“二十年前，威震关东的神刀门一夜之间被灭了门，我的义兄白天羽一家也惨死于当夜，凶手用的就是刀。”

马空群的语气很是悲痛，又蕴含了杀机，可以想象到，这些年来他有多么想报仇。

“凶手是谁？”

叶开追问道。

“我不知道凶手是谁，但我知道，我们还会再见面的。”

马空群道。

乐乐山这会儿又清醒起来了，他说：“幸好，十九年前的事情与我们无关。”

“那可不一定，万一凶手又来了呢？”

花满天冷笑道。

马空群冷静下来，“各位，我请你们来也是另有目的。”

所有人都望向马空群，只见马空群说道：“昨日夜晚，万马堂的三十多条猛犬，三百多只鸡都在一夜之间，被人用刀砍断脖子而死。”

“这，这不就是鸡犬不留。”

乐乐山吓得酒是彻底醒了。

“难道是那些凶手又来了？”

慕容明珠也皱眉道。

叶开打量着所有人，每个人的反应都很是有趣。

他忽然发现，刚才那个一直埋头吃饭的人已经吃完了，现在她正在安静的聆听。

“当初那群凶手虽然灭了神刀堂，可自己也损伤惨重，无力再对万马堂出手。如今，十九年过去，他们的后代已然长大。”

慕容明珠惊疑，“莫非，你以为我们中就有凶手的后代，这怎么可能？”

“怎么不可能？当初没有余力赶尽杀绝，如今重整旗鼓，先杀鸡犬，后杀人。”

云在天说道，他满脸恐慌的样子不像做假。

“可我们昨夜才刚到。”

慕容明珠脸上很是懊悔，要不是唱了这么一首歌，也不会被当成凶手。

叶开笑了笑，“因为我们刚到，就发生了这件事，三老板自然怀疑我们。”

飞天蜘蛛问到：“那三老板意欲何为？”

马空群看着这些人，郑重道：“诸位，夜已深，再回去路路漫漫，如果发生了什么就不好了，我已为各位准备了客房，今晚，就委屈各位，在万马堂过夜了。”

“一般人可没有这个荣幸能在万马堂过夜，那就叨扰三老板了。”

叶开一脸困倦地说道。

其他人即使不愿，也只能同意。

马空群看向傅红雪。

“能容下我的刀，我的人也能留下。”

傅红雪一字一顿的说。

马空群点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