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冯家屯时，已经是下午四点半了。太阳还没落山，霞光把天边映得一片火红。冯家村的女人们站在村口，围成一堆叽里呱啦地唠嗑。见有人来了，一个个伸着脖子使劲儿看。其中一个中年妇女，眼尖地认出了赵秋妍，惊喜地挥手招呼她：“姑娘，你还真回来了啊！”

赵秋妍也记起了她的脸，连忙快步走过去，笑着道：“婶，是我，我答应你们会再来的。”

那大婶又看到她旁边的老郑，更是惊讶地张大了嘴：“支书，你也来了啊？”

老郑点头。“你可有一阵子没来了，一会儿可得上我家吃顿饭去啊！”

另一个女人热情地插话道：“支书，上我家，我给你杀鸡，她家可没小鸡仔吃。”

老郑瞧了眼她们身后的破房子，心里有些内疚，干笑着摇头。赵秋妍见状，忙转移话题道：“婶，我和支书这次，是为了耕牛的事来的。”

“为了牛啊？”

大婶一脸诧异，“我还寻思你就是随口说说，没想到还真惦记着这事呢。”

“我答应过你们的，当然得说到做到。”

赵秋妍又想上次见到的那位老人，问道：“婶，冯大爷身体还好吧？”

那大婶皱巴着脸直摇头：“冯老爷子病倒了，现在都起不来炕了。”

“冯叔病倒了？”

老郑眼珠子一下瞪大。赵秋妍没想到他反应这么大。刚想问下怎么回事，老郑已经风风火火地往前走了。赵秋妍也赶忙跟了上去。大婶挥手招呼姐妹们：“你们再去叫点人，支书好不容易来一趟，让大家都来看看，听听有啥事要说。”

“行，我这就去喊人。”

刚到冯老头家门口，老郑就急匆匆走了进去。冯老头的闺女冯晓霜听到动静，走到院中迎接。“支书啊，你咋来了？”

老郑答道：“我过来看看，你是最近回来的？”

“嗯，之前在城里当保姆呢，前几天得知我爹突然病倒了，就回来照顾着了。”

几个人说话工夫进了屋。冯老头躺在土炕上紧闭着眼，身上盖了好几层被子。老郑一时不知该不该叫醒他。冯晓霜直接喊了一嗓子：“爹，你看看谁来了？”

冯老头缓缓睁开眼，盯着跟前的人看了半天，声音沙哑无力：“你是……大成？”

老郑连忙应声：“是我，冯叔，您身体是咋了？”

冯老头没答话，笑骂道：“你小子现在整天忙啥呢，也不来看看老头子我，是不是在闷声憋大招？”

老郑一听这话，心里更加愧疚。赵秋妍连忙解围道：“大爷，支书最近确实挺忙的，就忙耕牛这事呢，现在已经有眉目了。”

“是吗？”

冯老头浑浊的眼中多了几分光彩，“大成，那你给我讲讲。”

老郑没想到赵秋妍把这个出风头的机会给他了，只好硬着头皮，将耕牛育肥计划大致讲了遍。不大的屋子里不知何时挤满了人，听到这话都无比激动。“支书，你说的是真的？政府能给咱们兜底？”

“这可是天大的好事啊！光我家里，就有三头老耕牛，都把我愁死了！”

“支书，那咱啥时候开始啊？是咋个育肥法？”

老郑犹豫了下，顶着大家的目光，表情沉重道：“得贷款买饲料，到时候大家一起还。”

“那就贷呗。”

老郑没想到他们这么痛快，再次重申了遍：“这件事很冒险，你们真想清楚了？”

“支书，你不说政府都同意了吗，那牛育肥完，肯定卖得出去，还愁那点贷款？”

赵秋妍忍不住点头，在心里赞叹他们的格局。老郑还想再说点什么，冯老头重重咳了两声，清完嗓子，紧皱着眉道：“大成子，你现在做事咋这个风格了？前怕狼后怕虎的。要是你当初就这个德行，大家指定不会选你当村长。”

赵秋妍大脑飞速运转，隐隐感觉出这个大爷，就是老郑的克星。他可能是早一批的村干部，那时候应该叫大队长之类的。而老郑是他带出来的，所以才对他那么敬重。冯老头这话说得可有点重了，众人一看老人家生气了，忙安抚道：“叔，支书这些年做得够可以了，是咱们清河村太偏僻，自己支棱不起来。”

老郑朝他们摇头，眼神示意他们别说了。他坐到冯老头旁边，虚心认错：“冯叔，您批评得是，我现在确实畏畏缩缩的，就连这个计划，也不是我提出来的。”

冯老头闻言，用力撑开眼皮：“那谁提的啊？”

“是这丫头。”

老郑把赵秋妍往跟前推。冯老头两手从被子里伸出来，撑着炕要坐起来看赵秋妍。“大爷，您不用起来。”

赵秋妍忙制止他，主动坐到炕沿边。冯老头盯着她看了会儿，总算想起来了：“你是那天，来给我们屯子的牛看病那姑娘？”

“是我，大爷。”

冯老头赞许地点头，对闺女道：“你看这丫头，面相好，也有胆量，是个能干大事的人。”

冯晓霜点头附和他：“爹，你看人确实就没错过。”

冯老头又板着脸质问老郑：“大成子，你在怕啥？清河村已经这样了，再咋鼓捣，还会比现在更差吗？”

老郑连连点头，虚心接受，向他们保证道：“冯叔，还有乡亲们，你们放心，这个计划马上就落实。”

他看了赵秋妍一眼，继续道：“我过两天就去信用社办贷款，把饲料弄来，然后统计分发下去，对全村的淘汰耕牛进行育肥。”

冯老头满意地点头：“这才对嘛。”

又扭头，一脸慈爱地看着赵秋妍。上次她来，待的时间短，他没来得及仔细瞅瞅。现在一看，这姑娘可不一般啊。赵秋妍朝他笑了笑，又观察他脸色，感觉不像生了大病的样子。于是说道：“大爷，我懂一点中医，我给您把个脉？”

冯老头一惊：“姑娘，你还懂中医呢？”

“懂一点皮毛。”

赵秋妍谦虚道，“兽医也是医嘛，都是相通的。”

说着搭上冯老头的腕部，仔细感受了会儿，暗中松了口气。“大爷，您是心火太旺了，我家里正好有些药材，明天托人给您带来，您先喝半个月试试。”

“好，好啊。”

冯老头激动地握住她的手，“谢谢姑娘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