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自己家的二妹妹，曹家大公子一直是心中有愧的多，昔日里父亲要嫁女儿给汉帝刘协，还一口气嫁了三个，其中自己最爱的，还是这个年龄稍微大一点，算是长在自己眼皮子底下的二妹妹。

曹家大公子出生的早，母刘夫人为正妻丁氏陪嫁。

曹家二小姐生的晚，母卞夫人为武帝宠姬。

除了自己的亲妹妹清河公主、不算德阳乡主这个义妹。

节儿是年龄最大的二妹。年岁上比大哥差了约二十岁上下。

若不是伏完谋乱连着伏皇后一起被诛杀，倒是也不至于害的自己的二妹嫁入宫里，许给那个傀儡的汉朝天子。

亲妹妹清河公主嫁给了夏侯惇的儿子夏侯楙，养妹妹德阳乡主嫁给了夏侯渊的侄子夏侯尚，反观节儿....倒是委屈的多。

作为长兄，自是家里的大家长，父亲不在了以后自然有着照拂弟弟妹妹们的责任，昔日里为了曹家，节儿本就牺牲的多，如今又要来这里抢夺刘家的玺绶...

连锁反应之下，倒是把妹妹这个大汉皇后一下子降咖变成了大魏公主...

到头来倒是变成了只有曹节受伤的世界。

“节儿...孤带你回邺城，跟哥回家...咱们不在这冰冷的许都王宫里面呆着了，你也莫要跟他去山阳县...哥和弟弟妹妹们都很想你，子文、子健...咱们一家人都在一起，就跟小时候一样....这些年，你受委屈了。”

说罢，宽仁的大哥倒是想把妹妹接回去。

你跟刘协和离也罢，分居也罢...日后他禅让退位以后变成了山阳公，你也不要和他一起，咱们一家人回邺城，就跟之前爹还在的时候一样。

似乎是人到中年，英武的马上天子倒是多了几分的多愁善感，想起了昔日里在父亲身边的日子，想起来子桓、冲弟还在的那段时光...不由得多了几分的怀念。

宛城的旧伤让他的身体落下了严重的病根，恰逢冬日，冰冷的许都王宫里倒是没有太多的炭火。

英武的魏王缓缓地走上了大殿，他倒是想把妹妹和玺绶一起带回去。

“一定要到这一步吗？”

“咱们家没有退路了。”

“父亲一辈子都没有做的事情，大哥为什么要做？史笔如铁，乱臣贼子、叛臣逆臣...父亲的一世英名会毁于一旦，曹家以臣代主会被天下人骂上千年万年...这般的骂名，这般的江山，大哥坐得安稳吗？”

终归是情绪崩溃，王宫大殿上素来以仪态端庄出名的曹皇后俨然也是声泪俱下。

“我以为我能缓和父亲和陛下的关系，我以为我能让曹家和大汉修好。我耗尽心血守了这么久的信念，我们不走这一步好不好？大哥？”

有些委屈的拉着大哥的胳膊，作为家里的小妹如今嫁给了刘家，又想保全刘汉王朝的天下，还想保全家族的兄弟姐妹，更想守护父亲的一世英名。

只可惜，大公子倒是默不作声。

心说节儿这般的姑娘家，又怎么可能能明白父亲的心思哪？

父亲的心思是结束乱世，还万民以康乐。

自陈留起兵以来东征西讨了这么多年，骂名？早就不重要了。

还政天子？

这事情哪有这么简单？

曹家人手握军权，功勋卓著，伴随着这些年统一北方的战功之下，以宗室为首的军功集团，以及华歆等不忠于大汉王朝的勋贵代表，一个个可是都等着新朝建立加官进爵哪。

比起司马家窃取胜利果实来说，自曹操陈留起兵至今，如今的帝国班底、军区力量都是围绕曹家人运转的...

比起大公子本人，他的宗室、外戚、勋贵们一个个更想把他推到那个位置上去。

树欲静而风不止，哪里还能有退路哪？

“傻丫头，尧舜之事吾亦知之...收拾一下跟哥回家，山阳公的夫人...也不是非得住在山阳县。”

比起刚才来的几个小鬼来说，老大是家里的长子，养在嫡母膝下视为嫡子，年岁比曹皇后长了约二十岁，即便是大汉的皇后，可跟这个魏王大哥，属实还是吵不太起来，长兄的压制力在这个地方来了。

曹皇后沉默不语，大公子倒是随手打开了存放玉玺的金顶礼盒，亲自验验这玉玺是不是真的。

“上天不会保佑咱们家的...哥...当真没别的选择了吗？”

委屈的哭红了眼睛，大哥今天是铁了心了要干这种篡逆的恶事来了。

“哈哈哈...因果循环？孤不信这个...史书里不会写今天之事，咱们家是天命所归人心所向，父亲是千百年最了不起的大英雄，孤要给他上帝号....还要在各地修庙宇...全天下的子民、官员都要祭拜、尊思先王....”

吹着胡子，英武的魏王倒是跟妹妹摊牌。

我们曹家人坐天下，我自然不可能让史书黑我们曹家人和先王曹操的。

在我们自己家的史书里面，我们是天命所归，是刘协的大汉王朝倒行逆施，没了人心和天命。

武帝功盖万古，济世安民，扶危济困，挽狂澜于既倒，扶大厦之将倾...

平黄巾，灭袁术，定河北，保境安民一匡天下，这般的功业足以让后世之人感恩戴德，万古传唱。

我们大魏国祚绵延，怎么可能会有人质疑过些天的禅让仪式？

怎么可能会有人质疑武帝半个圣人的身份？

我北方帝国强大富庶，汉末最强最富庶的豫州、司州、冀州、兖州都在我手。

我和宗室、外戚踢走了不听话的颍川士族，拉拢了臭小子母族杨家为首的司州士族，我们即将建立一个强大的国家。并且不久的将来以北克南三分一统也就是时间问题。

曹家人坐天下，岂能看着别人说武帝的不好？妹妹属实是人迷糊了吧。

上了年岁的大公子倒是信心满满，只感觉代汉称帝以后，三分一统也就是时间问题，天下终归会由我北方政权，也就是大魏而一统。

要么是孤，要么是儿子、孙子。也就是时间问题罢了。

到时候成王败寇，焚灭“野史”书籍，天下史料只留《魏书》，还有谁敢质疑我曹家帝国政权的合法性和禅让的真实性？

尧舜之事，吾亦知之。

对未来还有着美好的寄托和向往，看着面前的这块玉石头，这上面居然还真刻着受命于天既寿永昌八个字。

这八个字对于老爷子来说，一样是诱惑力十足，似乎玉玺带有几分神奇的魔力，一时间拿在手里端详着，只感觉宛城的旧伤倒是舒缓了几分。

自小跟着武帝东征西讨的大公子文化课倒是一直不大看重，琢磨着玉玺上面的字，还想着这玩意是怎么雕刻上去的？却不想二妹曹节倒是情绪激动的直接把自己手里的玺绶一把推到了地上。

“哼....”满眼失望的看着面前的大哥，他俨然已经被权利冲昏了头脑...只是和昔日那个恭顺仁孝的大公子判若两人。

被曹皇后推到地上的玺绶倒是经不起这般的摧残，其边角倒是碎裂残缺...就亦如曹家人已经不复存在的初心，和那些被曹长安煽动忽悠，背弃了刘汉的昔日老臣们....

抹了抹眼角，曹皇后终而平复了自己的情绪。

“任你魏王再怎么修改史书，这残缺了一角的玺绶会记得你曹氏篡逆之行；任魏王日后再怎么功盖寰宇，也洗不清你叛国谋逆以臣代主的乱臣贼子之名；上天不会保佑你们的.....这玺绶...予你们了。”

轻蔑的笑着，自己终归是没能阻止曹家人走出这一步。

日渐成熟的曹皇后走下了高台，独留下大公子一个人站在原地沉默不语....

走出了大殿之外...倒是看见了世孙曹长安和他背后的那群士族股东们。

“还不如颍川士族有些骨气。”

心里暗骂这群世家大族投机倒戈，背弃刘汉皇族，眼睁睁的看着曹家这群逆贼逞凶，倒是连个说话的忠志之士都没有...

也是，大汉忠臣这些年都被父亲杀了个七七八八。

瞧着下面的文官大臣们一个个倒是一副正人君子的模样，可面对魏王僭越的事情，这群人居然真的一句话都不讲。

曹节努力的想看清台下这一群没骨气的软骨头都是何人。

华歆、贾诩、王朗、钟繇、杨修、丁仪....

还有几个说不上名字的陌生臣子，估摸着是自颍川凋零以后，新跟曹家人打在一起的股东来着。

想来肯定也是一些名望极高的各地一二线士族。

这群人自光武帝续汉以后，受大汉王朝的恩惠数不胜数，如今转头倒戈就跟曹家人抱团结党，要换老刘家的房本。

曹节暗骂这群首鼠两端的世家大族一个个没有立场，只看利害。倒是不想身后的大哥倒是单手拖着残缺了一角的玉玺，从宫里走了出来，除了刚才的那群文臣们，夏侯惇、曹仁为首的宗室老臣们一个个也在这里山呼万岁。

石阶下了一半，曹节只感觉好笑....恰逢看见世孙曹长安这臭小子乖巧懂事，跟在一个黑脸文臣的旁边，跪在地上一起跟着山呼万岁哪....

曹节鄙弃的看着许都上下的一众乱臣贼子，四百年大汉气数已尽，如今这帮文臣背叛大汉，日后就也有可能背叛大魏...看着年幼的世孙曹长安，也不知道这臭小子会不会亲眼目睹这一天的到来...

“满朝公卿，再无忠骨...我大汉的今日，便是你曹家的将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