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是没钱，第二是没人。先说没钱。虽然义务教育的实施经过十多年的普及，文盲已经越来越少了，但如今可不是学杂费全免的年代，这些费用算上书本费对于很多贫困家庭来说都是一笔不小的开支。即使是贫困村有教育补助，但一个孩子读书一年，至少要两百多。别看只要两百，但对于类似竹源村这种贫困村来说，两百甚至是很多家庭大半年的收入，毕竟在这个小山村里大多都没有什么收入来源。每年交公粮到是可以赚点但微乎其微。村里更多人，其实还是去江里捕鱼，或者地里的土豆拿去乡镇集市卖，但收入极其低下，搞养殖倒也有人想过，可山路难行基本上不可能。送一个孩子念书，基本上就要全家咬紧牙关。这还只是小学。要是上了中学，开销更要翻数倍，至于大学更是大家想都不敢想的。其后就是没人。不是没娃娃，而是因为村子里的娃娃基本上长到六七岁就可以帮忙干农活了。淘米煮饭，割猪草，挖土豆甚至下水捕鱼都成，要让他们去念书，那就直接丧失家里的劳动力了。男孩还好一些，女孩基本上就不可能念书。甚至即使是免费，很多家庭都不愿意。这不是他们没远见，而是因为他们根深蒂固的思维方式。更加重要的是，很多人家是真的困难，如今农民工打工还没传到这边，没有经历过根本就无法想象人能穷到什么地步。关于教育这方面，楚尘从来到这里就一直在跟村民抗争，但最终都以失败告终。没办法，他虽然是大城市来的，但面对这两个问题也没辙。我没钱交学费，你给我？我家里的农活人手不够，你来帮忙？一个两个还好，但一个村的孩子，那就真的没办法了，毕竟他楚尘也不是三头六臂，直到楚尘离开这竹源村，依旧没有改变太多。不过，这一世，楚尘却不同了。眼看一群村民叫苦连天，楚尘眉头一挑，语气严肃：“这一次我不是跟你们开玩笑，实际上学政司那边已经下了死命令了，马上就会让派出所来人调查，凡是领了教育补助，却又没送孩子上学的，全部都要抓去坐牢。”

一听坐牢，村里众人顿时傻了。作为贫困村，教育补助是有的，每家每户有适龄儿童的都会给，这也就造就了，很多人只是领补助，但坚决不送孩子上学。“这……小楚老师你开玩笑的吧？”

“不会是真的吧？”

“就……就这点事……犯得着坐牢吗？”

“……”眼看一众村民底气不足，楚尘眼珠子一瞪：“这算小事吗，知不知道你们这要是追究起来，那可就是诈骗了，而且还是诈骗国家，你们当我开玩笑吗？”

霎时间，所有人集体慌了。相处两年，他们还是知道楚尘为人的，这就是一个老实孩子，也不会撒谎骗人，此刻倒也没有怀疑楚尘的话。几个胆子小的，甚至吓的腿脚发软。“哇！我不要爸爸坐牢！”

一个小屁孩也突然哭了起来，有人带头，一群孩子顿时接二连三哭了起来：“我也不要爸爸坐牢。”

“说不定我们也要坐牢！”

“哇……”一时间，原本欢天喜地吉祥如意的迎接，变成了惨绝人寰的案发现场，楚尘眼看着众人哭成这样，说实话有些于心不忍。但只是片刻，楚尘就狠下心。重活一世，他能够很透彻的看出当初自己犯下的错误，至少在这竹源村的教育问题上，他最大的问题就在于心软。“楚老师，你是文化人，这……我们不想坐牢啊，你看有没有办法？”

有人将希望寄托到了楚尘身上。其他人同样充满了期待。楚尘摇头，似有些无奈：“我也没有办法，这事情可大可小，之前只是一直没管，现在要管起来，那就不一样了，何况还是诈骗国家，性质不一样。”

啊？众人顿时一阵凉凉，甚至已经幻想到穿着制服的捕快来把他们全部抓走的画面。“不过……”就在这时，楚尘再次开口，众人再次打起精神。楚老师有办法？“其实之前上没上学，外人也不知道，只要从今天开始大家把孩子全部送来上学，以前的事情大家守住嘴，这事真要调查，也调查不出什么。”

楚尘的话，像是一剂强心针。“真的？”

“肯定是真的，小楚老师啥时候骗过我们？”

“小楚老师是好人呐！”

“送，我待会就让家里的小子来上学。”

“对，对，还有我！”

“……”有坐牢的恐吓在前，此刻再听楚尘的话，不少人第一时间便看到了希望，纷纷表示要把孩子送过来上学。当然，其中也有不少面有难色的。村里大部分人，还是一年到头一两百都挣不到的，根本就没有任何办法支持孩子学费，特别是家里孩子多的，更是不可能支撑得下去。一个孩子，至少两百。两个孩子，三个孩子，那就足够要一个家庭的命了，更不用说这些孩子之前还是家里的劳动力，全去上学了，家里劳动力直接面对减员。其实以楚尘存折里面的钱，他自然可以帮助这些家庭，代缴这些孩子的学费。但他不能这么做。人都是有惰性的，自古以来就有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的道理，如果他真的大包大揽把什么都揽了，对于这个淳朴的村子来说，将会是一场巨大的灾难。不过，在来之前，楚尘就已经想好了解决方案。只不过现在还不能说出来，眼看众人着急的着急，伤心的伤心，楚尘也没有再多说什么，直接转身朝着学校走去。说是学校，其实只是一个比较宽敞的院子而已，两间教室，两间老师宿舍，一间厨房就完了。至于什么教学器材更不可能，桌椅板凳破旧的不成样子，全是村里人帮忙修缮的，大城市普及的磨砂玻璃黑板是没有的，就是一面相对光滑的墙面刷上一层黑色涂料就完事了，粉笔有时候都不好写。此时院子里正有四个孩子在踢足球。这足球是楚尘从老家带来的，如今早已经被踢的面目全非，坏了好几次都是村里人缝缝补补勉强修好的，基本上连个圆形都不算了。“老师来了！”

“楚老师好！”

四个小家伙看到楚尘，第一时间停下踢球，乐颠颠的跑到楚尘面前站的端正，一个个背脊挺直，端正无比。看着自己的眼神，充满了欢喜和崇拜。老师，就是他们最崇拜的人。之前楚尘其实不太能够理解，直到有一天问了蓝蓝之后，小丫头眨着大眼睛天真的告诉楚尘：“我第一次知道，原来有人能认识那么多字。”

这句话，看上去稚嫩和可笑，却让楚尘足足抑郁了好长一段时间。难以想象，认识的字多，也能成为别人崇拜的对象，但偏偏在这个小山村里，他还真的就是认识的字最多的人。四个学生，两男两女。瓜娃、芋头、蓝蓝和关香儿。这四个孩子，就是楚尘前世唯一的学生。世事无常，那场灾难来的时候，瓜娃死了，关香儿的双腿断了，芋头小学毕业辍学打工去了，只有蓝蓝一路念了初中、高中最后甚至考上了京大，成为了邛县历史上第一个考上京大的孩子。一直到重生之前，楚尘还经常收到蓝蓝的信，她说相对比打电话发微信，她更喜欢写信和楚尘说话。看着四个阳光灿烂的小家伙，楚尘之前摆起的铁面柔和了下来，一个一个揉了揉他们的脑袋。“老师，你怎么了？”

毕竟是未来能考上京大的人，小蓝蓝第一时间察觉到楚尘的状态不对。楚尘摇摇头，自然不可能说好久不见之类的话，拉开背包拉链，一人发了一枚糖果：“行了，今天暂时不上课，你们先回去吧。”

四个小家伙没多想，拿着糖喜滋滋的跑开了。楚尘看着四个小家伙的背影，抿了抿嘴，余光一瞥，正好看到了在学校门口正在徘徊的村长老封爷。似乎知道自己被看到了，老封爷也没再犹豫，直接走了进来：“小楚老师，你之前说的事……”“我骗他们的。”

楚尘径直开口，老封爷除了是村长，也是村子里最德高望重的人，有些话不用瞒着他：“我这么做，是想要让村子里的人都能够认上字。”

老封爷松了口气，可很快又愁眉不展：“可是……小楚老师啊，村子里的情况，你比别人都清楚，现在要他们把钱拿出来送孩子上学，恐怕……好多家都拿不出来。”

“我知道。”

楚尘点头。这……老封爷脸上带起苦笑，寻思着以前小楚老师一直都很善解人意啊，今儿个这是要把村子里的人往死里逼吗？但下一秒，老封爷愣住了。因为楚尘说了一句：“老封爷，如果我说，我能让咱们村子所有人，不再为生计和学费担心，你愿意帮我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