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下的哈尔滨？NO.NO.NO.不是的！是夜幕下的原西县，都怪那个戴着圆圆近视眼镜，胖嘟嘟的“和珅”！他一演说起《夜幕下的哈尔滨》小说时，声音独特，声情并茂，引人入胜，吸引了无数的收听观众；以至于一说起“夜幕下”就不由自主的联想到“哈尔滨”了，呵呵......

夜幕下的原西县城，和后世灯火通明、灯光璀璨的不夜城根本没得比！寥寥的几点灯光，几条主街的昏暗路灯，空荡荡的几乎不见行人，偶尔下晚班的工人按着清脆的自行车铃声，给了寂寞的夜色一点动静，才不到八点的时刻，白天的喧嚣无影无踪，鸟倦月眠人待家！

只有主街中心的县招待所食堂的大门前，两支大红灯笼在夜风中摇曳，还算明亮的灯光映射着——门外两边错落停着的两辆吉普车和四五辆两轮、三轮的摩托车，还有三四辆自行车停在外围。

“嘎吱——”一辆白色的拉达桥车，从远处疾驰而来，在食堂的门前停车处刹住，从左右门各下了一个年轻人，相伴快步的推门走向二楼的最大雅间——群英堂。

此时的群英堂雅间已经坐有十个身影，将一张铺着白色桌布的大圆桌团团围着，只是中间主位的左侧还空着一个座位。主位上的微胖中年男子，神情自若，旁若无人，点着一支烟，正在听右侧的中分头型、稍显岁数小的中青年男子探头说着什么......,其余的男子三三两两交谈，只有在最下位的中年人，稍显焦急，不时的看向门外。

“张主任，你是我的老领导，文龙这次到绥德任职，深感荣幸，还望老领导传输一点宝贵经验，多多指教，早日有所建树，不甚感谢啊......”

“明川兄，贵公社可是大有贵人哪！你以后有贵人相助，指日可待啊，遗憾呐，我们公社啊......”

“听说这回冯世宽冯主任也沾光不小，高升地区了......”

“哎——特大新闻！今天地区组织部到咱县宣布了组织任命——田福军接任县府主任了......”

“哦！不是说苗书记看好李登云吗？怎么......”

“老高啊！听说你们厂的白酒又出新产品了，50度的高粱白，销量都打到省外了......”

““哈哈，陈八两，喝了这酒，你就改称陈半斤了！是不是啊，刘局长，这饲料厂的鸡闻着都要醉了，怎么了——让陈厂长给熏的，哈哈哈......”

“侯经理！感谢今晚的盛情款待啊！这——谁，怎么还没到啊?......”

“噢！对不住啊！还得等一会，少平这娃的奶奶今天动手术，他早早就去了，应该快到了......”

就在众人相互交谈的时候，门帘一掀，走进一位年轻人。

“少——嗯？请问你是......”刚升任县百货公司副经理的侯生才匆忙转身站起看向进来的年轻人说到“少......”时怔住了，本来他还以为是少平到了，可眼前的年轻人大概二十六七的样子，气势很强，让他一下子怔住了。

“噢！生才啊！在座的各位，这位年轻俊才，就是身先士卒，不畏生死，剿灭悍匪，立下了卓越功绩，前途远大的原柳岔公社派出所所长！现在是我们黄原地区和原西县的骄傲，现任县府副主任兼公安局局长的王建国同志，大家欢迎啊！来来来，快快上座！”

张有智副主任站起身隆重、词藻华丽、简单明了的介绍和邀请他。

“喔！张主任！没想到你也在，我来晚了，请在座的各位原谅，诸位久等了，我代替少平赔罪了。”

王建国看到满屋的众人，一边客套应付，一边心里纳闷：这少平说让我陪几个公社主任吃饭，怎么这么多人在啊？一点准备都没有啊！

“建国啊！张主任和我已经说了半天话，你能来，我也想不到啊！欢迎——欢迎啊！”

老熟人周文龙接着欢迎他的到来。

众人匆匆起身一齐问好。

“少平去卫生间了，马上就到，各位请坐下，稍待片刻。”

看着众人询问的目光，王建国解释道。

话音未落，少平推门而入。看到屋内纷纷站里的众人，装作略显紧张的样子赔罪到：“抱歉，非常抱歉，让领导们久等了，一会少平自罚三杯，请各位叔叔和大哥原谅！”

在座的众人那个不认识他啊，有几位熟悉的已经开始调笑了。互相谦让推搡，在服务员加了一把椅子后，众人一起落座。中间主位上张有智副主任当仁不让（就他资格老啊），他的左侧依次坐着王建国、孙少平、刘局长、高厂长、陈厂长，右侧依次坐着周文龙、白明川、米家镇公社主任、费坪山公社主任、高店公社主任，下位的侯生才候经理，自动的负责起传菜斟酒的任务。只有刘局长略显难受，他本来被安排在张有智的左侧第一位，现在一下子滑到第三位，虽然少平一直谦让和他换位，可一旁的张有智没有表态，他可不敢换啊！心里也知道张主任的安排别有用心，为了大局，强颜欢笑。高、陈二位厂长，本来想着侯生才打电话说请吃饭感谢合作成功，来之前还以为二人是酒席上的主角呢，可看到屋内已经坐着的张有智副主任和顶头上司刘局长，才明白今天的主角是排不上了，又接着看到周文龙和四个公社主任接连进入屋内，二人更是吃惊！最后看到王建国和少平进来后，特别是新任县府副主任兼公安局长的王建国时，已经明白二人成了陪衬！

几位公社主任在接到少平的邀请时，也是同样的想法，以为主角是自己，可是看到今天到场的三位县府副主任、一个局长、两个国营厂长、一个百货公司副经理，都是原西县名人时，已经摆正了位置。能够坐在招待县级领导的二楼雅间，已经是个好兆头了，平常就是一楼一年都不一定能坐一回。况且和三位县级领导一起吃饭，想想都兴奋了！

在张有智副主任风趣幽默的主持下，宴席氛围浓厚，这国内的酒文化源远流长，酒桌文化更是博大精深，开场白、端酒、敬酒......上位者的优越，下位者的谦卑......众生百态，淋漓尽致！个个是身经百战，妙语连珠，一群老酒客！

几圈敬酒下来，少平就有点扛不住了！今天忙了一整天，收获惊人：田福军的大事定矣；张有智的后顾之忧解除；奶奶的手术成功；侯生才副经理稳拿；公安局的顾问证、驾驶证、摩托车到手；......让他心情大好！今晚的宴请高朋满座，对自己这个十七岁的高中学生、普通农民的儿子青睐有加，他也迷醉其中，不过还保留几许清醒......也许是腰腹间的玉石传入的清凉气息还有化酒的作用，只是头有点晕乎，胃肠没有任何不适。

......

酒是西凤，菜是早上就赶到的胖炉头和招待所的大厨共同倾心打造，这年代的特点就是分量足！大鱼大肉、牛肉、白斩鸡......还有一大盆清炖王八汤。喝的众人醉意朦胧，吃的满嘴冒油！就是在座的各位副县、局长、厂长、公社主任、经理，在这物资缺乏，形势紧张，节俭朴素的年代，哪敢奢想如此的待遇！他们的光景比后世的普通农家还不如！

席间，张有智的目标是紧紧缠绕王建国，不停的敬酒、碰酒寒暄，热情的让王建国招架不住。一旁的少平只是发笑不止。在张有智主任的带动下，众人的敬酒目标全部瞄向王建国，饶是他世家子弟，见过和参与不少大场面，也顶不住人多势众，喝的面红耳赤，醉意怅然。捎带着少平也被灌了好几杯酒，忙的侯经理脚不沾地，围着酒桌转圈圈。

石圪节公社主任白明川有点眼红，周文龙的意气风发，众人的奉承祝贺，让他狠狠的敬了周副主任好几杯酒！借酒表示他的羡慕嫉妒。看到这一幕，少平借机来到他身边，在端酒的同时，悄悄附耳言语：“白叔，莫心急，副主任指日可待啊，呵呵！”

他当然知晓白明川也很快就会当上县府副主任。

“少平，你和明川说什么了，我感觉他开心不得了啊！”

张有智看向二人继续说：“诸位，今天在这里，我心里非常痛快，因为前不久一个贵人给我的预言实现了，我们原西县迎来新的明天，田福军田主任今天已经就任了，我看到有人难受了，我张有智脱离了困境，此时不是往日了！而这个贵人和在座的各位都有联系，也是其中几位的贵人啊！这个人就是年轻有为的——孙少平同学！让我们一起敬孙少平一杯酒，表示感谢！

“张主任！言重了！少平哪有你说的......只是各位叔叔大哥才是我的贵人，我一个农村娃，能够和大家坐在一起吃饭，已是三生有幸了！还希望今后多多照顾，大恩不言谢，需要少平时，绝不二话，请——同饮下此杯酒见证。”

风向已转，众人团团围住了少平，这到底谁才是主角啊？想当的未必能当上，不想当的却躲不过！

高厂长、陈厂长感谢少平为他们厂解决了原料的大问题，保证了全年的生产；在他们看来这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已经准备高价从外地调拨，少平为他们省下的钱是纯利润啊！当听到侯生才说整个置换活动圆满结束后，少平才领了几十块的工钱，都佩服的哑口无言，十几万斤的高粱，三万多元的资金，就是奖给他一千元都少了！这样的人才，要是能到他们厂，给个供应科长干......

这边白明川几个公社主任也对少平表示感谢，当他们到村检查时，看到老百姓用新铁锅煮饭，炫耀的端着白瓷大碗吃饭，变得干净的补丁衣服，还有刚刚娶了小媳妇的人家脸上的喜色......感叹道：没想到简单的置换，用不值钱的高粱竟然换来了新气象和欢乐！这以后一定要提倡村民多种植高粱了；不用他们宣传，广大村民已经自发的打算多种了！少平借机建议以后这样的活动可以由公社出面和县百货公司、供销社、酒厂、饲料厂、养殖场联手一起同村民签订高粱置换和收购协议，一方面解决了积压物品，方便了物资的流通；一方面解决了生产厂家的后顾之忧；还有保护了村民的利益。一环套一环，多方举策，多方共赢。这是把后世的“公司+农户”模式提早三十年推广了！这公司加农户模式让张有智在内的公社主任们若有所思。少平看到众人都很有兴趣，就继续引申着说：“我们这种模式不仅仅是限于高粱这种农作物，而且还以增加其他的作物，特别是果品，我们可以把苹果、梨、桃、山楂等水果做成瓶装水果罐头。把大枣、核桃、柿子做成果脯。当然。这些可以由公社出面，县供销公司和县食品加工厂共同操作。这些措施一旦实施起来，就会增加集体和农民的收入。这样，老百姓的日子。不就好过起来了吗？”

经少平的指点。所有的公社主任都陷入了思考，他们在慢慢消化，思考着如何去实施少平说的模式呢？高厂长和陈厂长更加的惊奇，如果按照少平的办法去做的话，他可帮了两个厂子的大忙了，这以后每年的收购高粱任务就可以得到长久保障了。

急的旁边儿的刘局长也急忙向少平请教：“少平啊，你能给我们商业局提点儿好的意见吗？我可是很期待啊！”

“商业方面儿吗？”

少平沉思了一下说：“刘局长，实际上商业局已经参与了，这百货公司、供销社、酒厂、饲料厂、食品厂不都是商业局的下属企业啊！如果你同意以商业局的名义联合更好啊！不过这只是商业的一角，现在是计划经济，这商品主要靠流通，如果没有更好的流通渠道，这商业如何能发展起来呢？这商业的目的是为了把本地生产出来的多余物资输送到更多的外地。然后将我们这儿需要的物资从外地运回来。这个道理是非常简单，但是，我们要找准方向，确实把我们当地的商品发挥出最大的价值化。然后从外地采购回价格便宜实惠的物资。”

刘局长恍然大悟！是啊，现在这计划经济年代，买什么采购什么。都已经计划好了，这都死死的限制了商业的发展。看来还得等等看啦。

群英堂里的众人，现在都已经忘了这张有智张主任才是宴席的主角了。现在少平却成了这宴席猪脚了。

最后，少平认真的说：“咱们原西县的发展离不开在座的各位，只要各位叔叔认真工作。想群众所想，急群众所急。结合本地的实际特点，找准方向，制定好详实的规划，然后认真的推行。重点是前期的调察、了解发现，找准路子确实发挥特色。当然，最重要的还是去实施，在这实施的过程肯定不会一帆风顺，大家都要摸着石头过河，毕竟自己亲身实践出来的才是真实的、可靠的。”

惊得众人拍手称赞，这才是真正为人民服务，这才是真正的计划经济啊！

张有智瞪大了眼睛，这少平的脑袋里面怎么会有这么多的东西啊？自嘲说:“少平啊，你的能力比我这个县府副主任可强多了。回头我就找福军主任汇报，这是一个很好的思路。”

不知不觉中，宴会来到了尾声，已经晚上十点多了。大家纷纷握手告别，每个人走的时候都和少平紧紧的握手。

说实话，今天的庆功宴会举办的非常成功。不但让邀请的来宾满足了口腹之欲，而且又丰富了他们的精神食粮。这一个个乘兴而来，欢喜而归。

招待所门外的大红灯笼停止了摇曳，静静的发着明亮的红光，为远去的众人指引归去的道路！